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狐冤

作者:魔帝法 更新时间:2018/3/29 15:10:46 字数:8909

杨守诚的尸身在家停放了三日,便匆匆下葬了,可此事在延河镇引起的风波却未平息,大街小巷上有关他的故事仍在流传。

“听说了吗,玉和酒楼的杨掌柜死了!”

“你是我们延河镇人吗,刚从那个山缝里钻出来的呀?人家都死了八日了,坟头草都开始长了!”

“呃,我去年才搬过来,故消息有些不灵通!不过我听说他是被厉鬼勾去了三魂七魄才死的,是不是真的?”

“戚,胡说八道!”

“可镇上的曹屠户就这么跟我说的呀!”

“曹三那塌货知道个屁啊,人云亦云!玉和酒楼的张十一就住我家隔壁,他婆姨昨——昨日亲口对我说,杨掌柜是被个女妖精给吸干了阳气,死时整个人就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如此厉害的嘛?你快跟大伙好好讲讲呗!”

“这破事有啥可讲的呀?行行行,既然你们都爱听,那可就听好了啊!事情是这样子地,话说半个月前,一妙龄女子来到玉和酒楼买酒——”

“那女妖精真有这么诱人的吗?”

“若是不诱人,杨掌柜能被她给吸干了?有句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懂不懂?”(此句出自元曲《醉西施》,用于此处,读者不必较真。)

“我还是替杨掌柜感到不值,他那么大笔家财,延河镇中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可他偏偏死在一个女妖精的肚皮上!我听说他家里还有个九岁的小子,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可怜呐!”

“可不是嘛,最关键他还有个无赖弟弟,他这一死啊,他这笔家财落到谁手上还不一定呢,他家小子以后命可苦咯!”

“哼,色字头上一把刀,害人害己,谁粘上谁死翘翘!”

“嘿,你个光混,嘴里乱喷什么啊!”

此时的太白山天池瀑布,是阳光一片大好,周鸿现正坐在水潭边摆弄着一个正正方方且五颜六色的东西,涂山恪觉得新奇,便问道:“红姑,看你玩了大半日了,你这新幻化出来的玩艺是何物?”

周鸿现停了下来,道:“它叫魔方,是种智力游戏!”

涂山恪笑道:“又是智力游戏?哦,那你这玩艺如何玩的,可否也教教我?”

周鸿现似乎有些不太乐意,道:“这个你也要学啊?”

见涂山恪郑重地点点头,她口气冷淡地道:“好吧。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像我这样把它转来转去,但不可拆开,最终让这六个面每面的颜色都完全一样便算完成。”说罢,她直接将魔方扔给了涂山恪。

涂山恪接过之后,翻来覆去地瞧了瞧,道:“嗯,是挺简单的!”

周鸿现突然觉得怎么那么不服,她忍不住道:“你别看它原理简单,可玩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我每把完成一次都要花十几分钟呢!”

涂山恪跟周鸿现接触这么久,自然知道“分钟”是什么概念,他笑了笑:“那行,我也来试着玩一下,比比谁用时更少!”说罢,他便开始转动起魔方,大约过了三分钟的样子,一个已完成的魔方便出现在了周鸿现的眼前。

周鸿现看得有些眼直,可涂山恪却意犹未尽道:“第一次玩有点手生,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快一些!”说罢,他又打乱了重来一遍,然而这次他的手速飞快,居然耗时不到半分钟。然后,他将魔方抛还给了周鸿现,笑道:“确实挺简单,你居然能玩大半日,真是毅力不浅!”

周鸿现真想把魔方砸到涂山恪那张欠揍的笑脸上,她心中骂道:“妈蛋,又毁了一个我能玩的游戏!”

此时,涂山恪却不管周鸿现那张稍显阴沉的俏脸,只道:“红姑,别再为此浪费光阴了,速来给我按摩,正好也陪我聊聊天!”

什么叫剥夺别人的人生乐趣?这就是!可周鸿现却只能撇撇嘴道:“好了,这就来!”

待她走上那块石头刚刚坐下,涂山恪便立刻摆好了他最熟悉最舒服的卧姿,并将头枕到了她的腿上。

不过,心中不满归不满,真正做起事来,周鸿现还是一心一意的,故她便按照熟悉的顺序从涂山恪的太阳穴开始按起。

然而这次,周鸿现的手刚刚按了没多久,涂山恪便伸手将她的手一把抓住了。

周鸿现有些诧异,道:“怎么,我力气又用大了吗?”

“不,红姑,你的手很柔,按的很舒服,可以说你的手艺已经超过了任何人!”涂山恪突然来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声音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温柔。

周鸿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她想起了上辈子和同事一起去做足浴时,最后那位大姐给她来的一句,于是她笑道:“谢谢老板夸奖,您的满意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涂山恪突然笑了,他挪了挪身子,将侧姿换成了仰姿,看着周鸿现的眼睛道:“红姑,你这样子笑起来很甜,说话也很温柔,若是能一直如此便好了!”

“什么意思,这算是对我更进一步的夸奖吗?可他今天怎么这么说话,让人感觉好不适应!”周鸿现的脑袋里亮起了大大的问号。

“红姑,你为何又不说话了?”涂山恪看着周鸿现的眼睛继续道。

“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嗯,再跟你道声谢吧!”周鸿现挠头笑道。

涂山恪的眼中隐隐有些不满,他道:“你为何要一直对我如此客气?”

“我这个人一向很客气,更何况还是对你这个大佬!而且你今天一下子夸我好,一下子又凶我,到底搭错哪根筋了啊?”周鸿现心中暗恼,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笑道:“有吗?讲礼貌本身就是种美德呀!”

涂山恪突然伸手搭在了周鸿现的脖子上,将她的脸拉得与自己更近,他的眼睛也比往常要更加晶亮,且道:“红姑,不要与我再如此生分可好?”

周鸿现只感觉双方的脸离得太近了,这样对视着好难受,可涂山恪对她积威已久,她觉得肯定是自己哪点惹恼了涂山恪,涂山恪才故意找茬教训她。所以她虽然有意将头拉高,却并不敢反抗得太过,她顺着涂山恪的话答道:“那——那怎么才叫不生分?”

涂山恪突然又露出微笑,道:“我在这天池瀑布还要呆上九百多年,其实我心里很寂寞,以后你跟我多说说话,不要再有事没事就摆弄你那些玩艺了!”

“原来是责怪我玩游戏啊!可那些算是我下班时间好不好,你这也管得太宽了吧?”周鸿现心中这么想着,口中却弱弱地反驳道:“可——可是我在这呆着,每天除了替你按摩,再跟你学法术,剩下的时间我也很无聊,不玩这些东西怎么打发啊?”

涂山恪眼睛中突然显出一丝怒意,冷冷道:“你连跟我说话也觉得无聊吗?”说罢,他一把推开了周鸿现。

周鸿现吓了一跳,她不禁想起自己上辈子在走入社会后的第一家公司加班时的经历,当时她老板正巧经过她身后,看见她在那兢兢业业地工作,便和蔼可亲地问她:“小周,加班累不累啊?”她以为老板真的关心下属,便答道:“挺累的!”然后,那个月他本来该有的项目奖金便直接没了,理由就是消极怠工。

想不到如今相隔一世,她居然还是如此耿直,这可真是毫无长进啊!她心中不禁有点害怕,心想涂山恪不会以后拒绝教我法术了吧,那这样子我以前的功劳苦劳不全没了?二十年积攒的工龄不也打水漂了?她觉得自己不能自暴自弃,而是应该做点什么挽救一下,于是她道:“其实我不是因为觉得跟你聊天无聊!”

涂山恪怔了怔,忍不住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周鸿现努力摆出一副低声下气的姿态道:“其实是因为我学识太浅,跟你聊不起来!”然后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涂山恪,心想:“我连面子都不要了,这下你总该消气了吧!”

然而,涂山恪握了握拳头,突然嘴里蹦出一个字:“滚!”

“喜怒无常!我上辈子得罪你了吗?”周鸿现也生起闷气来,然后她起身站了起来,默默地朝天池瀑布外走去。

涂山恪看着她走远,不由得更加心烦,他有点想借酒浇愁了。

此时,涂山恪冰冷的声音从周鸿现背后飘来:“女儿红我喝完了,你今日就下山给我取去!”

周鸿现听完停下了脚步,一开始心想:“麻痹的,还使唤我做什么,真当我没脾气?”可是转了转脑袋,她突然又高兴起来,心道:“我真蠢!哼,只要你酒瘾不戒,就永远都离不开我,我还怕你个屁啊!”于是,她便乐呵呵地下山去了。

话说周鸿现离开了太白山,其去处还是延河镇,不因别的,只因太白山周边太过荒凉,延河镇是她花了很大功夫才找到的唯一有酒卖的地方,而延河镇内虽然不止一家酒楼,可有女儿红卖的却只有杨守诚的玉和酒楼。

周鸿现对再次见到杨守诚是心有犹豫的,她既担心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未丧生虎口的事,又担心杨守诚对自己贼心不死。

凭借缩地术,大约半个时辰后,周鸿现便已来到延河镇外,此时的她也终于想好了对策:“到时候见到杨守诚,我就说自己是被过路的侠客给救了,然后再直接开骂,骂他背信弃义,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这样他就没脸缠着我了!”

她哪里料得到,此时的杨守诚有没有脸尚不好说,可命却早就没了,而等待她的却是一场天大的麻烦!

沿着延河镇的街道一路走来,周鸿现就感觉周围的气氛十分古怪,为什么延河镇中的许多人见了自己都一个个远远地跟着、望着,那其中有男有女,男人们看自己的眼神很傻很亮,而女人们看自己的眼神则大多斜视,那分明是一种鄙夷,唯一称得上相同的,便是无论男女,只要自己的目光扫向他们,他们便会纷纷避让,仿佛对自己存在着什么畏惧似的。

周鸿现不明所以,她不禁皱起眉头,且加快了脚步,心想我买完酒就走,懒得理会你们这些古里古怪的人。

“看到了吗?那个女妖精又来了,她长得可真美啊,尤其那身段——啧啧啧,难怪杨掌柜会把持不住,若是她对我下手,我也会把持不住啊!”

“呸,你们男人都是色胚,只要见到妖艳的,就走不动道,哪管人家是人是妖!”

“可她看起来也不像妖精啊!虽然长得够艳,可眼神不乱勾搭人,也不妖里妖气的,况且她大白天就敢出来,会不会是我们冤枉她了?”

“她是妖精,又不是鬼,凭什么大白天不能出来,就你们这一个个臭男人还想着为她开脱!哼,幸亏镇长请了高人来,待会等高人一到,打得她现出原形,你们就知道怕了!”

“话说她这是往哪走啊,她来不是寻找新目标的吗,为何她看都不看我一眼?”

“看样子她是要去玉和酒楼啊,杨掌柜不都被她害死了吗,她怎么还去,莫非又盯上杨家二郎了?这杨家兄弟的精气就格外旺盛不成?”

周鸿现不知道的是,她一走远,她的身后就响起了这诸多乌七八糟的议论。

等到了玉和酒楼,周鸿现见到那些眼熟的伙计,便笑道:“我想买坛女儿红!”然而,她发现那些伙计都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她,却无一人说话。

“怎么,女儿红卖完了吗?”

伙计们仍是不说话,连酒楼中的一些客人都开始转头看着她,各种眼神不一而足。这种诡异的气氛大约持续了半分钟,突然,一个年纪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不知从哪跑了过来,他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贼兮兮地对周鸿现道:“哎呀呀,这位娘子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吗?”

周鸿现虽然讨厌这人肆无忌惮的眼神,但见终于有人肯理自己,还是忍不住道:“我是来买酒的,请问你是谁?”

年轻人笑嘻嘻地道:“小生是这里的掌柜的,娘子有事可以尽情吩咐小生!”

周鸿现不禁诧异:“这里的掌柜的不是杨守诚吗,何时换人了?”这句话一说出来,酒楼伙计们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而那年轻人仍蒙在鼓里,他笑道:“小生杨守信,是杨守诚的弟弟,我大哥他前阵子刚死,这不,酒楼就交由我来打理了,故娘子有事找我就成!”

周鸿现听闻这一消息,不禁更加惊讶,心说这才没几天,这人咋说没就没了?

此时,她却见那些伙计将年轻人拽到一旁,对他耳语了一番,那年轻人的脸色突变,转头再看周鸿现时,竟是连连后退了几步,眼中充满了惊讶和恐惧。

周鸿现一头雾水,道:“你们这究竟是怎么了?”然而她刚说完话,那年轻人就“哇”地一声,吓得掉头就跑了。

就在她为此摸不着头脑之际,酒楼外突然又传来一声厉喝:“妖孽,莫要再为非作歹,还不束手就擒?”话音落罢,一个青袍道人便飞身杀至,手持拂尘直拍周鸿现而来。

这一招来的是又快又狠,周鸿现不仅没料到,也反应不及,然后她就被那拂尘给直接拍在了肩膀上,她顿时感觉自己仿佛承受了千斤之力,整个人一下子就跪倒在地,胸口更承受着无尽的压强,“噗”地一声,一口鲜血便喷在了地上。

此时,门口不知从哪聚集了好多围观的人,他们纷纷呐喊道:“道长威武,为民除害!”

那道人身材高瘦,面色红润,颇有些仙风道骨模样,他仔细看了眼周鸿现,不禁冷冷一笑:“我道是什么妖怪,原来是只狐妖!”

周鸿现此时口角带血,趴伏在地,她心中本来极为不忿,可听道人一开口,心中便忍不住一惊。

此时围观的人又纷纷鼓噪起来。

“原来是只狐狸精啊,我说怎么长得这么艳呢?”

“是呀,狐狸精害人,这就不足为奇了!”

突然有人来了这么一句:“道长,你怎么分辨出她是狐狸精的?”

那道人道:“这小妖精法力不高,故我一眼便能认出!”

“那有没有办法教教我们怎么分辨?”

道人微微沉吟:“你们若想要分辨,倒也简单,这样也可避免以后误入歧途!”说罢,他突然抬手将周鸿现的红裙往上一掀,刹那间,周鸿现身后一条长长的红色狐狸尾巴便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空气中惊起一阵吸气声,而周鸿现心中却宛如遭了一道雷击,虽然她裙子下面尚有亵裤,可这样将她的尾巴暴露在众人面前,就跟被人看光屁股也差不了多少,这也无疑使她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她不禁红着眼怒视道人道:“就算我是狐妖,我跟你无冤无仇,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凭什么这样羞辱我?”

那道人冷冷一笑:“妖孽,你若有羞耻心,就不该以色惑人,吸人精气致人身亡,还因此造就一个孤儿!贫道今日受人之托,故必须灭了你!”说罢,他迅速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贴在周鸿现的背上,周鸿现顿时感觉自己全身酥软,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

周鸿现此时是又生气又害怕,她仍直视那道人道:“我害谁了我?”

此时,酒楼的伙计们纷纷站了出来,他们怒视周鸿现道:“你害死了我们的掌柜的!我们掌柜的就是被你吸干精气身亡的,我们掌柜家的小子如今已因为你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你们血口喷人,你们掌柜的死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此时,周围鼓噪声又起。

“杀了这个狐妖,最好放火烧死,免得她死灰复燃!”

“不好吧,我觉得还是放她一条生路,没准她会改过自新呢?”

“你们这群臭男人,到如今还护着这个狐狸精!”

“哪有的事?我只是本着慈悲心罢了!行行行,那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此时此刻,正所谓众口一词,周鸿现是有口难辩,有苦难言,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哗哗流了下来。

入夜之际,延河镇的上空下起了绵绵细雨,由于已过寒露,气温开始骤降,镇子里的人只要一张口呼气,便清晰可见一团白色水雾。

可即便是如此寒冷的天,延河镇中央的玉和酒楼里还是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原来,镇子里包括镇长在内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正齐聚于此,并大摆宴席,而他们所欢庆的自然就是抓获了一只害人的狐妖。

作为玉和酒楼的现任掌柜,杨守信最近可谓志得意满,原本这玉和酒楼是他大哥杨守诚白手起家得来,而他则是个混迹于镇子里的地痞流氓,日常除了吃喝嫖赌绝无正事,一开始杨守诚还愿意接济他,可他屡劝不改,又花钱无度,故杨守诚渐渐地也不爱搭理他了。

杨守信每日坐吃山空,对于杨守诚是心怀怨恨的,故很早就觊觎起玉和酒楼。可怎奈杨守诚还年轻,身体又无恙,而且他还有个儿子,名叫杨印,虽然年方九岁,但因其阿娘死的早,故懂事也比较早,过不了三四年,杨守诚估计便要教其如何打理家业,那时候这玉和酒楼就真的跟杨守信再无半点干系了。

杨守信每每想到这,都是心急如焚,可他又没那个胆子去做谋财害命的勾当,故只有干着急的份,甚至都快放弃这个念头了。

可怎料造化弄——喜人呐!当听到杨守诚死了,而且还是被个妖怪给吸干了精气而亡,杨守信的第一反应便是:“呸,恶有恶报,你还整日里说我不该吃喝嫖赌,原来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货!”

紧接着他又乐开了花:“你有那么多的银子,平时对我吝啬,可你自己什么样的女人玩不了,偏偏跑去玩妖精,还把自己的小命给玩没了,哈哈,真是笑死弟弟我了!”不过,在今日杨守信见过那妖精的样子后,他突然又觉得这笑话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笑。

当然,这些先略过不提,就说这杨守信虽然是个地痞流氓,但脑子还是有的,他在狂喜过一阵子后,接下来做的事便是直接跑去了镇长家,他私下里给镇长许诺了一成家财的回报,求得镇长为自己撑腰,镇长便以杨印年纪尚幼不足以持家为由,让自己这个二叔为其代管家业,说等其十四岁以后再还给他。

五年时间这么久,那时这些家财到底算是谁的,那真不一定了!杨守信每每回忆至此,就不禁为自己的手段高明感到得意万分,此时他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冲他的恩人——延河镇镇长刘老实道:“镇长,多谢你请来高人为我大哥报仇雪恨,这样我大哥也终于可以瞑目了,来,我敬你一杯!”

刘镇长语重心长地道:“二郎啊,你以前总不爱听你大哥的话,如今你自己当了家,应该能体会到你大哥的良苦用心了吧?”

杨守信诧异,心说你跟我说这话是何意啊?可既然猜不透,他便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道:“是呀是呀,当初我年轻不懂事,不懂得体谅大哥的难处,如今大哥死了,我才后悔莫及!”

“那就好,你以后可要善待你家侄儿啊,可不能让他没了双亲还没了家!”

杨守信终于听明白了,他心中暗笑:“呵,原来你是良心过不去啊,怕我亏待了杨印那小子!哼,你银子收都收了,猫哭耗子假慈悲有何用,如今这个家是我做主,当初我大哥怎么对的我,我便怎么回报给杨印那小子,等一年过后,我便找个理由把他赶出家门!”但暂时面子上还是不能过不去的,他笑呵呵地道:“那是一定,一定!来,镇长,我先干为敬!”说罢一杯见底,而刘镇长也安心落座。

接着,杨守信又举杯来到那青袍道人面前,此道人道号玄冲子,杨守信倒是十分佩服其神通,他满脸讨好之色道:“道长,我也敬你一杯,感谢你为我们延河镇降妖除魔,也为我大哥报仇雪恨!”

玄冲子正襟危坐,表情淡然,他举起一杯清茶道:“修道之人,不能饮酒,贫道以茶代之。”说罢,他一饮而尽。

杨守信诧异道:“戒酒不是和尚才有的吗,道士也有此戒律?”

这话问得唐突,但玄冲子涵养极佳,也不动怒,而是郑重其事地道:“道门也分类别,行戒律各有不同,我行的是老君五戒,戒杀、戒盗、戒淫、戒妄语、戒酒,故有此忌讳。”(作者按:戒荤虽然不在五戒之中,但唐朝有法律明文规定,和尚与道士都是不许吃肉的,这是最基本的戒律。)

杨守信恍然大悟,突然他脑袋灵光一闪,又道:“道长,你今日降伏了那个狐妖,却并未出手直接将她打死,是否也是因为戒杀的缘故?”

玄冲子表情一愣,接着沉默不语,那样子分明是默认了。可是这样一来,宴席中的延河镇人却都纷纷坐不住了,他们大惊失色道:“道长,你若不能打死她,那妖孽不是还会继续作恶的吗?”

玄冲子心中有点怪杨守信多事,可他持妄语戒,不能随意欺骗人,故微微苦笑道:“狐妖毕竟是生灵,也在杀戒之内,贫道确实不可直接将其斩除。可诸位也不必惊慌,一切妖孽皆惧道法,贫道只需念诵三日道德经,便可送其超生,绝不会给延河镇留下一丝隐患!”

众人又纷纷坐了下来,皆说:“没事没事,三天就三天,只要有道长在,我们便无后顾之忧了!”

玄冲子点头微笑。

可杨守信又道:“道长毕竟是人,需要休息,那狐妖会不会趁道长一个不察就溜走了呢,然后等道长离开了延河镇,她再回来寻我们报复?”

众人一听,又纷纷不淡定地站了起来。

玄冲子忍不住瞪了杨守信一眼,心说就你事多,有完没完你?他语气略僵硬地道:“诸位不必多虑!诸位今日也看见了,我在那狐妖背上贴了一道符,其名曰镇妖符,它可以封印住那狐妖的妖力,使那狐妖不仅不能施展任何妖术,气力也大为削弱,此时的她甚至还不如一个五岁小童,故想要逃脱,简直是痴心妄想!”

众人一听,又纷纷坐了下来,皆伸出大拇指赞道:“道长果然道术高超,我等佩服佩服!”

杨守信见玄冲子看自己眼神已有些不善,便不敢再多问什么,而是附和着众人对玄冲子一顿夸赞,可是此时,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就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他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玉和酒楼的后院,本是饲养家禽之地,然而此时却不见一只鸡鸭,只见一个用数根木桩钉入泥土所构成的牢笼,牢笼的顶部也被用几根木板给牢牢钉死。

笼子内,一个妙龄女子被迫蹲在泥地上,她脚下的一双绣花鞋已被泥水染得脏兮兮,而天空中连绵不绝的雨点透过木板的缝隙滴滴打落在她的头上、背上,将她长发与衣裙浸得湿透,可她背上的一道符纸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居然丝毫不被雨水所染,且在昏暗的夜色中散发出阵阵微光。

女子很是楚楚可怜,她湿漉漉的衣裙勾勒出她美妙而丰满的曲线,可是周围并无人去欣赏怜惜,她就那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蹲着,抱着双手在那不停地揉搓,浑身也在不停地颤抖,接近零度的气温则将她的嘴唇冻成一抹妖艳的紫色。

周鸿现到此仍不明白为什么延河镇人要把杨守诚的死归罪到自己头上,她对杨守诚所做的,无非就是因为不忿其骚扰而幻化个老虎出来吓唬吓唬他,可延河镇人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吸干了他的精气,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感到无比的恶心和屈辱!

可那又怎么样呢?此时此刻,是没有人愿意关心她这个妖怪的想法的,哪怕她现在想要的仅仅是一口吃的。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周鸿现急忙往笼子深处躲了躲。其实,比起希望来人能给她一口吃的,她更害怕的是来人看她如同看异类的眼神,这种眼神她今日也是受够了!

一个撑着伞的矮小身影在雨幕中显露出来,待走近了,周鸿现才看清来人竟然是个孩子,确切地说,是个男童。

男童的年纪很小,仗着还未彻底暗下去的天色可以看出,他头上梳着一对可爱的总角,长着圆嘟嘟的脸蛋,透着婴儿肥,整个人都粉雕玉琢的。

“姐姐,你怕我吗?”男童轻轻地道。

周鸿现见他是个孩子,自然不再害怕,便柔声问:“小朋友,你来这里做什么?”

然而男童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姐姐,你是不是饿了?”

“莫非这孩子是看我可怜,特意来给我送吃的的?孩子果然要比大人淳朴的多!”周鸿现心中这样想道,于是她开口道:“小朋友,那你有吃的吗?能不能给我一点,哪怕是个馒头也行!”

男童语气突然变低道:“馒头我没带,我怕姐姐不吃,因为姐姐是妖怪,只喝人血、吃人肉!”

周鸿现听完心中大骇,心说这些人怎么连孩子都洗脑啊?她连忙道:“小朋友,你小小年纪,很多事情不懂,别听那些大人胡说啊!”

男童的眼泪却突然流了下来,他甩开雨伞,扒在牢笼前盯着周鸿现恶狠狠地道:“你这个妖怪,你害死了我阿耶,你害死了我阿耶!”他稚嫩的脸上有可怜,有悲痛,也有狰狞,可更充斥着对周鸿现无限的恨意。

周鸿现默默地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坐到了地上,也不管泥土是否会弄脏自己的衣裙和屁股,只颓然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他们说的,杨守诚的儿子杨印,连你这样一个孩子都这样恨我,我真的无话可说!”

“那你就去死!”杨印的口中低吼一声,他那一直藏在背后的左手突然伸了出来,里面正握着几颗削得锋利的小石子,然后他一股脑地砸在了周鸿现的脸上,周鸿现的脸上顿时开了几道口子,鲜血混着雨水顺着脸腮不停地往下流。

杨印估计觉得以自己的能耐杀不掉周鸿现,见周鸿现遭此报复,他不禁咧嘴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而周鸿现则呆呆地坐在那里,委屈受够了,想哭都哭不出来,最后她不禁低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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