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婆婆你看,便是这位小娘子想要做咱府上的针线丫鬟,她也怪可怜的,你看能不能收留她?”
“对了,小娘子,还不知你怎么称呼?”
“我叫周——哦我姓周,以前亲戚邻居都喊我红姑,只是如今家里人都没了,只剩我一个了。”周鸿现见那柳婆婆正在打量自己,于是低眉顺眼的边抹着眼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柔弱一些,好博取同情。
“真可怜呐!”
“是啊!人长得细致,想必针线也细致,柳婆婆,要不就留她吧?”
两名家仆都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听了周鸿现的一番话,竟也跟着眼睛一红,纷纷劝起那老妇人来。
然而,老妇人在仔细端详了周鸿现后,却摇了摇头:“人长得细致不假,可长得过于细致了,这样的娘子如何让人省心?就怕还会无端惹些风波来。算了,此事也不是很急,再挑选挑选吧!”
“柳婆婆,不能以貌取人啊!”
“是啊是啊!”
周鸿现一听老妇人的话也急了,忙道:“柳婆婆,我很老实的。”
老妇人笑了:“哪有老实人说自己老实的?小娘子啊,对不住,此地恐怕真没办法留你!”
周鸿现听罢,知老妇人心意已决,于是想:“行吧,等会我变个丑的再过来,包你满意为止,我还不信这薛府我就进不去了!”于是她不再争辩,只目送着老妇人和两名家仆进去。
可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周鸿现看到老妇人身上貌似有东西掉了下来,她正想开口提醒,可门已经关上了。
周鸿现前去一看,只见是一个布囊,捡起时还稀里哗啦作响,打开后里面竟有不少铜钱。周鸿现心中一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脑海里一时间出现了两个小人在互相搏斗。
“咚咚咚——”
“吱呀”一声,门立马就开了,柳婆婆第一个走了出来,她开口道:“小娘子,你为何还不走?”
周鸿现脸上不是很开心,但还是伸出了手:“婆婆,你钱袋子掉了。”
柳婆婆笑容可掬:“原来是被你给捡着了,多谢!”
“不谢!”将布囊塞入柳婆婆手中,周鸿现掉头就走,她生怕自己越多停留一刻,就越后悔自己的决定:"肚子啊肚子,跟着我你可真是受委屈了!"
“欸,小娘子,莫着急走啊!你就不想入府做那针线丫鬟了?”
周鸿现回过头来,见柳婆婆带着一副和蔼的面容,她纳闷道:“你的意思是——要留下我?”
柳婆婆呵呵一笑:“那是自然!小娘子,你可是婆婆我唯一遇到的拾金不昧之人啊!”
周鸿现顿时领悟过来,心中暗道:“我擦,这婆子原来是在套路我!”
无论过程如何,周鸿现最终确实达到了目的,成功混入薛府并成为小丫鬟一枚,哦,后一个目的还有待商榷,只是因为没得选。
入了薛府,周鸿现慢慢了解到,薛府人口其实不多,包括薛仁贵及其妻柳氏在内,全府上下一共才十八口人。其中男丁十二人,除了那两名家仆,剩余全是之前皇帝赏赐给薛仁贵的高丽奴;而女仆一共才四人,除开柳婆婆,一共只有三名丫鬟,其中一位还是主母柳氏嫁人前的贴身丫鬟,平日除了服侍柳氏,也不干其他活,所以府上才这么缺丫鬟。
另外,薛府并无名义上的管家,日常主事的便是柳婆婆,她其实是主母柳氏的远房亲戚。而那两名家仆也不得不提,他俩都姓薛,是薛仁贵的族人,一个叫薛仁,一个叫薛康,平时就负责协助柳婆婆管理其他男丁。
周鸿现了解完这些后,心中暗道:“好家伙,原来这俩家伙我一个也得罪不起!”不过好在这俩家伙对自己还蛮热情。
月明星稀夜,见与自己同屋的两个丫鬟全已熟睡,周鸿现偷偷溜出去再次与蛇妖少年碰了个头。
蛇妖少年见她梳着双鬟髻,穿着对襟齐胸襦裙,满是惊讶:“小狐狸,你这么快就有处着落了?看你这身打扮,是去给人家做侍女了?”
“是又怎样,让你借钱你又不肯!”
蛇妖少年嘿嘿笑着,不接这个话茬,过了一会才道:“既然你已有了着落,那还来找我作甚,莫非你喜欢我不成?”
周鸿现不禁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啥呢,你这卵生动物!我找你是想起一件事,我看你在长安呆了也挺久,能否帮我打听个人,哦不,打听个妖?”
“打听谁?”
“一个叫白云洞君的,是只白猿成精,道行应该很高,这样的妖在长安妖界应该很有名吧?”
蛇妖少年摇了摇头:“没听说过。”突然他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条宅蛇,虽然来得久,但对长安也不是很熟。长安城内的妖,鹦鹉婆婆应该都认识,这样吧,等她回来,我再叫你一起去见她,到时候你自己去问!”
周鸿现无奈,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机会,所以只好点了点头。
然而时光匆匆,一转眼夏天的尾巴即将结束,蛇妖少年却从来未找过自己。周鸿现中间几次忍不住去找他,得到的答复却是因为鹦鹉婆婆的孙女阿婴还没找到,鹦鹉婆婆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去过几次妖市都没能碰到,所以只能再耐心等待。
时间继续一去不返,渐渐地已经入秋,转眼间周鸿现来到薛家已经快三个月,若按她前世找份新工作而言,这属于试用期都快过了。
周鸿现作为针线丫鬟,主要工作任务就是帮薛府上下所有人缝补梳洗衣物,她前世单身狗一个,衣服破了都是自己来,这些都难不倒她,可能就是手洗衣服有些累,但实在不行还可以偷偷使用法术,所以从她手上出来的活柳婆婆都很满意,每次都夸她衣服洗得干净,针线也漂亮,渐渐地对她的态度比之前两个年轻丫鬟要好上不少,还经常拿她做正面示范。
“你看看人家,长得比你俩好看,活干的也比你们细致利索,你俩真得好好学学!”
另外一点,因她与薛府中的仆人们基本都已混了脸熟,男丁们对她十分热情,每次她洗好衣服出来,总是能从旁边跑出个人抢着帮她晾晒。薛仁、薛康这哥俩虽然不屑于这么做,但也总喜欢三天两头赠她些瓜果零嘴,她又没什么可回报的,推又推不掉,经常弄得很不好意思。
久而久之,同屋的两个丫鬟对周鸿现十分排斥,有时候甚至都懒得跟她讲话,要知道原本在周鸿现来之前,男丁们基本上都是围着她俩转的。也多亏周鸿现不爱吃零食,转头都让给她俩,时不时还夸她俩几句,这才慢慢消解了矛盾,相处起来表面上还属正常,至少她俩从不当面嘲讽自己。
“红姑啊,衣服干了就快点给大娘子送去,莫要耽误!”一大早,柳婆婆就吩咐周鸿现道。
“欸,好的婆婆!”
等到下午差不多三点多的时候,周鸿现将干衣服收起,用火斗熨平并叠好,便捧着大把的衣服去了薛家后宅。
薛仁贵的妻子姓柳名银环,嫁人前是个富家千金,年轻时长得很美,而且因为从小习武,虽已年过三十,身材却并未走样,只是眼角微微有些鱼尾纹,但总体仍不失端庄漂亮。
由于薛仁贵总是早出晚归,基本上与大多数下人碰不上几回面,所以他知道最近家里来了一名新丫鬟,还听人说长得很美,但从未见过其真人长什么样。柳银环则不同,由于周鸿现经常来给她送衣服,所以一来二往她也早就认识。
“大娘子,这是今日的干净衣裳,我给你放老地方!”
“嗯,好的。”柳银环点了点头,微笑地打量着周鸿现的一举一动。
周鸿现将衣服放好,便对柳银环施了一礼:“大娘子,那我先回去了。”
柳银环脸上满是微笑:“红姑啊,你莫急着回去,先坐下与我闲聊几句。蓝萍,你去拿个桔子来,让红姑尝尝!”
周鸿现一听,连摆手说不要,因为桔子在唐朝可是稀罕物,这种贸贸然的对自己一个下人献殷勤,她也怕其中有什么事情。
此时,丫鬟蓝萍已将一个剥好的桔子递给了周鸿现,并笑道:“红姑啊,这可是好东西,你得仔细尝尝!”
周鸿现无奈接过,撕了一瓣塞入口中,虽然这种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但依然笑着给出了肯定:“又酸又甜的,好特别!”
见蓝萍不经意地砸吧了两下嘴,周鸿现便又撕了半个桔子递还给她:“蓝萍姐,你也尝尝!”
蓝萍喜不自禁地接过:“多谢红姑了!”
此时,柳银环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周鸿现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份喜色。“红姑啊,你是何时来府上的啊?”
周鸿现如实答道:“大概三个月前吧。”
柳银环点了点头:“我总听柳婆婆夸你聪明懂事。她说你是长安周边人士,因父母不幸染病身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故来长安寻找生计,是这样吗?”
周鸿现心道:“我擦,这是要查户口啊,我是哪里露馅了吗?”不过她也不确定,毕竟当初她是认真伪造了各种身份证明的,所以点头道:“是的。”
柳银环没有往下追问,而是又道:“红姑啊,你今年年纪几何?”
“我说我二十六了你信吗?”周鸿现当然不敢报上自己前世的年龄,只好依照当初身份材料中答道:“我今年十八。”
柳银环不禁抿嘴一笑:"红姑居然有十八岁了,我还以为你才十五六岁,这看着也太显小了。"
周鸿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柳银环见周鸿现笑得腼腆,又点了点头,认真道:“红姑,你都十八岁了,之前有许过人家吗?”
周鸿现听闻这话心中一惊,她不禁回忆起了狐后,但她一时间也不敢随意捏造,否则人家真查那也是麻烦,于是只能如实道:“没、没有。”
“我知晓了,红姑你先回吧,多谢你今日陪我聊这些。蓝萍,你再给拿个桔子给红姑带着!”柳银环盯着周鸿现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的笑容很是和善。
“好的,大娘子,那我先走了。”周鸿现带着一头雾水离开。
柳银环站在门口,目送着周鸿现的背影直至消失,她眼中含着笑意,但渐渐地又有些落寞。
丫鬟蓝萍终于开口道:“大娘子,阿郎他都没见过红姑,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柳银环笑道:“阿郎也是男人,没见过又怎么的,你看看府上那些小的,哪一个不眼巴巴地盯着红姑啊?”
“可是——”蓝萍耷拉着头,显得有些不开心。
“蓝萍,我知你的心思,你是我最亲近之人,其实我早跟阿郎提过你,可阿郎就是不同意啊!哎,或许是因你的相貌,又或许是因你的身子太过瘦弱,令阿郎不太喜欢吧,其实太过瘦弱这点我也有些担忧。”
柳银环抬头望着天空,神情有些惆怅。
“我与阿郎乃结发夫妻,我也不想把他推给别的女人。可是阿郎今年已三十有四,我也三十有二了,至今未能替阿郎生个一男半女,我心中着急啊!红姑我观察了她许久,应该是个好女子,连柳婆婆这样的都说她人不错。且有一点,我不看她长相,光看她身段窈窕圆润,就像是个多子多福的。”
到了晚上,薛仁贵已经回府,柳银环便将心中打算跟他一提,谁知薛仁贵听完竟然暴怒。
“阿环,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莫要跟我提纳妾之事!你至今未怀上,是因我之前一直在外参军,与你朝夕相处也不过才最近两年,哪是说有就有的?你若真那么快就有,我还得怀疑是不是我的!”
柳银环嗔道:“你都当将军的人了,说话怎地没个把门?”而后她话锋一转:“夫君,你莫要生气,且先见见红姑再说,我觉得你们男人应该都喜欢。”
薛仁贵颇不耐烦:“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蓝萍、红姑的,咱家里还有个绿珠、紫玉,你要不要五颜六色都给我整上,真不行你干脆把柳婆婆也嫁给我得了!”
“夫君,你怎地说话越来越离谱?”柳银环柳眉微蹙,着实有些生气了。
“阿环,我与你不说假话,就是貂蝉在世,你夫君也看她不上!那些年你一人在家吃过那么多的苦,夫君心里就只有你一人!”薛仁贵眼睛微润,有些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