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巷子里，有一个深沉的黑影在跟踪着我。它走路悄无声息，像是风掠过巷弄。
我只顾着逃跑，根本来不及分辨脚下的道路。跌跌撞撞，像是要从噩梦逃跑。
月亮扭曲城梵高的画作里才会出现的形状，我绝望地发现前方是一堵灰白的墙。
那个影子揭开了面纱。顾小小用凄厉诅咒的语调说话了：
“严诚——”
我猛然抬头，差点扭到脖子，冷汗瞬间打透了夏季校服后心。午睡本该带来的昏沉感一下子消失了。
顾小小站在桌椅之间的过道上，用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看着我。那又像是担心，又像是悲伤，她的嘴角怪异地扭曲着。
她还带着眼镜，黑发披散在四周。那副样子，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一个漆黑的洞穴中向外探看。
“哦，抱歉，我睡着了。”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目光扫视着除了我们以外再无其他人的教室。
“十二点半了……你吃过饭了么？”
顾小小轻柔地摘下眼镜，随手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摇了摇头。
“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呢。”
那双漂亮的浅棕色眼眸里满是温暖的担心。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定是课间碰到顾小小时我趁着上课铃响起的功夫慌忙逃跑、和最近刻意冷淡地回复人家的报应。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面对这个有生以来第一次让我觉得十分可爱的女孩子。
“抱歉。”我又道了歉，却不知道为什么，“我太累了，马上就是知识竞赛了，我在复习呢。”
我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想转移话题，免得她来问——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呀？”
这个。
特别是顾小小以哀婉、令人心碎的语气说出来，让我无力承受。
我也根本无力反驳。“我不是，我没有”这种话，我说不出来。
我所能做的只是努力看着顾小小的眼睛，不去逃避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知道严仪替我计划的是找苏碧织谈，我也想这么做。可是我虽然会逃避问题，但不代表着当问题来临时，我会退缩。
“是讨厌我了么？还是觉得我太笨了，比不上你和碧织？”
她向前走了两步，用试探性的，藏着莫大恐惧的语气问。顾小小纤细的手指捏住衣领，眉头皱的紧紧的，让我想替她抹平那份忧愁。
没人能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说“讨厌”。我也不行。苏碧织或许可以，如果她真心讨厌的话。
“我不讨厌你。”
我没有讨厌过她。甚至在第一次见到顾小小的真容时，我一度被那美丽所吸引。直到现在，我还认为如果有机会和她就这么面对面地待一会儿，都是一种相当大的幸福和幸运。
至于她说的、在苏碧织家里就初步显露过的忧愁，在我看来更是可爱的笑话。
但是这个，和她做的事情，是两码事。
顾小小的眼睛中放出光来。那是一双适合明亮地闪动着的眼睛，任谁都想让它们看到世界的一切美好，不让它们哀伤地黯淡着。她又向前走了两步，这回满怀希望。
“那……那你喜欢我么？”
“喜欢。”
不用犹豫就能脱口而出。这对我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在我的低谷期为我付出过，关心过我的人，我怎么能不喜欢呢？况且顾小小符合我一切的爱慕之心，甚至在我看来比苏碧织更加可爱动人。
但是这个，和她做的事，是两码事。
她走得更近了，我几乎能看清楚她可爱嘴唇的纹路。眼睛中蕴含着的喜悦让我也为之震颤，心情温柔无比。那是为我而来，因我而生的喜悦，像是只有一个人能窥视的银河。
随即，那星光就黯淡下来。
“可是，你为什么还会躲着我呢？”
“——我在等你说呢。”
我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我在等着顾小小替我解答疑惑，为什么她会做出那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即使是苏碧织偷偷跟踪我，用杀人视线瞪视着我，也不会让我觉得如此难过。我也许会找苏碧织说清楚，问她是不是想出什么新招来折磨我了。就算她用高傲的语气说：“我只是单纯地讨厌你”，我也不会混乱过头。
因为我对苏碧织没有过那种多余的期待。一份自私的期待。
“……你知道了啊。那也没办法了呢。果然像我这样的人，还是没办法呢。你一定觉得很恶心吧？或者是觉得讨厌？害怕？我果然还是不适合……主动做些什么东西啊，太笨了，把一切都搞砸了。”
顾小小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表情数变，最后化为了我看不懂的坦然。
“对不起，打扰你了。”
她貌似平静地对我微笑了一下，走出教室。
“……等等。”
……这孩子，在和我演青春剧么？
我被狂风暴雨般的节奏一时夺去了思维能力，回过神来后看着她遗落下来的眼镜发呆。
“我只是想要个解释而已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搞得好像我被始乱终弃了一样？”
对着不在这里的苏碧织发了好一顿脾气，我抓起眼镜，飞奔出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