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梁国公房玄龄府邸,有几人正围坐而谈,其中一人乃是房玄龄第二子,房遗爱。
“遗爱啊,你这招真奇烂无比,善后也弄得一塌糊涂,你单单灭了人证,可那铺内的物证你怎能不料理干净?如今倒好,被薛仁贵抓住了证据,他已上报大理寺来查办此事了!”
房遗爱的表情很不服气:“柴令武,你说的倒轻巧,你也不想想你的招比我还烂,当初你要搞当街暗杀,这要是听了你的话,非得惊动陛下不可,好歹我这招还算隐蔽吧?”
“呵,你之前说只要七七四十九日一过,就能让薛仁贵一家暴毙而亡,可这才过了几日,此招就被人识破,何来隐蔽一说啊?”
“我哪知道薛仁贵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连这都能发现!”
“哎呀,你俩也别吵了,既然人证已灭,查也查不到咱头上来了,且放宽心。其实要按我说,虽然上次拉拢薛仁贵不成,但我们还可以再试试嘛,加点筹码也无妨,毕竟他与我乃是本家,人也是条汉子,弄死他还是蛮可惜的,能收为己用方为上策!”
“老薛啊,你莫要再提拉拢了,如今事情败露,他薛仁贵难道不会怀疑我们?你上次说的那么委婉,他都拒绝了你,有些更直白的话你敢跟他说吗,万一他去陛下那举报,我们该如何是好?”
“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吧,陛下旧疾屡屡复发,为了缓解病痛,已经开始寻丹问药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当今太子羸弱,真要让他登了基,那这天下还不全他长孙无忌说了算?依我看,除不除薛仁贵都好,最要紧的,玄武门中郎将一职必得是咱自己人,以防宫中有变!”
几人聊得正欢,突然有望风的下人前来向房遗爱禀报:“二郎不好了,阿郎从宫中回来了!”
众人听罢,立刻停止交谈,只听房遗爱道:“赶紧,让舞姬们都上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同一时间,薛府内宅,薛仁贵与柳银环夫妻二人于床帐内侧身面对而谈。
“夫君,你心里其实知道暗害咱的是谁对吧?”
“我心中隐隐有数,可如今已死无对证,除非大理寺能查出什么,否则我在陛下面前也不敢乱讲。”
柳银环心知对方肯定来头不小,所以才让薛仁贵如此小心翼翼,突然间她心中起了一丝愧疚:“对不起夫君,前些日子我还错怪了你!”
薛仁贵不禁笑了:“阿环,你之前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咱们夫妻用不着这样好嘛?”
“夫君,你我十几年恩爱夫妻,我却还信你不过,如今只要一回想起这个,我就难以原谅自己!”
薛仁贵一把将她抱紧,一改平常粗犷嗓音,极尽温柔道:“阿环,这不能全怪你!自我升任玄武门中郎将以来,便无暇照顾家中事,与你交心也少,而你一直对未能孕育子嗣一事心有不安,你怕给我薛仁贵蒙羞,故之前总劝我纳妾。其实阿环,你不该妄自菲薄,想当年我薛仁贵只是一个破落户,而你能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嫁我,就冲这一点,这辈子也是我薛仁贵配不上你!”
“夫君!”柳银环将头埋入薛仁贵怀中,别看薛仁贵一介粗汉,说话也总没个正形,今夜却能讲出这样一番细心话来,柳银环为之喜极而泣。
夫妻二人情意愈浓,薛仁贵忍不住想要翻身上马,柳银环却羞得伸手阻止,低声道:“别,蓝萍还在外间,小心让她听见,还是改天吧!”
薛仁贵箭在弦上,忍得也是难受,不禁气道:“哎呀,这丫鬟真碍事,我当下就打发她去睡偏房!”
“可偏房如今睡着红姑呢,前些日子你夜勤居多,都是蓝萍陪我,其他偏房已好久无人收拾。”
“无妨,就让她俩挤一挤,床虽小,可她俩都不胖!”
长安醴泉坊,波斯茶馆。
周鸿现一进店,便看见了坐于窗边的谢乔,她开口道:“子平,你今夜约我出来,是否已经有线索了?”
谢乔看见她不禁笑道:“是的红姑!不过你给的传信之物还真好使,我前刻放出,你后脚便到!”
“还好,只因光德坊与醴泉坊相隔不远。”
见周鸿现在面前坐下,谢乔取出了白云洞君的画卷:“红姑,此画我已临摹了一份,原物还请收好!”
“好的谢谢!对了,你发现什么线索了?”
“红姑,还请你稍等片刻,你我再等一人。”
周鸿现有些诧异:“怎么,你还有朋友要来?”
“是这样的——”谢乔刚要开口解释,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表哥,这波斯茶我还真喝不惯,才这么片刻,我便上了两次茅房!”那人走至跟前,见到周鸿现,他显得十分惊讶:“欸,这便是表哥说的那位朋友吗,竟然是位美娘子?”
周鸿现看向来人,见是一名浓眉大眼的少年,那双眸子精光闪亮,有些胜于常人。
谢乔吩咐少年在其身边坐下,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红姑,这位是我表弟,他因要参加今年的明经大考,故在长安与我同住。我表弟从小聪慧过人,擅长寻谜解密,此次便是他替我费了不少功夫,才于今日破解了画中的蛛丝马迹,不过这小子对凡事都好奇,又喜欢卖关子,非要让我带他过来见你,我也无可奈何,也只能由他与你当面解释细节!”
周鸿现一听这话,依然高兴的不得了,忙道:“无妨无妨,那个表弟,你都发现什么了?”此话脱口一出,她便发觉不妥,毕竟对方比目前自己看上去还要年长一些,这样叫人有些不太礼貌。
果然,那少年转头看向谢乔,不过其脸上并未露出不快,反而露出坏笑道:“表哥,难怪你对此事如此上心,这位娘子与你——!”
“莫要瞎说!”谢乔用纸扇在他头上轻轻一拍,“周娘子曾对我有恩,此事回去再与你细说。”
少年笑道:“事先藏一手,其中必有猫腻。”
见这二人来回拉扯,周鸿现只能用喝茶来掩饰尴尬,谢乔见后道:“红姑,方才是我说话不周,我来正式跟你介绍,我表弟与我同为河东人士,他姓狄名仁杰,字怀英。”
“噗——咳咳咳——”
“红姑你怎了,呛着了吗?”谢乔想要替她拍拍后背,可又碍于男女之防不敢起身。
看着洒满桌子的茶水,周鸿现十分不好意思,可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边擦拭一边道:“刚才没太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表哥说话向来啰嗦,我自我介绍吧,我乃河东狄仁杰,字怀英,你叫我狄怀英好了!”
周鸿现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神探狄仁杰》系列是她从初中到大学最喜爱的电视剧,梁冠华老师那胖乎乎又可爱的狄阁老形象早已深入她心,再加上那句“元芳你怎么看”可谓经久不衰,所以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与她心目中的狄仁杰联系起来,更不敢相信他居然是谢乔的表弟。
因为瞧了太久,也沉默太久,谢乔不禁伸手在周鸿现摆了摆:“红姑,你没事吧?”
“没事。”周鸿现再次低头喝茶,心中却已喜不自禁,嘴角也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红姑,看样子你很喜欢我表弟?”
“是啊,你表弟长的还蛮可爱的哦!”周鸿现笑得像个花痴,差点没将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而出:“废话,他可是鼎鼎大名的狄仁杰啊,好多人都演过他,谁不喜欢呀?”
少年狄仁杰看着周鸿现笑靥如花的脸,也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个,怀英啊,今天的正题是什么?哦,对了,你把我临摹的那幅画拿出来,跟红姑讲讲你的发现!”
“好的,表哥!”
见狄仁杰从怀中掏出了两幅画卷,周鸿现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只听狄仁杰侃侃而谈道:“一开始表哥让我从画中和尚着手,可这实在太难,毕竟人物易老易变,故我另辟蹊径,翻遍借来的古寺画册,以图从画中背景找出端倪,果不其然,还真让我找到与之相似的了!红姑你看,你的画中有一松一塔,松的形状以及松塔之间的位置是否与我手中的另一幅画有七八成相似?”
周鸿现接过他手中的另一幅画仔细一看,只见果然如狄仁杰所言,她不由得兴奋道:“你这也太厉害了吧,真不愧是狄仁杰啊!”她心知狄仁杰说的简单,但能获得这么重要的结果绝对是费了常人所不能的功夫。
“哪里哪里!”狄仁杰已经被周鸿现搞得很不好意思。
“那这画画的是哪座寺庙?哦,这有落款,灵岩寺,这是哪里啊?”
狄仁杰道:“此寺在洛阳,前两年刚刚改名兴善寺。”
周鸿现诧异道:“为何要改名啊?”
“因为玄奘和尚少时曾于那听经而被收作俗家弟子,自他从天竺返唐后,大家为弘扬他的大善大德,才将其改名为兴善寺。”这句话是谢乔代为作答,周鸿现听完更是崇拜:“你们俩都一个个这么有学问,真的很让人佩服,与你们结识真是我的荣幸!”
“红姑过奖了。”谢乔笑得很开心,而后指着狄仁杰道:“你小子现在才肯说,今日非要对我卖这关子!”
“怪只怪表哥你对此太上心,催我催得不行,否则我也不会如此好奇你这位朋友到底是谁。此时看来,虽有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啊,嘿嘿嘿!”
“可你只是找出了寺庙所在,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表哥你傻呀,这线索都摆在眼前了啊!明日自然要去拜访玄奘和尚,既然他与此寺大有渊源,画中和尚也绝非普通沙弥,那极有可能玄奘认识此人,咱们步步为营,还怕找不出结果吗?”
“厉害厉害!”周鸿现此时只能叹服。
别过二人,周鸿现很快便回到了薛府,她进入房间,摸黑脱光衣服,准备上床睡觉。
“哎呀,是谁?”接触到柔软触感,周鸿现立刻起身吓了一跳。
床上有一人从被子里露出头来,用一种幽幽的嗓音道:“红姑,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