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时间已经快来到七月七,依据大唐《假宁令》,大小官员每逢七夕都会沐假一日,当天晚上皇帝也会在宫中举行夜宴,并准许宫女们自行乞巧,而长安城也会在当晚取消宵禁,以表达与民同乐之意。
七月六日一大早,柳婆婆便召集了府中所有男丁女仆,宣布道:“明日便是乞巧节,你们晌午前把各自的活了了,我准你们两个时辰的假,让你们去西市采买采买。儿郎们我不管,娘子们若有喜欢的胭脂水粉又手头不足的,可以先到我这预支些下月的例钱。明晚的乞巧节,阿郎和大娘子要去宫中赴宴,家中暂且无需人伺候,大娘子特意吩咐说让薛仁、薛康领头,让你们也出去好好耍耍。”
听完这话,薛府上下人等不禁欢呼雀跃,绿珠、紫玉两个丫鬟更是高兴得直跺脚。
“柳婆婆,我看中了东市的一款胭脂,我想预支五百钱。”
“好,我让薛仁给你记上,待会你到账房去领。”
“谢谢婆婆!”
“嗯,下一个!”
“柳婆婆,我看中了一件衣裳,想预支一千钱。”
“哟,绿珠,你怎预支这么多,下个月不得喝西北风啊?"
“婆婆,我就喜欢那件衣裳,下个月再说下个月的事呗!”
"小娘子莫这般大手大脚的,你要看看你爹娘那德性,你不得自己给自己攒点嫁妆啊?”
”哎呀婆婆,你就支给我吧,好不好嘛——“
“行行行,支给你,反正你下个月别跟我哭穷!薛仁,你也给她记上!”柳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接着道:“下一个!”
见许久无人响应,柳婆婆诧异道:“红姑,你就没什么想买的?”
“柳婆婆,我身上的钱应该够了,没什么特别想买的。”周鸿现摇了摇头,心想:“妖市里倒是有不少好东西,我想买你这点钱也不够啊!”
可柳婆婆这下子又抓到了正面示范,忙道:“绿珠,你看看人家,你呀你呀,真让人不省心!”
绿珠却将眼睛一翻,翘起嘴巴道:“我能跟红姑比吗,人家买东西可未必要自己花钱!”
柳婆婆不禁将脸一沉:“你说话怎这般阴阳怪气的?红姑平日里可没少给你东西,莫要不识好歹!”
绿珠倒是有些惧怕柳婆婆,连忙跟周鸿现赔了不是,周鸿现笑了笑懒得计较,反正自己在薛府也无非是个过客。
上午的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到了下午随着柳婆婆一声准许,薛府上下一干人等都欢欣鼓舞地往外走,终于到了买买买的时间了。
周鸿现虽然没啥想买的,但也跟着众人一同出去了,倒不是因为怕不合群,而是因为她怕独自面对柳婆婆,柳婆婆这人心思不坏,就是喜欢教导别人,一张嘴能啰啰嗦嗦说你个不停,她听她也烦。
要说光德坊与西市正相邻,没一会儿薛府众人便步行来到了这里。
周鸿现之前虽来过西市,但那是大晚上,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白天的西市则是另一番光景,此时四处人声鼎沸,舞者戏子,曲艺杂耍,比比皆是,往来不绝。
西市内多高鼻深目的胡商,而更吸引人眼球的,当属当街搭台起舞的胡姬,一百年后的李白就有诗描写这个场面:“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或许有人要问,那西市与东市又有什么不同?不同在于东市靠近太极宫和大明宫,达官贵人多居于附近,其整体氛围更偏向严谨,卖的多是高端奢侈品;而西市则更加国际化、娱乐化,商品价格也更低廉,让平民能消费的起,这也是普通百姓更喜欢西市的原因。
刚进西市时,薛府众人还能保持相对集中,可很快大家便被各式各样的东西吸引,没一会儿就散得七七八八。
蓝萍、绿珠、紫玉三名丫鬟结伴而行,依次逛那胭脂水粉店,周鸿现则偷偷溜到了一处胡姬的台下,望着台上那衣着开放、舞姿婀娜的胡姬,她也跟着众人不停叫好。可没叫两声,她便被人叫出名字,她也吃惊地发现身边人群中一下子冒出许多熟人,薛府中那些老少爷们竟全在此。
薛仁、薛康一脸惊奇地看着周鸿现:“红姑,我们还以为你跟蓝萍她们一起,原来你也喜欢看这个?”
周鸿现不好意思地笑着:“是啊是啊,我主要是为了欣赏艺术。”
一年纪稍大的男仆要比年轻人更大胆,他开口打趣道:“红姑,你要不要上去与那胡姬讨教一二,回去也给咱府上爷们跳上一段胡旋舞,我相信你比那胡姬跳得好看!”
薛府众人听罢,不禁哈哈笑了起来,有人跟着附和:“对,红姑,上去讨教一下、讨教一下,回去也让咱爷们开开眼!”
周鸿现被他们这一笑,弄得兴致全无,趁他们再次被胡姬的舞姿吸引过去,她便悄悄退出了人群。
而方才就在胡姬舞台一侧的酒楼里,有一群朋友正坐在二楼临窗位置举杯交错,听到下方动静,其中一人不禁往下方观望了一眼,然而他的目光就被人群中的某处给牢牢锁住了。
“欸,子平兄,你在看什么?莫看了,想看胡姬有的是时间啊,先干了此杯啊!”席间有人催促道。
“抱歉,诸位请稍等我片刻,我好像看到个熟人!”那人放下酒杯,循着楼梯蹭蹭蹭便下了楼,可等他来到街上,在胡姬舞台下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刚才所见的那人踪影。
此时有几个书生纷纷从二楼窗户探出头来:“子平兄,你初到长安,认识的不就我们几个旧友吗,哪里还有其他熟人啊,你莫不是眼花了吧?哎呀,快上来,快上来,不然菜可就凉了!”
那人站在街上转头四顾,而后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最后又不禁自嘲一笑:“兴许真的是我眼花了,她早就回山修行去了,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长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