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真的是你啊?”蓝衫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个老婆被鬼霸占的胡苏县幕僚,谢乔谢子平。
谢乔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上下认真打量周鸿现后,突然释怀一笑:“其实我昨日就瞧见你了,只是一眨眼你就不见,使我误以为自己眼花。方才我真怕自己眼睛又坏了,跟了你一路我才敢相认,谢天谢地我没认错人呐!”
周鸿现紧张起来,忙问:“你从哪跟的我呀?”
“在萧家混沌门口!”
听闻这话,周鸿现心中一宽,庆幸没被他看到之前那一幕,否则她的脸真没地方放。
“谢子平,真没想到在长安也能遇到你,你来长安干什么?”
“周娘子,你我只能说是缘份。”谢乔微微一笑,“我对你也很好奇,你为何出现在长安,还作此打扮?”
他用眼示意周鸿现的侍女装扮,可不等周鸿现回答,他又话锋一转道:“此事应该说来话长吧,我看今夜尚早,你我找个清净之处叙叙旧如何?”
周鸿现的心情转好,能在大唐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还是长安这么大的城市偶遇熟人,真不亚于去非洲挖矿还能遇见大学同学,这可真是巧儿他妈给巧儿开门,巧到家了,她道:“行啊,不过今晚长安城太热闹,想必也没个清净处吧?”
谢乔笑道:“有的!我虽来长安不久,但我知道醴泉坊有一家波斯茶馆相当不错,那里除了店主以外无人懂中原话,就连店主本人也只会些揽客词,你底细特殊,我想在那说话会比较方便!”
“好啊,那你带路!”
于是,二人一同离开西市,来到其北面相邻的醴泉坊,并很快找到了那家波斯茶馆。
茶馆店主是个一脸大胡子的波斯人,他见有客上门,非常热情地朝人行礼,还操着一口蹩脚的长安话送上祝福,最后他还张开双臂要与谢乔拥抱,看来谢乔应该是来过多次。
入店后,周鸿现见店内布置整洁,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一股浓浓的异域风,而且店内客人不多,环境相当悠闲雅致。待二人落座后,店主便亲自过来为二人泡茶,最后还将一个盛满了乳白色糖块的琉璃盏给端了上来。
周鸿现好奇这些糖块是用来做什么的,谢乔解释道:“波斯人饮茶习惯与中原人不同,他们喜将糖块咬在口中,然后再慢慢品茶,这样一来茶水入口时便会经过糖块,不仅具有浓浓茶香,还会伴着丝丝甘甜,口感回味无穷,娘子你不妨一试!”
周鸿现点点头,便取了一块糖,将其咬在牙间,然后小酌了一口茶,体验果然如谢乔所言。她舔了两下唇,意犹未尽道:“嗯,这糖甜而不腻,茶味也香,真是好享受!欸,你干嘛看着我,自己怎么不喝?”
谢乔将目光移开,笑道:“娘子我还怕你不喜欢,喜欢便好,喜欢便好!”
“言归正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长安,来这做什么?”
我来长安已有半月,主要是为东翁之事,娘子不是外人,我可与你长话短说——”
经过谢乔的陈述,周鸿现得知了他来长安的目的。原来,近一年多崔慎将胡苏县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提升了县内财政,而且屡破奇案,使得境内盗匪绝迹,路不拾遗,他也因治理之功,被朝廷多次下令嘉奖。正巧目前万年县令由于年纪过大,随时准备告老,崔慎就想凭借自己的政绩再进一步,以争取下一任万年县令一职,但他自己无法擅离职守,于是便委托谢乔来长安帮他打理关系。
“原来如此。”周鸿现对官场之事不感兴趣,也不好过于细问,所以知道个大概便点到为止。
“那娘子你呢?”
周鸿现抚着额头,显得无奈道:“我的事说来就更长啰,该从哪讲起呢?你等等,我想想怎么跟你长话短说!”
谢乔见周鸿现的样子,不禁笑了,一边替她将茶斟满道:“娘子,你短话长说亦无妨啊!”
总是被用娘子娘子的叫着,周鸿现还是有些不习惯,便道:“欸,你别娘子娘子的,你我老相识,喊我名字就好了,你知道我叫周鸿现对吧?如果实在觉得拗口,喊我红姑也行!”
“红姑?”谢乔用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出了两个大字。
周鸿现看了一眼道:“对!这名字我虽一开始也不喜欢,但被人喊惯了,已经听顺耳了。”
谢乔笑道:“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红姑!那么红姑,你可以说说你的经历了吗?”
周鸿现点点头,开始讲述她的故事。故事中,她是为了救一个朋友而来到长安,并要寻找一个叫白云洞君的修道者,她也提到自己为了方便在长安活动,所以躲到了薛仁贵家中做了丫鬟。不过,她只介绍了完整的事情经过,却有意忽略了她与其他人之间的关系,于是在谢乔听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红姑,我觉得你在薛府着实不妥,薛仁贵我来长安后有所耳闻,他征高句丽一战成名,想必是个杀伐心重的将军,我怕万一你真身被识破,他会对你不利!”
“没事,薛仁贵是个讲情义的人,我对他有一定的了解!”
“可你在他家不过是个侍女,跟他又能有什么情义?红姑,你太看轻自己的安危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见你身处险境,不如这样,我给你在长安租间宅子如何?”
“不必了!”
“你莫多想,宅子只给你一个人住,这样你来去自由,寻人不也方便很多吗?”
周鸿现笑道:“不是我多想,而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我目前一切都还好,白天虽然不自由,可晚上等他们人睡着了,我还是可以出来活动的。关键在于薛府人多,人气比较旺,我跟较多人再一起反而不容易被人识破真身!”
解释完这些,突然她“哦”了一声。
谢乔诧异道:“怎么了,红姑?”
“跟你聊着聊着好像有点晚了,薛府的管事婆婆只允许我们玩到亥时,其他人估计快回去了,我也得赶紧走,否则就要挨骂了!”
见周鸿现起身要走,谢乔心中一阵失落,他感觉自己与她既熟悉又陌生,似乎也无理由能再次与她见面,他绞尽脑汁,突然灵机一动道:“红姑,你要找那白云洞君,或许我可以帮你,我在长安有一些朋友,兴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果然他此话一出,周鸿现显得十分高兴:“真的吗?那可太好了,你要是能提供线索,那可真是帮了大忙!”
谢乔笑道:“你可以跟我形容下白云洞君的外貌长相。”
周鸿现不禁左右看了一眼,趁无人注意,她直接从胸口处掏出了一本画卷。
望着那转瞬即逝的白皙沟壑,谢乔的眼神有些发呆,直到周鸿现拍了拍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白云洞君具体长什么样,我只有这本画卷,里面画的道士便是他。但是吧,这道士画的很不清楚,那和尚反而能看清长相,实在不行,你看能不能帮我从这和尚着手?如果能找到这和尚,兴许就能找到白云洞君。”
谢乔看了一眼画卷,道:“好!红姑,此画卷能否借我一用,我回去临摹一张再还你?”
周鸿现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可以。原画你一定要保存好,我还要拿它作见白云洞君的信物,谢啦!”
与此同时,太极宫中晚宴的氛围也已进入高潮。
李世民执起酒杯,慷慨激昂,与诸多仍在世的凌烟阁名臣逐一对饮,其他大臣则由太子代劳,面对当年这些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他们之间不禁回忆着当年那豪气干云的秦王府岁月,情到深时,这位帝王也不禁落下泪来。
人呀,无论自己位有多高,即便已身居九五,可老了老了,最怀念的总还是那年轻时的岁月,以及那少时便与自己结发的已故妻子。
最后,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人身上,那正是玄奘和尚。作为今晚的重要人物之一,李世民又怎可能将其忽视,于是他特意叫上太子李治,大步朝玄奘走了过去。
此时的玄奘早已年过四十,他长着一副平平无奇的脸,而赴天竺取经的经历更让他的脸饱经风霜,见皇帝朝自己走来,他早早地起身等待,可他的眼神却始终平淡而宠辱不惊。“阿弥陀佛!”
“玄奘大师,你是今日之贵客,朕须敬你一杯,你是出家人,可以茶代酒!”
“多谢陛下!”玄奘随之将杯中茶饮尽。
李世民此时看了眼玄奘身后一眼,只见那里站着一个年轻僧人,约二十岁出头模样,生的白皙俊朗,眼中神采奕奕。李世民好奇问道:“玄奘大师,这位小师父是何人?”
“阿弥陀佛,回禀陛下,此人乃贫僧弟子,法号辩机,也是《大唐西域记》之主笔。”
李世民听闻这话,不由得正视起来:“原来是玄奘高徒!来,太子,你代朕敬辩机师父一杯!”
“是,陛下!”
“谢陛下,谢太子!”辩机和尚面对李治,也将茶水一饮而尽,神态动作与玄奘如出一辙,突显一个宠辱不惊。
过了许久,晚宴已经落幕。
玄奘和尚率先一步起身离去,辩机和尚落后一步,他也正要起身跟随,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女声:“辩机师父,我也想敬你一杯!”
那声音极其温柔悦耳,辩机和尚不由得抬起头来,却见一个宫装丽人正举着酒杯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
然而只这一眼,辩机便像条件反射似的低下头去,一颗他自以为的向佛磐心不禁怦怦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