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康坊的街道上,一人一狐的影子拉得老长。
“哎呀,可算找着我的衣服了!”化作红狐的周鸿现迈着小短腿,蹦蹦哒哒地跑向了自己之前为了脱身而弃在地上的衣裙。
谢乔跟在它身后,虽然他知道眼前这只狐狸便是周鸿现,可亲耳从它口中听到那悦耳的女声时,他心中仍不免升起丝丝奇妙之感。
红狐便是周娘子,这点确实无法质疑,可比起庞然大物且凶恶猥琐的鼠妖,它是那般活泼灵动,面孔是那般玲珑可爱,甚至与那口口相传的狡猾形象有些相差甚远。
每个妖都会如此吗?不,有鼠妖在前,谢乔当然不会这般认为,可眼前的红狐却让他相信妖也有好有坏,就如同凡人一样。
“好重啊!谢子平,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周娘子请讲!”
“帮我把衣服捡起来放在我背上,我去找个角落恢复人形,然后再带你去县衙搬救兵。”
谢乔露出许久不见的笑意,他俯下身来对红狐施以了援手,然后便看着红狐驮着衣服转进了一条小巷子。
谢乔已经亲眼见过周鸿现如何从人变化为狐,但却没见过她如何从狐再化为人,若说心中没有一丝好奇与绮念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谢乔还是及时制止了自己的这丝绮念,毕竟他的妻子柳倩此刻仍然下落不明。
“谢先生!”突然,街道的远处有人在喊谢乔,其声音听着还有些耳熟。
“是谁?”待人走近,谢乔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来者面容。“武清?”
原来,来者乃是县衙内的一名官差,官差在唐时又称不良人,这名叫武清的不良人慌慌张张地朝谢乔跑了过来,他身上带着血,脸上更是带着惊恐之色。
“你怎么了,为何就你一个人?”谢乔事先知道,今夜崔慎会将县衙一大半的官差都派出来追查罗刹鬼的下落,见到武清,他不算太吃惊,可见到武清此时的样子,他心中仍觉得万分疑惑。
“我与几名同僚奉崔县令之命出来办差,可半路上路遇一名更夫,更夫说自己看见有个妖怪跑来了酒康坊,故我们便往这边追查而来。谁知后来,突然又从背后杀出一个猪首人身的妖怪,他将其他几位同僚全都杀死了,就我一人侥幸逃了出来。谢先生,那妖怪可能快追上来了,事不宜迟,你快随我一起逃命吧!”武清见到谢乔,仿佛见到亲人一般,脸上露出一丝激动之色。
谢乔听到“猪首人身”四字,便知是松坡老鬼,也不禁变了脸色。可是周鸿现尚未归来,他怕自己此时跑了,就会来不及通知周鸿现,回头她若迎面碰上了松坡老鬼,那岂不是自己陷她于险境?
谢乔在犹豫时,看到武清已经快跑到自己跟前,他的领口有着大片的血污,显然是受了重伤。
话分两头,崔慎领着众官差堪堪赶到酒康坊外。
有前行者突然大喊:“县令,不好了,前面有许多死人!”
“啊?”崔慎大惊,连忙加快脚步上前查看,只看见血泊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五肢不全的尸体以及散落的断肢残臂。
“县令,这些死的都是我们自己人呐!”一些人已经通过衣服率先认出了众死者的身份。
“这个是陆二宝!这个是张生望!还有个没头的!”
“没头的是武清,我认得他的鞋子,这是他娘子刚给他做的新鞋!”
“天呐,他们为何死的这么惨,是何人杀了他们啊?”
“这肯定不是人干的!莫非是那罗刹鬼?”
一群人感觉到身上的寒意在渐渐加深,有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县——县令,还——还要继续追查吗?”
崔慎的眼神在颤动,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宝镜所在位置,不禁咬了咬牙:“追,继续追!为了城中百姓,为了你们死去的同僚,本县一定要追查到底!”
回到酒康坊。
“等等,你站住!”就在武清离自己只三步之遥时,谢乔突然开口喝止了他。
“你怎么了,谢先生?”武清一脸的不解。
谢乔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冒了下来:“我在酒康坊本属意外,为何你见到我却无半点意外之色?”
武清愣了愣,继而答道:“谢先生,我一颗心都急着逃命,哪里会顾及这些?”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只是谢乔的冷汗却无半点止住:“今夜月色朦胧,你喊我时,我看你还是半人高的影子,可你一眼便能认出我是谁,这难道正常吗?”
武清咧嘴笑了,那笑着的表情僵硬又恐怖,只见他抬起双手按住自己的脖子,一抬手便将自己的头给取了下来。在谢乔颤抖的注视下,武清将头捧在了自己胸口处,其腹腔中突然传出松坡老鬼阴森的声音:“不亏是崔县令的幕僚,这一丝端倪居然都让你给看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乔转身便逃,然而松坡老鬼不紧不慢地又将头放回自己的脖子上,突然他身形一闪,直接化作一道黑气冲向了谢乔。
“啊——”谢乔发出一声惨叫,月光下,他的身子被高高挂起,原来,他的腹部被松坡老鬼从身后用利爪穿了个通透。
“还想跑?嘿嘿嘿嘿,多俊的头颅啊,不留下来送给老鬼我岂不可惜?”
“你——你究——究竟把倩娘怎样了?”大口的鲜血从谢乔口中涌出,他在临死前脑海中依然浮现出了妻子柳倩的模样。
“你不必担心倩娘,我只是对她略作惩戒,还舍不得让她魂消魄散!我想若是今后顶着你的头颅,倩娘应该便能对我死心塌地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子平!”此时,已经化作人形并穿好衣服的周鸿现正巧赶到,她吃惊地看到此一幕。
“哟,狐娘子你终于来了!见到你完好无缺,想必我那不争气的二弟应该已经丧命于你手吧?”松坡老鬼拔出了利爪,任谢乔的尸体滑落在地,只转头看着周鸿现阴森地笑了起来。
周鸿现看了眼谢乔的尸体,眼中露出不忍,她怀着一股怒气冲松坡老鬼道:“你这恶鬼,你霸占了人家妻子这么多年,还要杀了他,难道地狱就不收你吗?”
“哈哈哈哈,地狱?”松坡老鬼笑得十分猖狂,他以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周鸿现:“狐娘子,你真是枉为狐妖,居然比那三岁孩童还要天真,你恐怕连地狱是何样子都不知道吧?告诉你,那里和人间并无两样,无非都是我等恶鬼猖狂,区区弱鬼遭殃!当初我只是献了几个貌美女鬼来贿赂前来抓捕我的鬼差,他们便肯找另外一个无头鬼来冒名顶替,而留我在人间继续游荡,哈哈哈哈!”
周鸿现被说得哑口无言,可是松坡老鬼却已化作道道黑气迫近,周鸿现再也无法顾及其他,只好化作一道清风与他在空中周旋起来,然而松坡老鬼化作的黑气有太多道,几乎将她的去路全部封死,她只能在这仅有的空间内来回腾挪,且小心翼翼地避让每一道黑气。
黑气中传来松坡老鬼得意的笑声:“狐娘子,你长得可真是令人垂涎呐,面容艳丽,身姿翘挺,想必就是以色相为诱饵害死我二弟的吧?你放心,我会替他报仇的,然后再用你的内丹助我成妖,将你的魂魄化作鬼奴,你往后便跟倩娘一同好好服侍我吧!二弟的享不到的福就由我来替他享,哈哈哈哈!”
周鸿现听完更怒,心里早将松坡老鬼骂至十八代祖宗,可是她并不敢开口回骂,因为她的道行本就不济,只怕这样反而更加消耗精力,正中松坡老鬼下怀。
“县令,你看天上的那是何物啊?”
崔慎已领着众多官差赶到,虽然他们看不见周鸿现化作的清风,但松坡老鬼的道道黑气已让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县令,前方地上躺着的好像是谢先生!”
“什么?”随着一人的指引,崔慎已经看到了谢乔的尸体,他的眼睛蓦然睁大。
“谢先生好像已经死了!”
“子平!”崔慎痛心疾首地大呼,欲奔去查看谢乔的尸体,却被几名官差伸手拦住。“县令,去不得啊!那些黑气在谢先生上方盘旋不去,切莫犯险啊!”
崔慎与谢乔亦师亦友,见他身死,心中怎能不怒:“那便拿箭射它!”
几名官差闻言,连忙张弓搭箭朝松坡老鬼的黑气连发数箭。
松坡老鬼虽然不惧弓箭,但是这些官差的所作所为已然惹怒了他,特别是当他发现了崔慎,要知道当初就是崔慎将他斩首,此仇焉能不报?
“崔县令,你来的正好!”松坡老鬼已然无暇顾及周鸿现,他将数道黑气落于地上凝结成形,面目狰狞地冲崔慎道。
几名官差见到松坡老鬼的脸,皆是吓了一跳:“啊,为何会是武清?”
“崔县令,你可还认得我是何人?”松坡老鬼冷笑道。
崔慎眼中充满疑惑,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不会是武清,但他确实也认不得松坡老鬼:“你究竟是何人?”
周鸿现脱离了松坡老鬼的围截,本想趁此溜走,可她知道崔慎是崔妤的父亲,再看了眼已经死去的谢乔,不禁心有不忍,于是也落地显出身形来。“崔县令,他是几年前被你斩首的江湖术士,现已成了恶鬼一心找你和谢子平报仇,他如今杀人如麻,你们快跑啊!”
周鸿现的凭空出现也让众人大为吃惊。崔慎听着她的话,立刻回想起了几年前的那桩案子,顿时恍然大悟。不过他对于周鸿现的身份更是感到疑惑:“这位娘子,看起来你也不像是人,那敢问你又是何物?”
周鸿现急的不行:“你就别管我是谁了,快逃命呐!”
松坡老鬼冷笑:“狐娘子,你可真是傻得可爱!”说罢,他又化作黑气直扑崔慎而去:“崔县令,偿命来吧!”
“县令,快跑啊,那恶鬼杀过来了!”
崔慎的额头也微微冒汗,但他又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入怀中。
“你们全都得死!”黑气中的松坡老鬼恶狠狠地道,突然,他感觉自己眼前一片白茫茫,照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这是何物?”白茫茫散尽,松坡老鬼视线重新恢复,他的利爪即将够到崔慎的脸,然而一阵剧烈的灼烧感从利爪传来,只一刹那便蔓延到了全身,让他感觉如同身处烈火地狱一般。
而在崔慎的视角中,松坡老鬼那只利爪已离自己的鼻梁只有半步之遥,突然对方全身就像是燃起了熊熊大火,瞬间就被火苗从头吞噬到尾,最终化作一缕灰烬飘散在空中。
这就结束了?崔慎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感觉一阵阵酸麻感从自己的腿部传来。
“县令!”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突然,众官差即使想逃都未来得及,此时他们见崔慎有些摇摇欲坠,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他扶稳。
周鸿现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她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松坡老鬼就这样轻易地被终结了,她深深震惊于崔慎手中那面镜子威力的同时,也在庆幸当时镜子的光没有闪到自己,否则那后果自己也无法预测。
“县令,那位娘子也不是人,我们要不要也拿镜子照一照她?”此时,有名官差突然以犀利的目光朝周鸿现投射过来。
周鸿现听闻大骇,连忙道:“别,我是好人,我是好人呐!”
“你都不是人,还说什么好人?”
也有官差持不同意见:“不可,刚才那位娘子还出言提醒了我们,至少没有恶意!”
周鸿现听到这话,感觉这世上还是有明事理之人。
然而,突然又有人开口道:“不对,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在青峰寨剿匪时见过这位娘子!当时我就站在谢先生身旁,谢先生举起火把发现了她,还喊她留步,可她面带惊慌一眨眼便不见了。如今谢先生死的不明不白,她又出现了,只怕这两件事之间必有关联!”
“对,那天夜里我也看见她了,那天她还穿着新娘子的礼衣!还有那个山贼梁二狗清醒后也交代了,新娘子就是魅惑他们自相残杀的妖怪!”
今夜发生的种种恐怖怪事,且一下子又死了这么多人,这些官差的心里早已接近崩溃,最后两人的话一出口,众人一下子便炸开了锅。
“她和那恶鬼是一伙的,没准刚才故意演戏哄骗咱呢!”
“是啊,当初她一见谢先生就逃,如今却站在谢先生身旁,谢先生可能就是被她索命的!”
“县令,反正她不是人,以防万一,快用宝镜照她一照吧!”
“对,若她是善的,被宝镜照一照估计也不会有何影响。就试一试吧,县令!”
崔慎远远看着谢乔的尸体,心中已悲痛不已,此时更被众人闹得心神不宁,下意识间竟要举起手中宝镜。
周鸿现见况不妙,急忙大喊:“崔县令,不要啊!谢子平虽然死了,但我还有办法救他,你要是杀了我就一切都无法挽救了!”
不知何时,四方已升起浓雾,将整座胡苏城都笼罩得模糊不清。
谢乔双目迷离,一脸灰败,漫无目的地沿路前行。
突然,后方传来一声厉喝:“前方新鬼,往何处去?”
谢乔茫然地回头,未等他说话,一条锁链已朝他手腕捆了上来,绑得那叫一个结实。受此一吓,谢乔的脑子顿时恢复了一丝清明:“你们是何人,这是要做什么?”
浓雾中显出几道身影,虽然高矮不一,却个个青面獠牙、赤目秃头,一看就非人类。
谢乔恐惧地后退了几步。
“哼哼,你区区一新鬼,竟敢对我等鬼差大呼小叫?”
“你们说我是新鬼,难道我已死了?”
“废话,你若未死,何以见到我等?”
生前记忆涌入谢乔脑中,谢乔一时间有些呆愣。
“弟兄们,将他带走!”话音落下,几名鬼差连拉带踹,驱赶着谢乔继续前行。
“谢子平,谢子平!”浓雾中传来几声女子的呼喊,谢乔立刻听出那是周鸿现的声音,他心中一喜,顿时开口回应:“周娘子——”
“喊什么喊,做鬼还不老实!”鬼差的一记巴掌拍在了谢乔的背上,使他的嘴巴如同缝了针线一般,再也无法开口。
“这名新鬼与刘员外的儿子年纪相仿,正好拿他来顶替,城隍爷可以跟上面交差,我等也不用再受罚了!”
“谢子平,你在哪呀?谢子平——”
“弟兄们,后方女子的声音能传这么远,肯定不是凡人,但不知是哪路妖魔鬼怪,多一事且不如少一事,我们速走!”
“速走!速走!”
已近寅时,周鸿现带着满脸疲惫,敲响了崔府大门上的铜环。
过了多时,大门方才打开,可出来的并非门房或管家,而是崔慎本人。
崔慎看到周鸿现,眼神微带诧异,显然他没料到周鸿现能守约回来,只是他眼中那丝戒备仍未散去。“狐娘子,找到子平的魂魄了吗?”
周鸿现黯然地摇头:“没找到,整个县城我都跑遍了!按理说他刚死不久,魂魄也没太多意识,应该走不远的啊!”
“那他魂魄能去哪?”
“我不知道!”
崔慎的表情一阵痛惜,又问:“那还有其他法子吗?”
“我——”周鸿现看了崔慎一眼,有些欲言又止,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但我法力低微,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大概可以试一试吧!”
“那还等什么,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也要去做啊!”
周鸿现点了点头,可神情始终有些纠结。
话分两头,几名鬼差押着谢乔的魂魄出城而去,没过多久,浓雾中便赫然出现了“松坡镇”三个大字的石碑。
“松坡老鬼已死,之前与他的约定便作罢了。弟兄们,今日我等将这镇子上的鬼统统押送去地府,那可是大功一件!”
“话说回来,松坡老鬼上回赠予我等的几名女鬼真是销魂极了!如今他府上的众鬼奴已然无主,便统统归于我等啦,真是爽哉!”
“那的鬼奴中有一位姿色最美,她也是松坡老鬼的掌中宝,今日我等让她轮流伺候一番,然后再将她献给城隍爷,城隍爷一高兴,没准便会对我等以往行径也既往不咎了!”
“说干便干!弟兄们,我们走!”
几名鬼差一个个摩拳擦掌入了松坡镇,可谓威风八面,镇上的孤魂野鬼见了他们一个个都四散而逃。可这些鬼差一不追二不撵,只伸手一挥,手中便凭空多出一条锁链,这些锁链如灵蛇出洞,一道道朝孤魂野鬼们飞射过去,顿时将孤魂野鬼的腰腹与双臂一同捆缚起来,然后锁链还继续延长,朝着下一目标继续飞去。
只片刻功夫,这些锁链便将镇上的诸多孤魂野鬼捆成了几条蜈蚣阵,松坡镇上几乎无一鬼漏网,顿时松坡镇上一阵阵鬼哭狼嚎声不止。
最终,几名鬼差沿着镇子来到松坡老鬼的府邸前,见朱门紧闭,一名鬼差张口吹出一口黑气,那朱门顿时被吹得大开,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一张纸片化作两截,如枯叶般飘落在地。
鬼差们嘿嘿一笑,只留其中两名在外看守众孤魂野鬼,剩余的便直接冲了进去。
谢乔也被宅外一鬼差牵着,致使无法入内,可没过多时,他便看见宅子上方火光大起,那火光虽然幽绿,看似毫无热度,却已将宅内最高处的一座阁楼烧了个精光。
宅外的鬼差啧啧有声:“多好的宅子,就这么一把火烧了!可惜,若不是此处太过招摇,真想留给我等自己享用!”
紧接着,府宅内又传来鬼差们的阵阵狂笑和一阵女子的哭啼声。没过多久,进去的鬼差都一一出来了,他们手中各自牵着一条锁链,每条锁链上都捆着不下十来个貌美女鬼,众女鬼虽然个个面容惨白,但打扮得都堪称美艳,其中最次的也不乏有小家碧玉之颜。而其中一鬼差单独押着一名女鬼,那女鬼姿色尤甚,但其衣裳有被鞭子划破的痕迹,身上更有些道道青肿。
“松坡老鬼这个粗汉,这么美的娘子,他也舍得这般毒打!”押着那名女鬼的鬼差一边拖着她往外走,一边口中阵阵有词。
“倩娘!”谢乔一见到那女鬼,眼中不禁涌出激动之色,他竟冲破了鬼差对自己下的束缚,直接开口喊了出来。
那女鬼循声看了过来,也同样变得激动不已:“夫君!”
鬼差们骚动起来:“怎么回事,这新鬼竟能冲破我等禁制开口说话?”
“夫君,你为何会在此?不,不可能呐!”柳倩满脸的不敢置信,泪水哗哗落下,她想到,丈夫之所以能来此,恐怕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倩娘,不要紧,我总算又见到你了!”
“夫君!”
这夫妻二人奋不顾身地要冲破鬼差的阻拦,想要将手拉到一起。
鬼差们此时看出其中端倪,不由地大笑起来:“想不到你二鬼居然还是夫妻!可是,阳世有阳世的法,阴间有阴间的规,你们生前再是恩爱,死了也得是形同陌路!”
一道锁链直接勾向谢乔的脖子,还未等他抓住柳倩的手,便将他往后拽飞了回去。一名鬼差死死钳住他的脖子,嘿嘿冷笑道:“我等要将你押往地府替人受审,而你妻子我等要将她献给城隍爷,你俩注定今生来世都要永隔!”
“此鬼去了地府总要申辩,不如我等割去他的眼、耳、舌,让他去了地府不能视、不能听、不能言,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此招甚妙,就此施行!”
一名鬼差虚手一晃,手中幻化出短刃,他伸手端起谢乔的下巴,端详片刻后道:“还是位俊俏后生呐,真是可惜了这张脸,我该从何处下手好呢?嗯,这鼻子甚是好看,不如就从此处吧!”
柳倩凄声哀求:“诸位差爷不要!求求你们放过他,贱妾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们!”
谢乔却已毫无惧色,直接一口口水吐在了鬼差脸上。
“我看你是想再死一回!”鬼差暴怒,直接将那短刃朝谢乔的天灵盖插去。
“不要啊!”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空中亮光突起,一个如珍珠大的金色光珠冲破阵阵浓雾直接朝此方飞了过来。那光珠着实耀眼,一群鬼魂何曾见过如此光亮,一时间皆被照得睁不开眼,鬼差们也同样如此。
光珠在空中稍作停留,旋转一圈,突然径直朝谢乔飞去。
“谢子平,跟我走!”光珠中突然传来女子之声。
谢乔虽然睁不开眼,但听闻此声,心中却是欢喜,那光珠瞬间又明亮了几分,而他的身形也化作如缕光芒,直接被那光珠给吸了进去。
“周娘子,请将倩娘也一同搭救!”谢乔的声音从光珠中传来,那光珠顿了顿,突然又朝柳倩飞来,如法炮制地将她也吸了进去,紧接着那光珠的光芒暗淡了一圈,却如离弦利箭般直冲云霄,朝着胡苏县城方向飞驰而去。
“岂有此理,竟敢从我等手中夺鬼?”没了光芒照眼,鬼差们又一个个凶神恶煞起来,有鬼差打算去追那光珠,可是又有鬼差将其拦住。
“不可追,寅时已过,天就快要亮了!”
与此同时,崔府的厢房内,谢乔的尸身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周鸿现则闭目靠着床沿,坐于地上,似在做闭目养神。
崔慎在管家的陪同下坐在屋外走廊处,屏气凝神地盯着房门,然而看到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他还是忍不住锁了锁眉头。
走廊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提着灯笼,跟着崔妤一路小跑了过来。
“阿耶,周姐姐是否跟你一起回来了?我还听说子平大哥死了,这不是真的吧?”崔妤带着哭腔奔向了崔慎。
崔慎一把拥女儿入怀,摸头安慰道:“妤儿,先别急着难过,周娘子还在房内尝试救治子平,我们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话音刚落,天空中突然有一光珠射入宅内,一眨眼功夫又当着众人的面穿过房门入了厢房。
崔慎不禁露出喜色,直接带着女儿与管家推门而入。
开门的一刹那,他们正巧看到那光珠直接飞入了周鸿现的口中,然后周鸿现又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一道白气,落在地上便幻化出柳倩的身形。
崔慎与管家皆是吓了一大跳,唯独崔妤露出惊喜:“柳姐姐!”
柳倩未来得及答应,东方却已有一丝金色光芒亮起,柳倩神情急切,只道了句:“狐娘子,拜托你了!”说罢便没入墙中消失不见。
此时,周鸿现方才幽幽地睁开了双眼,她看了眼门外的天色,急匆匆地从地上站起,然后俯身到床头,又从口中吐出那颗光珠,光珠便缓缓落入谢乔的口中。良久,一切宛如回放,那光珠又从谢乔口中钻出,缓缓上升,重新回到周鸿现的口中。
太阳的光芒已经照入门槛,而众人看着这一切,仍然有些瞠目结舌。
周鸿现缓缓站直了身体,回过头来满脸憔悴,崔妤很是心疼她,上前将她扶住:“周姐姐,你不要紧吧?”
周鸿现摇摇头,淡淡一笑:“我没事,你扶我过去坐下歇会儿就好!不过谢子平应该是得救了!”
众人听到这话不禁欣喜,崔妤忙将周鸿现扶到凳子上坐好,而此时床上的谢乔突然发出了一声痛嘶。
众人这叫一个大喜过望,纷纷跑去床边查看。只见谢乔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而众人发现,那里原本被贯穿的伤口此时只剩下一处淡淡的伤疤。
“子平大哥,你活过来真是太好了!呜——”
“真是神了呀!”
“阿郎,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之事,简直是神仙在世啊!”
“是呀!子平,你此时觉得如何,伤口是否不太舒服?”
谢乔缓了半天,终于恢复了清醒:“是周娘子救了我!”突然他一把便坐了起来,“周娘子呢,我得谢她救命之恩!”
“周姐姐就在那!”崔妤指了指房中的圆桌,众人也回头去看,却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此时,周鸿现正静静地趴在桌子上,似乎已经睡着,可她的那一头乌黑秀发却从头到尾变更了颜色,火红火红的,而她的耳朵竟然钻出了头发,变成了两只毛茸茸的尖尖兽耳。
管家吓得一声大叫:“原来不是神仙,是妖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