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一年,盛夏,华阴县。
面对着一弯河水,周鸿现开心地看着自己的倒影,水中映照的形象不再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而是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这是周鸿现幻化出的模样,除了身上还是唐朝人的装束,样貌与神态已与前世的自己八九不离十了。
“这才是我呀,以前总穿格子衫看着一般,现在这圆领袍一穿,幞头一戴,气质不妥妥的嘛!”周鸿现对自己的形象感到满意,这一路上已经欣赏多次,甚至不免有些自恋了。
自从离开太白山后,她一路往南直达汴州,再由汴州西进,过函谷关,此时终于来到了华山脚下。而与上回被人用麻袋装着不同,这次她是主动下山,自然看遍了不少风景,大唐的原始地貌总令她流连忘返,可她也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便是各地的淫祠很多,越是乡野城郊越是如此。
所谓淫祠,不是指里面有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而是指其内供奉着五花八门的神祇,但又不在祀典之内,往往出自民间的奇怪信仰。
比如说有供奉刘盆子大王的,也有供奉顺天圣母的,如果这些姑且还称得上是历史或神仙人物的话,那有些则是比较邪门了,正如周鸿现不久后所见到的这座乌将军庙。
“传说中没听过什么乌将军啊,这是哪路神仙?”在外观望了许久,周鸿现还是忍不住好奇走了进去。
别看这座庙宇从外面看不大,仅有现代城市的一些路边公共厕所的面积,可进去之后,周鸿现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因为这座庙居然有两层布局,除了一层摆放雕像外,上面还有一层阁楼,只不过没看到有上去的梯子。
既然没有梯子,周鸿现也懒得上去,而是认真打量起那座雕像来,可这一看不要紧,周鸿现直接心里突突了两下。
只见,一个身穿黑甲猪面人身的雕像端坐神坛之上,雕像很新,图彩还鲜艳的很,只是这猪脸眯着一双眼睛以及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毫无庄严,还长着獠牙,与西游记中猪八戒那憨态可掬的形象也相差甚远,处处透露着一丝邪性。
“这是邪神还是妖怪,怎么会有人供奉这种东西?”反正四下无人,周鸿现忍不住开口吐槽。
“是谁?”
突然从头顶上方传来一句询问,周鸿现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对那雕像作揖:“对不起、对不起,我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你是过路的?”声音柔柔弱弱,听着像个女人。
周鸿现反应过来,抬头直接看向那阁楼,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正趴在栏杆上看着自己。
“小娘子欸,你在那上面干什么,幸亏是白天,不然你非得吓死我欸!”
周鸿现的语气有些重,那女孩被说的眼泪弯弯:“郎君,我不是有意的。”说罢,她竟嘤嘤哭泣起来。
这样一来,周鸿现感到不好意思,她放柔语气道:“小娘子,我是被你吓了一跳,不是有意要凶你!那个,你干吗要在那上面,是怎么上去的呀?”
“是我阿耶和哥哥将我送来的,呜——”那女孩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哎呀,别哭别哭,你看我这样子也不像是坏人对吧,你可以缓一缓,将事情来龙去脉说给我听!”
那女孩放下袖子,认真看了周鸿现一眼,小脸不禁有些微红,开始说起她的经历。
原来这女孩姓金,是距此五里路的峪口村村民,家中人不识字,未给她起像样的名字,因她在家中排行老二,一般都喊她金二娘。
而这乌将军乃是山神,每年都要娶一名少女作妾,否则便要降下灾祸给百姓。今年抽签本来轮不到金二娘他们家,可她父亲为了给哥哥娶媳妇,将她卖于那抽签人家五十万钱,以代替人家女儿。这处阁楼的设计就是为此,她父亲和哥哥一早将她送来,走时把梯子一撤,她一个小姑娘就再也跑不掉了,往年那些女孩也是如此。
听金二娘说完,周鸿现不禁义愤填膺,她想起自己不久前被狐后强行送给山君,与这小姑娘的经历何其相似。
“都什么玩意,你父亲和哥哥真不是个东西!”
“不能怪他们,我是女儿和妹妹,理应听他们的!况且乌将军法术很高,不这样做它是会害人的!”
听金二娘为其家人辩解,周鸿现不禁叹气,心想罢了,大唐再怎么开放,也是讲封建伦理纲常的,自己强行与这小姑娘理论,一来浪费时间,二来人家兴许会认为自己讲的全是歪理邪说,那干脆不浪费口舌,把人直接救走就行。
“金二娘,我带你走?”周鸿现纵身一跃,在墙壁上两步一蹬,便飞身上了阁楼。
原本不用这么麻烦,可她怕自己太违反牛顿力学,吓着金二娘,所以装模作样学那电视剧里的大侠轻功。
可即便这样,金二娘也看得目瞪口呆,她欣喜道:“郎君好武艺!”可紧接着她脸色又一暗,摇头道:“不,郎君,我不能走,那乌将军怪罪下来,岂不害了我阿耶和哥哥?”说罢,她又哭了起来。
周鸿现有些无语,也不知道该夸这女孩孝顺还是该骂她愚孝,倒把自己给尬住了:想一走了之吧,看这女孩年纪太小,且又心疼她跟自己类似的遭遇,可不走吧,因为不知道这乌将军的底细,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对付。
就在她思来想去之间,这外面的天渐渐要黑了。
“金二娘,你要愿意,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否则等那乌将军到了,我得看情况的。若能对付的了那我就好人做到底,若对付不了,那我就自己逃命了,到时别怪我心狠抛下你哦!”
金二娘含着泪,头如捣蒜。
周鸿现心中哭笑不得:“我草,你这答应的倒挺快,看来也不是一愚到底嘛!”在落日的最后余光下,那乌将军的雕像渐渐显得阴深恐怖起来,周鸿现俯看着那猪面脑袋,暗自道:“看你这副尊容,希望你也就是个道行不深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