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车稳稳停下，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大叔已经将我们送到了家门口，我都能看见早上晒的被子了。
“走吧，不管怎么样，先回家再说。”我拉开车门，向白瞳伸出手，“来吧。”
望着人来人往的小区，白瞳有些犹豫。
你的羞耻感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啊，我无奈。
脱下外套，披在白瞳身上，“这下行了吧。”
向大叔道谢，我握住了还有些拘束的白瞳的手。
“谢谢。”
小声的道谢。
五分钟后。
“浴室在这儿，如果你想洗澡的话，这是毛巾，新的，没用过。”我在柜子里翻找，“你原本那身裙子脏了的话，这儿有临时可以换上的T恤裤子，都是新的，放心穿就好。”
“嗯。”白瞳接过毛巾，溜进浴室去了。
水声响起，我松了口气，要是白瞳不愿意跟着我来家里，这种情况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看来暴力血腥的场景还是有点作用的，白瞳肯定没想到我会那么果决就揍了那个混蛋，还那么狠，椅子摔下来都断了条腿呢。
到厨房接了杯水，看到小栀贴在冰箱上的纸条。
“哥哥，今天同学有聚餐，你晚上自己解决吧。”
这丫头，我摇摇头，将纸条撕下，让白瞳看到还是有些不好。
像是对比，我和小栀，白茶和白瞳，同是在校的学生，同是带着妹妹在外生活，天差地别。
白瞳在辛苦打工时，我只需要等着家里寄来下个月的生活费就好，这种不同，放在任何人面前都有些难以接受。
回到客厅，我将温度正好的花茶放在一边，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不过小栀说有助于静心养心，姑且就信她一回。
“我洗好了。”白瞳从浴室走出来，瞬间变得朴素的白T恤和运动棉裤，这是小栀嫌弃我的品味不愿穿的，买来洗干净就放在箱底，没想到这时候能派上用场。
“现在是四点半，白茶是初一，下课还有一会，等会吧。”我打开电视，示意白瞳随意坐下，茶几上有茶水。
“你……你不问我什么吗？”
“问你什么？”遥控器在手天下我有，很快就调出我喜欢的游戏直播。
“关于，那个……”
“你不是都说了吗，缺钱，在网上认识的，有介绍人，我还要问什么？”
其实我的问题多着呢，但凡事都讲究方式，装作一般般关心要比连珠炮弹似的追问要好得多。
“……也对。”
气氛异常和谐，两个人看着电视，可能心思没放在内容上，不过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
我等待着，等待白瞳自己绷不住的时刻。
十几分钟而已，白瞳的动作已经换了几轮，抿嘴唇、抱茶杯、还有踢踏着拖鞋。
终于，白瞳下定了决心。
“为什么要做这些？”
“多管闲事，那个人不是说了么。”
“你不该来的。”
“都坐在这儿了，现在对我说这些是不是太迟了？”
“那天，那天要是没看错时间就好了。”
“嗯，我不会知道这一切，你原定于明天的交易顺利进行，我们永远都是路人，你往我看不到的地方坠落，我还在忙活着竞赛的项目，或许我们只隔着一堵墙。”
还有更直白，更饱含恶意的话没说口。
你在第一次相见的男生身下颤抖，喘息声填满整个房间，期待着自己的表现能赢得金主的青睐，直到心底的那条线彻底断掉，再也不考虑自己的所做是不是有问题。
我相信白瞳应该懂，她也不想变成那样才对。
“感到恶心吗？”白瞳自嘲般笑笑，但她的双手是攥紧的。
如果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她会很伤心吧。
“嗯，恶心，厌恶，甚至不愿去细想。”
但此刻的温柔，并不是什么温柔的举动。
“但我还是过来了，不为别的，因为我答应过白茶，要保护好她最喜欢的姐姐。”
比起我，白茶才是能让白瞳更关切，更能露出弱点的那个人吧。
“你的手。”
“什么？”
“你的手，递给我。”白瞳看着我的手。
我感到奇怪，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答应的事，我将手伸过去。
疼……
“你是第一次打人吧，只会用蛮力，看你的手。”白瞳轻抚着手背，擦痕和红肿，虽然已经很轻，但我还是感到了疼痛。
“不是大事，至少比起那个人，这点小伤几天就能好了。”我被摸得有点不太好意思，要不是白瞳说出来，我甚至没注意手上的伤痕。
“你真的不该来的，什么都解决不了，还弄伤了自己……”白瞳喃喃，她应该是接受了“生意”被我搅和的事实，只是还不太习惯于面对我。
“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你怎么知道我就解决不了问题？”
“因为，实在是——”
“放心吧，你也看到了，能帮到你的，就算我不成，还有其他人呀。”
夕同学，你就再委屈一下吧，我以后一定对你言听计从。
“……我们去接白茶放学吧。”
看来还是不愿意向我多说些关于她的事，我看着白瞳起身跑去拿应该已经烘干好的衣服，身影有点不稳。
她在想什么呢，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我猜不到。
就这样先慢慢来吧，不管白瞳愿不愿意向我吐露心声，先看住她别让她再去做什么傻事就好。
朝不知在哪所中学正在上课的白茶竖了个大拇指，感谢所提供的的宝贵情报，能让我在最危险的时刻救下了悬崖边缘的白瞳。
哥哥是不会骗你的，这就带着姐姐来接你。
……
逐渐聚集起人群的校门，家长们等待在门口，看着时间，再过五分钟就要响起下课铃。
“白茶不知道我们来接她，要是径直跑回家怎么办？”我问白瞳。
“她喜欢放学后到操场跑两圈，我们待会进去找她就行。”
“哦，锻炼身体，是好习惯。”还是姐姐对自己妹妹熟悉，我苦恼了一路的事被完美解决，想想是有点傻。
“你是……什么时候跑去我家的？”
终于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啊，我还以为姐姐你的逻辑分析能力都被刚刚的淋浴冲走了呢。
“昨天，令妹请我进的屋子。”
我是没打算就这么唐突地进去打扰，特别是在我对情况一无所知的状态下。
可白茶好像是闻到了我手上提着的袋子里装着廉价鸡排的香味，小脑袋伸出的那一刻，我就无法拒绝她的好意了。
“怎么可能，白茶她向来是最胆小听话的，不可能给你这种人开门的……”
我这种人？我看起来像是可疑人员吗？救你于水火之中，这么说也太无情了点吧。
“你要吃吗？我有点饿了。”指着旁边卖炸鸡的小铺子，我问白瞳。
“不……咕咕……”
“那是什么声音？”我明知故问。
脸红的白瞳捂住肚子，小声，“明明中午吃过了……”
不想着做什么傻事，这丫头还是很可爱的嘛，我都有点想摸摸白瞳的脑袋了。
这是属于哥哥的怨念，小栀每次饿了就只会喊我的大名，“游叶我饿了！做饭！”我就没看过她这么可爱的表现。
不过想从17岁的亲妹妹身上寻找可爱，这本身也是件困难的事。
“买来了买来了，喏，给你。”
冒着热气的炸鸡，因为不知道白瞳的口味所以只加了点番茄酱，我将一半分给白瞳。
“……谢谢。”
看着白瞳小口小口咀嚼，像是抱着松子猛啃的松鼠，我的心情也一点一点好起来。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还需要去寻找帮她的理由吗？
“顺便一说，白茶昨天开门时差不多也是现在的场面。”
白瞳停了几秒，看看手里的食物，脸又红了。
果然是姐妹，中招的套路都一样，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我是和平进屋而不是靠着坑蒙拐骗。
路灯亮起，校园里也响起悠扬旋律的下课铃，门口的家长做好了战斗准备，待会就是火眼金睛和比谁嗓门子大的比赛。
该说是义务教育吗，和高中与放假前的大学相比，这里出现的“家长多样性”是最多的，交通工具从自行车三轮车和有棚子的燃油助力车，到价格差了可能几十倍的各种小车，来接孩子的家长也从爷爷奶奶大叔大妈到年纪很轻的小两口子……可孩子已经上了初中，这么年轻是要多早生的娃？
当然，我和白瞳绝对是最特别的，估计会被别人误认为情侣吧，上课时间翘课的大学生来接弟弟妹妹什么的，听上去都不常见。
“走吗？”我问白瞳。
白瞳看看手里还没吃完的食物，我大概猜得到她想说什么。
“你就吃掉吧，白茶待会我还要好好感谢她呢。”
“那个……”
“不想让妹妹知道这件事？”
白瞳点点头。
“所以说你在意的地方总让我弄不明白……好，我答应你，不和白茶说任何关于今天发生过的事。”
不管我们之间如何，不要把小孩子牵扯进来，是这个意思吧。
“嗯，走吧，我带你去找白茶。”
我惊异于白瞳居然会主动伸出手，已经用纸巾擦得很干净的手，指甲剪得圆圆润润，小巧又白净的手，现在在我的面前。
是希望白茶看到能开心点吗？我抬头，白瞳的表情很正常，有点害羞有点焦急，完完全全就是普通的女孩子。
“走，出发。”
无法拒绝，我无法拒绝白瞳的邀请，因为现在的白瞳，并不是个犯错的孩子。
她只是个有点胆小，又在特别的时候有点胆大，和男生牵手都会颤抖个不停的普通女孩罢了。
……
白茶正在操场上慢跑，书包放在一旁的看台上，擦擦汗，已经是第四圈了，即使是慢跑也感到热气上泛，是该把速度降下来些了。
“小茶茶，我们先回去了。”同班同学已经完成了每天的锻炼任务，背起书包，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朝她挥着手。
“嗯，你们先回去吧。”
和同学道别，白茶继续在跑道上走着，最外一圈，影子拉得很长。
不知道哥哥有没有赶得上，救下遇到危险的姐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哥哥那么严肃的眼神和语气，肯定是大事吧，不然也不会上家里来找姐姐了。
姐姐一定要没事啊，开开心心的，大家一起，哥哥说过，可以围在一起吃好吃的。
“在想什么呢，小公主？”和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不太一样，但白茶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
“哥哥！”
我和白瞳早早就站在一边，看着白茶慢慢跑完了四圈。
“我按照约定，把姐姐带过来了。”
白瞳很配合，微笑，将我们俩牵着的手示意给白茶看。
睁大眼睛，白茶认真观察，确认这不是表演，两个人的手确实是有在好好拉着。
“姐姐……”
“小茶……”
我是不知道白瞳现在心里想着什么，但在妹妹面前，她至少会扮演一个好姐姐，一个不让妹妹担心的好姐姐。
“姐姐的事情，忙完了吗？”白茶问。
白瞳愣了愣，轻轻抱住白茶。
“忙完了，都忙完了。”
“每天可以开心那么一点了吗？”
“可以，当然可以。”
“我有让姐姐放心吗？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吗？”
“嗯，白茶无论何时都是姐姐的好孩子，最好的妹妹。”
可能是营养不良的缘故，白茶的身高和姐姐白瞳相差还蛮大的，我看着蹲下抱着妹妹的白瞳。
这个时候你也该明白了吧，艰难困苦并不只有一种解决方式，这个世界上也永远有着爱你的人。
这样伤害自己，他们是会伤心的。
我朝白茶竖了个大拇指，白茶也给了我一个笑容，虽然灯光很暗，但我还是分辨出了，这个笑容的弧度和所包含的温度。
抬手，手背上是白瞳帮我贴的创可贴，可爱的卡通小熊图案。
是不是该庆幸呢，没有选择旁观，没有选择漠视，只是一点点的麻烦，换来眼前令人感动的场景。
“走吧，回家去，吃饭去。”我很不介意这个时候露两手，小栀就自己后悔没吃上这顿大餐吧。
“嗯。”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用爱感化，白瞳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温暖。
就这样，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
那天晚上，饭桌上的白瞳笑得很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