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鸿现一口气吹灭了油灯,屋内顿时漆黑一片,她三下五除二地脱去自己的衣裳,并钻入被子中,回头她又将自己那暴露在外的狐狸尾巴给缩进了被子里。
崔妤在一旁幽幽地道:“姐姐,你干嘛非要先熄灯再脱衣服啊?你身段那么好,我看一眼都不成吗?”
周鸿现道:“都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早点睡觉吧!”
“不嘛,被子里冷,我想跟姐姐挤一床被子!”
“被子太小,挤不下两个人的!乖,你睡一会儿,自己的被子就热了!”
“哼!”随着崔妤的一声娇哼,屋内暂时陷入了寂静,好一阵子后,崔妤又开口道:“周姐姐!”
“嗯?”周鸿现困意已浓,鼻音中带着一股销魂蚀骨的韵味。
“姐姐你的声音好酥——不是,姐姐你睡着了吗?”
“。。。”
“既然还没睡着,那我们聊聊天呗!”
周鸿现打了个哈欠:“聊什么呢?”
“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有吧——还挺多的——只不过一个都没成!”周鸿现的声音有些迷迷糊糊。
崔妤惊讶道:“姐姐,你开什么玩笑呢?”
周鸿现被这一惊一乍给彻底惊醒了:“怎么了,四娘,你刚才问我什么?”
“姐姐,我刚才问你是否有喜欢的人?”
“呃?没有啊!”
崔妤终于笑了起来:“姐姐,既然你孤身一人,又了无牵挂,我想帮你在胡苏县成个家,怎么样?”
“你怎么又说到这上面来了?”周鸿现淡淡苦笑,道:“真的不行,我老家还有几亩地,我得回去种,不能白白放弃啊!”
“姐姐,你一个女人,独自回去你经营的了吗?弄不好就被恶霸给财色兼收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呦!”
“。。。”
“周姐姐,你就留下来,我认你做干姐姐,好不好嘛?”
“不好!”
“哼,你就一点也不在乎我吗?”
屋内虽然没有光,但周鸿现依然能看清对面崔妤那张漂亮而幽怨的粉脸,她的心也不禁砰砰直跳。
崔妤又幽幽地开口道:“姐姐,不瞒你说,虽然我们俩才认识一天,但从来没有人能令我这么喜欢,也让我感觉如此亲密!”似乎感觉到了周鸿现的倾听,崔妤便继续道:“周姐姐你知道吗,我家一共有五个孩子,除了我和小五,上面还有两位哥哥和一位姐姐。”
“我两位哥哥都已成年,如今都在长安,可我三姐却在十三岁时死于伤寒,她死的时候我哭得最伤心,因为从小都是她带着我玩并照顾我,从那以后,我家便只剩下我一个女儿了。而我从小身体也不好,十岁时差点也像三姐那样死掉,得亏是何太翁救了我。”说到这,崔妤微微停顿,眼中却泛起了泪花:“三姐比我漂亮,也比我温柔,却没有我走运,若她如今还活着的话,也应该有十八岁了,跟周姐姐你差不多。”
周鸿现看见崔妤脸上的莹莹泪花,她忍不住伸手将其轻轻拭去,柔声道:“四娘,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别再伤心了!”
崔妤抓住周鸿现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肯放开,哭着道:“周姐姐和我三姐长的一点也不像!”
“哦。”听着崔妤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周鸿现不禁松了口气。
崔妤又笑了起来:“可周姐姐和我三姐一样温柔,说话的语气也跟我三姐很像,让我感觉很舒服!”
“。。。”
突然,周鸿现感觉被子在翻动,她吃惊道:“四娘,你干什么?”然而话音刚落,一个滑溜溜的身体便钻进了她的被子里,并给她来了个贴身拥抱。
“周姐姐,我好喜欢你!”一张光滑的小脸已在周鸿现的怀中使劲地磨蹭起来。
周鸿现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前世连女孩子手都牵不到的她何曾受过这种刺激?此时,二人虽算不上坦诚相对,但毕竟各自都只穿了贴身的肚兜,肩膀与手臂完全是裸露的,那种肌肤相亲的滑腻之感完全是周鸿现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也不知是激动还是难受,周鸿现声音都快带着哭腔了:“四娘,别再蹭了——”
崔妤却兴奋道:“姐姐,想不到大冬天你的身子还这么暖和,抱着你就像抱着一团软絮一般,真是好舒服啊!”
“不管舒不舒服,你头能别乱蹭吗,你蹭的我——嗯啊!”周鸿现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头发扎到我了!”周鸿现咬着嘴唇道。
“姐姐,我头发这么长,怎么会扎到你呢?好了好了,我不动就是了!”崔妤将周鸿现抱得更紧了,而周鸿现则是一动也不敢动。
“周姐姐,你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
“周姐姐,你为什么不理我?”
“。。。”
“周姐姐,你的胸好大!”
“。。。”
“周姐姐,你屁股也好——欸,这后面毛茸茸的东西是什么?”
“不要乱摸!”周鸿现一把抓住崔妤那不安分的手,连忙将她的双手都别在了自己的胸前,方才喘着粗气道:“那是打理床铺的拂尘!”
“感觉不太像啊!”
“我说是就是!你个姑娘家还有没有规矩,要睡觉就好好睡觉!”周鸿现终于硬气一回道。
“哦。”崔妤乖乖地道,突然她又一笑:“周姐姐连生气的样子都好像我三姐,我好喜欢!”
“好好睡觉!”
“好的!”最后,崔妤终于安分下来,她轻轻靠在周鸿现怀中,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而周鸿现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其中饱含着挣扎之色,她心中呐喊道:“妈耶,我不是柳下惠啊,今晚肯定是个无眠夜了!”
然而,似乎为了更加有力地佐证她的想法,何家后院之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这声惨叫凄厉至极,就连刚刚睡着的崔妤也在她怀中吓得一颤,然后睁开眼睛道:“周姐姐,发生何事了?”
周鸿现也纳闷道:“我也不知道。”
突然,又一声惨叫再次传来,在这夜深人静之中显得极其突兀和恐怖,崔妤不禁往周鸿现怀里直钻,娇声道:“好吓人呐!”
这时,门外已响起脚步声,看来已有何家人同样被这惨叫声惊醒,他们有人说话道:“大半夜是谁在惨叫?”
“好像是从九郎屋子里传来的!”
“快去看看!”
没一会儿,一个妇人的哭喊声从不远处传来:“九郎,你别吓阿娘啊!”
那惨叫声仍在继续,而且一声比一声凄厉,那妇人喊得更急:“快拉住我儿,救救他啊!”
周鸿现听到这,忍不住一把坐了起来,决定要出去看看,崔妤拉住她的胳膊道:“周姐姐,我一个人害怕,你让我跟你一起去!”
“好吧!”
“我来点灯!”崔妤伸手在床边摸起了火折子,然而她刚刚点亮油灯,便看到穿着整齐的周鸿现正准备下床,她惊讶道:“周姐姐,你衣服穿这么快?不点灯,不下床也可以?”
周鸿现将背对着崔妤道:“你快穿好衣服,我们出去看看!”
“快把我儿拉出来!”
“拉不动啊,二弟(二叔)!”
一间屋子内灯火通明,当周鸿现与崔妤赶到门口时,便看见许多人正围在一张床边,死死地抱着一个人的下半身从床下往外拖拽,其中一名妇人正一边拖拽一边哭喊:“天呐,快救救我的儿啊!”
然而,形势急转,那群人突然一阵人仰马翻,床下暴露在外的那半截人身便像被某种不明的野兽给吞噬了一样,瞬间便没入床底消失不见。
周鸿现与崔妤见此一幕,皆是吓了一跳。
妇人大哭道:“快把床挪开啊,快救救我儿!”
周鸿现与崔妤二人见况,也急忙跑过去帮忙,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终于将那张大床挪开,并露出了床底下的地面。
可这一看不要紧,众人皆是吓得后跳了一步!只见那地面之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幽暗的口子,一只巨大的枯手正从中伸出,死死攥住一个男子的腰,那男子的上半截身子已经陷入到裂缝之中,仅有一双腿仍在外面。
待众人反应过来,欲重新去拽男子的腿时,那只巨手却已快速地将他拉入了裂缝之中,顿时那裂缝又重新合上,不见一丝痕迹。
妇人即何平之妻刘氏,她见此情况,不禁嚎啕大哭起来,何平也与刘氏一同以手戗地,嚎啕道:“我的儿啊!”
崔妤则尖叫一声,立刻投入周鸿现的怀中哭道:“周姐姐,刚才那是什么呀?”
周鸿现呆呆地道:“我也不知道呀!”她刚才匆匆一瞥,看出那只巨手并非幻术所化,而其上一团黑气缭绕,阴气十足,可她又实在认不出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候,其他人皆被吵醒,一个个都跑出来看是出了什么事,何太翁拄着拐赶来,连小家伙崔晔也哈欠连连地走过来道:“我睡得好好的,为何听到有人在哭啊?”
何平与妻子抱头哭了好一阵子,他突然发起狂来,表情狰狞地道:“今日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到我儿!”于是,在他的要求下,何家众人又纷纷回去拿锄头回来掘地。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发白,在何家人的倾力挖掘下,又何止掘地三尺,他们挖呀挖呀,一直挖到地下两丈深处,终于挖出一具枯骨,那枯骨上的衣物何平夫妇一看便认出是自己儿子何安的,可那枯骨的头发却已干枯发白,那情形看上去就像是已死了上百年一样。
看到尸骨,何平夫妇彻底死了心,然而一股极度的阴寒却笼罩在众人的心头挥散不去。
仅仅过了一夜,何家为寿宴所布置的红绸便换成了白幡,何安的骸骨也被摆入灵堂。在何家诸多哭丧的亲属中,何安的母亲刘氏哭得最为伤心,她那发自肺腑的哀嚎,为这本就压抑的氛围增添了一丝惨淡。
何平也是一脸悲痛,他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对刘氏道:“我问你,昨夜九郎回来时曾说遇鬼,后来我让你去陪他,那时他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刘氏听见丈夫问话,不由委屈落泪道:“夫君,此事我昨夜临睡前就想跟你说的,可是你酒喝多了,一个劲地犯困,我才说两句你就骂我话多!否则你若是早点拿个主意,找人替九郎驱驱邪,九郎可能就不会死了!”
何平一怔道:“究竟怎么回事,你现在速速讲来!”
刘氏点了点头,便将昨夜何安对自己说的话跟何平仔细道来。
何家庄往北十多里处有片榆树林,其中的榆树一株株长的参差古怪,且茂密异常。
晌午刚过,何平领着众多何家庄人来到这里,他们拿着柴刀和锄头在树林中不停地穿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突然,有人喊道:“二叔,我找到那座坟了!”
“在哪?”
“就在前面的小路旁!”
扒开草丛,何平见到了那座历经风吹雨打的墓碑,看到墓碑上“大魏太和二十一年立”几个字时,他不由眼睛一瞪道:“对,是这座没错!”转头,他又对身旁的一人道:“老六,你说的法子靠谱吗?”
那人乃是何平的族弟何亮,平生最爱钻研易经,偶尔还会为庄里人看风水和测吉凶,庄里人凡是有乔迁嫁娶之事也都会事先向他询个吉日。
何亮道:“二哥,这种事你信我准没错!据你和二嫂那么一说,害死九郎的罪魁祸首想都不用想,必是山鬼无疑,而且我料它便是这冢中尸骨不腐所化,故我们只要挖开坟冢并烧了尸骨,那便一切万事大吉!这样一来既能为九郎报仇,又不用担心它继续害人了!”
“行,我听你的!”何平狠狠地点了点头,又大声对一些年轻人道:“别愣着了,快挖!”
年轻人中不乏胆子小的,他们犹犹豫豫道:“二叔、六叔,这样做真的不要紧吗?”
何亮道:“你们怕甚?我特意选定的这个时辰,你们抬头看看,此时太阳正浓,乃阳气最盛之时,一切鬼魅皆不敢作祟!你们此时不挖,难道还要等大晚上的再来挖吗?”
那些年轻人一听要大晚上来挖坟,立即吓得赶紧动手,所谓人多力量大,没过一会儿,坟冢上的土就被他们挖了几尺深,而一具黑色的棺木也破土而出展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见到棺木,都是吃惊不已,何亮却道:“我说的不假吧?这坟冢都一百多年了,棺材居然都没腐烂,可想而知其中定有蹊跷!”
“六叔,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把尸体拉出来烧了,这样便能一了百了!”
那些年轻人又纷纷拿起榔头撬动棺盖,待棺盖被撬开,一些胆大的已率先朝棺内望去,然而他们的脸色却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何平与何亮因为视线被挡住,看不到棺内是何情景,便问:“你们看到什么了?”
那些年轻人连忙让开一条道,让二人顺利通过,然而二人一眼望去,竟直接看到了棺底,只见那棺底竟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下方已有新鲜的泥土崭露出来,而棺内已是空空如也,其中尸骨更是早已不翼而飞。
何平和何亮对视了一眼,纵使此时红日当空,二人依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话分两头,此时的胡苏县城外,崔家的马车正在排队入城。
崔晔看了眼车外,回头对崔妤笑道:“四姐,我们很快就要到家了!”
“嗯。”崔妤答应的有些有气无力。
周鸿现看了崔妤一眼,见她面色有些惨白,不禁关切地问:“四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崔妤听到周鸿现的问候,眼睛突然一红,立马投入她的怀抱,声音略显虚弱道:“姐姐,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感觉浑身好无力,而且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总是会想起昨夜何安屋里的那一幕!”
周鸿现见崔妤这副摸样,方知她心中已是留下了阴影,于是轻轻将她抱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四娘别怕,事情都过去了,回家后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休息便好!”
崔妤被周鸿现一安慰,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马车很快便到达崔府门前,下车时崔妤的样子看上去越发困顿,竟然已经呵欠连天起来。
在后宅见过卢氏,卢氏不知几人遭遇,见到崔妤模样,便当她是舟车劳顿,也未太在意,只吩咐她回房休息。崔妤因为心有余悸,在进屋前便提出让周鸿现陪陪她,周鸿现见她状况不佳,便答应下来。
周鸿现为了缓解崔妤的心情,只好改编了几个前世听来的搞笑段子,方才哄得崔妤哈哈一笑,没多久崔妤便带着笑意睡着了。到此,周鸿现仍以为崔妤只是单纯地被惊吓到,而只要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应该便能恢复。可是没过多久,情况突然起了变化,崔妤竟然发起了高烧,还说起了含糊不清的呓语,她睡梦中的表情开始变得不安,像是在做噩梦,周鸿现尝试叫醒她,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周鸿现开始紧张起来,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于是伸手抚摸着崔妤的额头,用神识去探视其魂魄,可是这一探不要紧,竟惊得她失声大喊“不妙”,因为她发现崔妤的七魄俱全,可三魂却已缺了一魂。
道家有言,人有三魂,曰胎光、爽灵、幽精,其中胎光主寿命,爽灵主财禄与智慧,幽精主欲望,而崔妤所缺的正是胎光。
人若丢了胎光,那必定会精神不振,且命不久矣,崔妤年纪轻轻,无病无灾,为何会如此?周鸿现稍加推测,便得出一种结论,那就是崔妤的胎光一魂在昨天夜里被吓丢了。
周鸿现想到这里,便再也坐不住,她知道崔妤的魂定是丢在了何家庄,故她必须即刻赶到那里将其找回,否则今天已经是第二天,若是再过两天,那说什么都晚了!
然而周鸿现刚刚准备动身,便听到卢氏在外面敲门:“妤儿,你可睡着了?阿娘刚刚听晔儿说,你们在何家庄遇到了可怕的怪事,阿娘担心你吓着了,故想来陪陪你!”
“卢夫人要是见到四娘这种状况,肯定得询问我一番,事不宜迟,我来不及解释了!”周鸿现心中作如此想,便不等卢氏进来看到自己,只一转身,化作一阵清风离去。
何家庄离胡苏县城有三十多里路,周鸿现只用了不到片刻工夫就回到了这里,但是为了避免何家庄人生疑,她便用障眼法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周鸿现先是来到了何安的屋前,因为这里是昨夜事发的第一现场,崔妤的魂极有可能就是在这里丢的。但也因为发生了昨夜那样的怪事,何安的屋子已被何家人视为不祥,在今日一早就被人给用木板把门窗给封死,当然,这对此时无人察觉的周鸿现而言也算不得什么障碍。
只是令周鸿现失望的是,她找遍了屋子的每个角落,甚至连何安的床底都检查了一遍,都未曾找到崔妤的魂。由于现在还是白天,崔妤的魂不可能停留在光亮处,故周鸿现又在何太翁家里里外外的阴暗处都找了一遍,可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又已暗淡下来,周鸿现已有些慌张起来,因为一旦到了晚上,崔妤的魂能去的地方可就多了,再找的话就真如大海捞针一般。
“四娘啊四娘,你这么好的女孩,我不能看你白白死去!你放心,我就是一刻也不休息,两天内我也要将你找到!”月亮升起之时,周鸿现站在何家的一处屋顶上,对着天空默默发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