今天的天气一如既往般的明媚,不过吹过草地传到教堂的风却意外的让人感到一阵阵凉意。
艳阳当空之下,众人看向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少女,那名站在阳伞提供阴影处善良且瘦弱的美少女。
现场变得鸦雀无声,刚刚跑出教堂的涅莫西斯与蒂塔两人也随着可以将一切都静止的宁静气氛差点忘记了呼吸。
如果说村民们是为了少女向格尔木军队的挑衅而保持沉默捏了一把汗,那么……正面面对着少女的兵长、士兵、教父、以及涅莫西斯两人则是见证了传说的降临。
那双在阴影中独自闪烁猩红杀戮之光的双瞳,以及抽搐变形无尽接近狰狞的暴虐面目,虽然身体被厚重不合时令的黑色洋服裙与洁白的真丝手套包裹的不透露一丝皮肤,但是不断从中散发有如沙尘一般的黑色邪气,像是腐蚀一般使她的身体迅速变得干枯。
——魔、魔族!…
涅莫西斯的双腿开始发软,因遭受恐惧袭来的内心向后退却了一步,如果不是巨剑作为拐杖甚至险些被这不详且强大的压制感吓到无法站立。
“涅莫西斯小姐,还有蒂塔小姐。”
黑影中的魔族少女菲希尔以惯用的温和语气呼唤二人,并且停止因狂笑变形的嘴脸…但是那张原本可爱且慈爱的脸早已经是面目全非,充满了仿佛经历过数千年岁月的干枯皱纹。
听到呼唤的涅莫西斯睁大双眼,感受着面前强大魔物释放出的威慑双脚动弹不得,这时她的心中也明白了一点——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她都不会打赢面前的怪物,并且自己或许会在接下来的事件中丧命。
此时的她就像被粘在蛛网上的蝴蝶,只能随着诸多的陪葬品一起等待死亡的降临。
菲希尔小姐…——
蒂塔虽同样受到惊吓,身体也颤抖不已,不过她却表现出异常的勇敢,双手拄着法杖维持站立的同时回应了恶魔的召唤。
“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两位带村民们离开这里嘛?”
声音虽然变得有点沙哑,不过听起来却不像菲希尔此时让外人看到的模样般可怕,话语依然充满了阴阳顿挫显得十分尊重。
唉?——涅莫西斯瞪大惊异的双眼,看着面前化为恶鬼般狰狞嘴脸的少女。一时间心中的疑问堆积如山。
「她…准备放过所有人嘛?但是…为什么?魔族会?」
“菲希尔小姐……”
原本浑身因恐惧颤抖的蒂塔皱紧眉头,表情变得坚毅的同时流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仿佛在说“自己的直觉并没有错”。
“你要自己保重哦。”
随后蒂塔便拉起仍愣在一旁的涅莫西斯后奔向了身后被士兵包围的村民们进行疏散。
士兵们并没有阻拦二人,也没有继续将村民们作为人质加以威胁,因为他们已经寻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或者,他们都已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限制住了行动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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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不断以菲希尔为中心向四周飞散,如同一群群离巢的蜜蜂一般不断飘舞在众人的周围,空气随着黑雾变得污秽,随处可以闻到腐臭的味道。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此时却在小小的教堂之上聚集了厚重的漆黑乌云,说是乌云但又不是,那云完全遮盖了头顶的烈阳不留一丝光亮,是一片犹如黑洞般深沉的云。
完全没有一丝阳光照射而来的大地,仿佛在正午时悄然进入了黑夜。
“喂!!谁让你们放走村民的!!!”
士兵长回过神时已经是亡羊补牢,他怒视栅栏外原本镇压着村民的士兵们,他们背对着兵长,仍然呆立在原地,虽然形态与姿势各异,不过却清一色保持着静止状态。
栅栏外近二十人的士兵就像雕像一样,无人回应兵长的呵责。
“兵长先生,你要找的人应该是我吧?和那些村民又有什么关系呢……?”
菲希尔如沙尘般沙哑的声音传入兵长的耳中,她缓缓收下阳伞,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中,她已经不需要阳伞为她带来的阴影,可以自由的活动身体。
面前原本甜美可人的粉发少女弯腰驼背,身上的黑色洋服也变得如抹布一样破烂,猩红的双眼与一口尖锐的獠牙,就像一只饥饿的凶猛野兽,细长的手指尖头,指甲如同刻意打磨的箭头一样闪烁着冰冷的亮光。
兵长的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情,不过却不至于当场吓到神智不清。但他很明显在刚才的指令中夹杂了一丝畏惧的情感,想以无辜的村民作为人质来威胁菲希尔束手就擒。
不过,魔族是不会有怜悯之心的…这一点他应该心知肚明才对。
“怪、怪物…!…!”
兵长用颤抖的手快速拔出腰间的长剑,同样教堂前近二十人的小队也一样拔出长剑将菲希尔包围。
原本在外面留守照看马匹的五名士兵也冲进了栅栏,教堂庭园中的气氛变得一触即发。
“哎呀,兵长先生您这是要做什么?该不会想要置我于死地吧?”
说着,极其不符合少女的沙哑嗓音蔑视般的笑了几声,菲希尔的身体也随之颤抖了几下。
“我正有此意!!不要畏惧士兵们!!将混合银粉的圣水涂在剑上!!胜利将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说时迟那时快,兵长发动命令几乎同时士兵们就已经将水囊中的合成圣水涂抹完成,并且在下一瞬间成包围的局势用长剑向菲希尔刺了过去。
——真是愚蠢之物啊。
菲希尔不动声色,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双手在胸前合十,不过她也很清楚,这份理智也会在下一秒被诅咒的力量与腹中的饥饿吞噬殆尽。
「神啊,请以你的慈悲原谅我在此犯下杀戮的恶行,同时也将祝福赐予这些为罪恶奔波的灵魂,愿他们得到永远的安息。」
噗 !——
四面八方袭来的连续利刃刺入了菲希尔的腹中,菲希尔也放下了原本置于胸前紧握的双手。
祈祷停止了,菲希尔低下了头,粉色的卷发散乱随着带有黑色尘埃的微风飘动。
魔物被制服了!!
“哼…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果然有了银粉与圣水,魔物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士兵长松了一口气,将剑刃收入剑翘,抬起头仰天长啸。
不过还没高兴太久,下一秒他也注意到头顶大片犹如夜空般深邃的黑云,并没有散去的迹象。
——这是为什么?
士兵长再次将手搭上刀柄,机敏的看向在士兵的包夹中应该已经丧命的魔物。
“哎呀呀,如果是低级魔物的话,或许会因此丧命吧……”
漆黑带有腐臭异味的血顺着刺穿身体周围的六把长剑的光亮剑刃流下,包围攻击菲希尔的六名士兵也突然大感不妙,松开手中的长剑退到了一边。菲希尔依然弯腰低头粉色的短发遮在脸前,基本被遮盖住的狰狞笑脸只露出了一张满是獠牙的狂笑大嘴,不断大把的流着口水。
“不过…那种东西数千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吧…”
如同鸡爪一般干枯的手毫不在意的一根根拔出插进腹中的长剑,菲希尔也逐渐抬起头,短发依然遮盖住她的脸,不过那双诅咒之眼中渗出的红色邪光却异常能够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怪、怪物…!!呜哇!!!”
原本包围住菲希尔的士兵们统统变得手脚瘫软,不像样的倒在一旁。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攻击会对你不起作用?!!”
士兵长的双眼凝聚血丝,他的精神紧绷一线,如果那份恐惧继续以其他更为残酷的方式表达,他或许会因无法承受而疯掉。
“哎呀,正好是午饭的时间,不过…在教堂前进食,神明大人应该是不会允许的吧……?”
菲希尔干枯的手不断抚去从嘴角流撒出的大把粘稠口水,很明显她已经饥肠辘辘,迫不及待想把这些送上门来的美味享用干净…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就正是神明嘛?唔哼哼~哈哈哈哈…”
菲希尔的身体开始不断颤抖,她扫视着四面包夹现已溃不成军的格尔木士兵,疯狂的笑道。
——那么,就开始吧…血之盛宴。
“别给她喘息的时间!!!给我接着牵制她!!!刚才的攻击一定是起了效果的才对!!!”
士兵长接近疯狂的大喊下达着指令,士兵们也盲目的听从要求再次举起赋有混合圣水涂抹的长剑向菲希尔刺去。
然而——
原本就站在众人面前的菲希尔在长剑刺来的瞬间消失,身影无处可寻。
士兵们慌张的挪动着步伐,视线快速扫视着四周。
魔物消失了?!!
“逃跑了吗?…”
士兵长也一样来回搜寻着菲希尔的去向,但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突如其来的失踪,感受不到她发出的任何气息。听到士兵长如此说道的士兵们,也停止了身体因恐惧产生的战栗,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此时一个声音却在如此一片死寂的空间再次响起…彻底将绝望传达给在场的所有人。
“如果…太过于紧张,口感就会变得很糟哦。”
众人来不及再次警戒,由头顶黑云遮掩出的成片黑影所覆盖的大地上,犹如沼泽一般开始吞噬在场所有人的身体,士兵们半身留在外,下半身则被深深束缚在影之沼泽中动弹不得。由沼泽内伸出无数惨白毫无血色,犹如死者的手臂不断拉扯着陷入泥潭中的士兵,向深处沉去。
教堂门前的庭园中响彻着痛苦的惨叫声与绝望的悲鸣声,士兵长却像是被放了一条生路一般倒在影沼泽的岸边瞪大惊愕的双眼,身体不停发抖,并且下体也因恐惧失禁湿了裤子。
“上吧,我的奴仆们。”
随着同空间内再次响起的沙哑语气,原本在远处镇压着村民们的二十名士兵开始有所动作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以不自然动作行动的身体上,原本合身的盔甲仿佛松懈了很多。
走着,那些铠甲便不断从身体上脱落。
那些人的真实面目已经不再拥有血肉,只不过是一个个行走中的白骨,但是手中却依然紧握着锋利的长剑。
变成了死者大军的二十名士兵,没有半点犹豫来到彻底陷入绝望的兵长与身困泥潭中的士兵面前。
——不、不要啊、呜、呃!!!!!
丝毫不在乎过去同伴发出的惨叫声,骷髅士兵高举长剑,对着影沼泽中的士兵们一次次的刺下,现场已经变成了单方面压倒性的残忍屠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这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才对吧…哈哈哈…我一定是在做梦…没错,一定是我累了…”
士兵长低下头惨叫声却依旧不断入耳,他的双眼中不断流出人在将死之前的绝望之泪。
经历了这一系列的败仗,他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不自量力的弱者,再者则是已经被强者给予的死亡,先一步击破了理智。
悲鸣停止了,士兵长跪坐在被黑影覆盖的漆黑草地上再次抬起头凝视着前方。
一切都没有了…自己率领的士兵也好,化为魔物的骷髅兵也好。这里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教堂以及门前只有草地的庭园。
空气依然是那般凝重,虽然感觉不到魔族的气息。但是却依然能感知到仿佛有一双如利剑般的视线,不知在何处正凝视着自己。
兵长的面前黑影凝聚,犹如平地升起的漆黑火焰,或者说是被石子激起水面的涟漪。
黑影不断向高处凝聚,最终变成了少女的身姿后,菲希尔出现在了士兵长满是泪痕的面前。
当然,此时的菲希尔已经看不出与魔物相同的模样,她变回了原本可爱、一脸慈笑的温柔模样。
她重新打开阳伞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同时空中如同夜空般深邃的漆黑云雾也在这一刻消散而去。
菲希尔心满意足的对着兵长送上如同神的怜悯一般温文尔雅的微笑。
“难道打算放过我吗?!…”
“哎呀,说起来刚刚你所犯下的过错实属不可原谅。不过…相应的还有话需要你传达给这个帝国的君王才行。”
菲希尔用手遮在嘴前轻笑了几声。
“你…你是什么人…?!”
虽然艳阳有将温暖的阳光洒下,不过士兵长已完全无法感觉那种让人安心的温暖。
“现在才想起来打招呼嘛?兵长先生。”
菲希尔如同舞蹈家一般拉起裙边优雅的行礼,猩红的灾祸之瞳正视着士兵长的双眼,再次将恐惧深深植入他的内心。
“我的名字是,菲希尔·萨希维尼·穆尔特列…请你向贵国的君王待我问好。还有告诉他…那些家伙的肉实在不算是美味。”
巨大的压力袭来,士兵长无法做出回应,听到这个名字后畏惧到急促喘息起来,他先是犹如石头一般僵硬的愣了几秒,之后便无法相信般猛地摇头,不像样的以跪姿爬出教堂逃走。
菲希尔将之前放置在阶梯旁的黑色竖琴收进背包中,不理会已经昏厥过去的神父,一个人在阳伞的遮盖下优雅的缓步离开教堂,向杰莫村进发。
“还是有必要去见上一面呢,我的挚友,还有…”
在阳伞带来的阴影下,菲希尔的嘴角欣喜若狂的上挑。
“我那红发的同胞…不!…我应当侍奉的无上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