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番外卷78、80今天的主角也只想毁灭世界（一）——天星的陨落
00. 序章
星历685年，世界东方的“天”之国迁都洛阳的第二年。
大陆的另一端，西方最强盛的神圣帝国，刚刚结束了长达两年半的内战。
火，到处都是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柴的呛人气味。
大批民众聚集，他们站在王宫前的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着同一个方向。
天空阴沉沉的，云雾笼罩，明明是午后时分，人们却看不到自己脚下的影子，仿佛是那飘扬的黑色灰烬，将所有的阳光都遮掩住。
“时间到了。”
广场正中搭建着临时的高台，十几个人被绑缚着双手双脚，跪在高台之上。
人们小声议论着，为什么那些人会跪在那里，待会又会发生些什么。
“接下来，将对引发神圣帝国内战的战犯执行死刑。”
站在高台上的人高声宣布，挥舞着手中的法杖，动静惊起了休憩在高台边缘的飞鸟。
扑腾着翅膀，裹挟着人们的议论声，飞鸟掠过整个广场，最后顺着风停在了王宫寝宫的阳台上。
在那儿站着一名男人，他深深凝视着远处高台上的火焰，眼神复杂。
“看到了么？刑台上还有女人，黑色头发的女人！”
“不仅是女人，你看那儿，那不是小孩子吗？”
“这年头连小女孩也能被当作战犯了吗？”
“是恶魔，黑色头发的人，那是从东方来的恶魔。”
“所以才会使用火刑吗？最最残忍的火刑，是为了封印恶魔吗？”
男人默默地听着从远处飘来的议论，他还听到了从自己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还在想着她们？”女人走到了男人的身旁，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男人的面颊，“别想了，她们是恶魔，是恶魔将你诱入了歧途，你没有错。”
男人没有回应女人，他只是望着那飘忽的火光，缓缓闭上了眼。
……
高台之上。
小小的女孩被绑在柱子上，她才一岁多，只会说一些极简单的单词，刚刚学会走路，跑步都很勉强。
这样的她，不能理解现在的情况。
好热，火焰在她的身边张牙舞爪，她却被绑缚着，动弹不得。
她被丢在高高的台子上，从这儿可以望见整个广场上的人，每个人都冷冷地盯着她看，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孩子的本能使她感到害怕。
“妈妈，妈妈！”她喊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个学会的词，她最爱的人。
但扭头，女孩愣住了。
妈妈也和她一样，被捆在这简陋而孤独的高台上，遭受着所有人眼神的唾弃。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女孩焦急地左右看，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知晓，“这是什么意思？”
可她无法准确表达内心的想法，她甚至说不了完整的句子，她能做的，只有哭。
低低的哭泣，盘旋在这高台之上。
“不要哭，绘里，不要哭。”
妈妈虚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妈，妈？”女孩呆呆地说。
“不要害怕，妈妈会陪着绘里，无论到哪里，所以，不要害怕。”
妈妈满身伤痕，嘴角是鲜红的血丝，但还是努力拼凑出了一个笑容。
女孩望着妈妈，她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妈妈，她最爱的妈妈，她最喜欢的妈妈，会穿着无可蔽体的破烂衣衫，露出那样痛苦的表情。
明明她昨天还躺在妈妈的怀里听故事的，温暖的烛火照亮了妈妈的侧脸，是那么的美。
“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妈妈来自遥远的东方，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名为‘天’之国的帝国在东方建立。宽广的土地，巨大的都城，每个人都是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妈妈一边帮她编着头发，一边慢慢讲述。
“东方？”她懵懂地问。
“是啊，东方，世界的东方，那是妈妈的故乡。‘天’之国是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和这里流行的魔法不一样，‘天’之国有神奇的机关术，绘里知道机关术吗？”
女孩茫然地摇头。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在就算说了绘里也听不懂，下次再说吧。”
就这样，妈妈吹灭了烛火，帮她盖上了被子。
可醒来，她和妈妈就被绑在了这高台之上。
对了，女孩突然想到了，爸爸。
她还有爸爸，爸爸在哪儿？
“爸爸呢？”她问妈妈。
妈妈疲倦地摇了摇头。
“爸爸，不会来了。”
……
站在高台上的人从长袍中取出了羊皮卷宗，上面有皇帝的火漆纹章，代表这份文件是被皇帝阅后批准的。
“自三年前，神圣帝国被恶魔及其同党蛊惑，走上了一条通往战争的毁灭之路。”那人高声念诵着。
这是在宣判高台上这些人的罪行。
“然皇帝陛下终于识破恶魔的诡计，带领人民击溃了恶魔及其同党的阴谋，将和平的阳光重新普洒于神圣帝国的土地之上。”
阴沉的天空变得愈发阴沉，终于有雨滴按耐不住落了下来，这让高台上人的念诵显得有些可笑。
但没有人反驳什么，人群还是那般平静，只是每个人摸出了随身所带的伞具，撑起伞，继续听。
“今天，在伟大的皇帝陛下面前，我们终于要将恶魔送回地狱，这是帝国的荣光，这是所有神圣帝国人民的荣耀！”
零零星星的掌声，从高台上能够看到的，只有密密麻麻的雨伞，看不清伞下每个人的表情。
“对待恶魔，我们本该使用火刑，但帝国宪法颁布后，神圣帝国已经摒弃了过于野蛮的火刑。”站在高台上的人用激动的语气宣布，“因此，高台周围的火焰只是形式，我们将对这些战争罪犯执行斩首。至于寄宿在他们体内恶魔的灵魂，在纯净阳光的普照下，邪恶将无处循形，瞬间消散！”
人群中有些躁动，这是民众们的不满，本以为能欣赏到盛大的火刑，行刑前却告知他们只是普通的斩首，这确实缺少了太多“趣味”。
“那么，请刽子手登台。”
……
女孩彻底傻掉了。
她被吓得连哭都止住了，被绑在高台上的人不断地被刀斩下头颅，鲜血喷溅，人头滚落到她的眼前，眼睛都还没闭上。
这样恐怖的场景对一个才一岁多的女孩来说宛如地狱，温热的血点溅到了她的脸上，腥味弥漫，女孩忍不住要呕吐。
雨越下越大，可还是冲不掉高台上的血，混进了雨水的血更快的蔓延，浸湿了女孩的脚。
雨水打湿了女孩的全身，周围的火焰依旧升腾，被灼烧的疼痛和雨水的冰冷交织，女孩浑身颤抖。
睁大眼睛，女孩盯着脚下的红色，这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的色调。
忽然想到了什么，女孩慌忙抬起头，她看向妈妈那边。
她看到了最真实的地狱。
刽子手的刀缓慢落下，对准的是妈妈的脖子。
这一刻，时间好像都流淌得慢了许多，连雨滴都停滞了下落。
仿佛是世界的恶意，要让她完整而清晰的永远记住这个场景。
妈妈看着她，微笑。
“要好好活下去啊。”
妈妈微笑着说，带着那点温暖的光。
女孩疯狂地挣扎着，她忽然明白了那个她还不会念的词。
死亡。
“妈妈——”
时间恢复，刀已落下，那点光黯淡，只剩下从脖颈断口处喷涌出的血，溅了女孩半个身子。
嘴巴里都是血，女孩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她无力地跪倒，等待着和妈妈相同的命运。
刽子手的刀再一次扬起。
……
忽然，下一个瞬间。
金色的光，像是闪电，击中了王宫附近的某栋建筑。
人群终于有了反应，因为所有人都认得被光劈中的建筑。
神圣帝国最引以为傲的魔法学院，金色鸢尾花学院的图书馆，大象牙塔。
高台上念诵卷宗的人不安起来，他焦躁地叫停了刽子手。
“等等，大象牙塔里有——”
没有等他的话说完，巨大的声音伴随着冲击波到达了广场，将高台上的所有人都吹飞。
除了女孩，因为她被绳子紧紧绑缚，绑住她的柱子则是深深地打入地面，勉强抵挡住了冲击。
女孩被狂风逼迫着抬起头，她本已经对这个世界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但她看到了奇迹的降临。
接近百米的钢铁巨人轰然出现，就在刚才被光击中的建筑旁，那是比大象牙塔还要庞大的巨物。
由无数零件构筑成的巨人，齿轮咬合，激起一大片雨水，占据了视野的全部。
响声伴随着震动，女孩痛苦地忍受耳膜的撕裂感，巨人缓缓扬起了双臂。
在漆黑天空的背景下，仿佛神的审判。
带着磅礴的力量，向大象牙塔砸去。
那就是妈妈说的，机关术么，女孩默默地想。
钢铁躯体的机关巨人带来了整个广场的秩序崩溃，看热闹的人们终于慌乱起来。冲击波或许没能造成严重的伤亡，但眼下广场的大混乱、踩踏、冲突，伤亡的人数想必会上升到一个糟糕的数字。
所有人都清楚，机关巨人的全力一击，接下来还会有更加猛烈的冲击。
女孩被捆在柱子上，她几乎就要脱力晕过去，捆着她的绳子里包有铁丝，被雨水打湿后无比锋利，再加上刚才挣扎和冲击波的剐蹭勒陷，女孩娇嫩的肌肤早已伤痕累累。
但她不想就这样晕过去，她要看，她想看这里是怎样毁灭的。
看着高台下广场上那些慌张奔逃的人号哭，女孩居然感到了一丝愉快。
不痛，身上一点都不痛。
好开心……毁灭吧，都毁掉吧，这里。
黑色的欲望升起，女孩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变化。
远处，大象牙塔在机关巨人面前，摇摇欲坠。
但它居然撑住了，没有倒塌。
大象牙塔的表面浮现出复杂的花纹，泛着光，艰难地抵抗机关巨人的力量。
刻印术·固有魔法，整个大象牙塔就是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在建筑本身受到攻击时自动触发，可以抵御几乎任何级别的攻击。
另一边，帝国军队已经迅速出动，上百位大魔导师集结完毕，他们共同施展出的超巨型术式可以在一瞬毁灭整个国家，对付这样只是看起来唬人的机关巨人根本不成问题。
像是感知到了危险，机关巨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下一个瞬间，它消失了。
一片哗然，成千上万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庞然大物消失于眼前，只剩下暴雨迅速降落，填补了原本属于机关巨人的那些空间。
小小的木头人从天空落下，几厘米长宽的小玩意，掉在地面的话，或许会被当成是小孩子的玩具。
但还是有人接住了。
“东方的机关术师怎么会在这儿？”
“皇帝陛下，大象牙塔地下藏有很多封印物，或许……”
“追，一定要追上。”
“是！”
……
耳边的雨声好像突然减弱了些。
高台上，女孩的身边忽然出现了别的人。
“还是来迟一步么。”来者看了一眼女孩身旁的无头尸体，轻叹。
女孩在暴雨中无法睁开眼睛，但她努力抬起头，想要认出来者。
她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绘里，抱歉啊，没能救下你妈妈。”来者用手帕擦了擦她的脸，帮她解开了绳索。
“你，你……”女孩呻吟着，她会说的词本就不多，濒临崩溃的时候更是只有微弱的哼哼。
“我们见过的，在你刚出生不久后，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绘里，夕绘里，当时觉得很好听，没想到今天会搞成这个样子。”
女孩终于看清了救她的人，是个男生，黑发黑瞳，很年轻，称呼他用“叔叔”也许不合适，“哥哥”应该更贴切些。
“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年轻男生再次叹气，“你那高高在上的父亲，现在的皇帝，为了巩固他的位置，下令处死了你和你的母亲。因为你们的黑发黑瞳，在神圣帝国是被视为不详的异类。”
女孩听不懂，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她才一岁多，她怎么可能理解这种事情？
“听不懂没关系，记住就好，你以后会明白过来的。”
男生抱起女孩，他给女孩披上了遮雨的外套。
“我也没法带着你跑太远呢，现在估计有半个国家的人正在追杀我，跟着我你会受牵连的。我是必死无疑了，不能再害了你。”男生想了想，“把你托付给孤儿院吧，想来你那个该死的老爸也没必要对你赶尽杀绝，只要你一辈子不出现在他面前就好。”
但为了保险，男生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台，得让所有人都以为女孩已经死了才行。
一个清脆的响指，男生抱着女孩跃入了暴雨中。
处刑的高台突然爆炸，碎片化成无数的碎屑，被雨水彻底冲刷，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此时，第二波冲击才到达广场，洪水翻涌，广场上尽是哀嚎之声。
很快，又被狂躁的风雨声淹没。
……
“那么，要说再见了呢。”
男生如约将女孩带到了王都市郊的一所孤儿院门口，准备与女孩道别。
其实他也知道，再见什么的，只是自欺欺人。
他不可能再回来了，女孩下一次见到他，应该是他的尸体。
“谢……谢……”女孩身体颤抖着，张开双臂。
男生愣了一下，但他还是贴了过去。
他抱了抱女孩。
“绘里，要好好活下去啊，或许我们还有重逢的那一天。”
当然，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一定已经认不出我了。
松开女孩，男生站起身，他必须得走了。
“你，你……”
女孩着急了，因为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哥哥”的名字。
男生注意到了女孩的心思，他笑了。
“我？我叫什么都一样啦，重要的也不是名字。”
“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想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毁灭这个世界，仅此而已。”
然后，他永远的消失于风雨中。
成为了女孩——也就是夕绘里模糊的记忆。
（比较满意的一个版本，以后可以按照这个版本的序章来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