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4.
七拐八拐，游带着鸢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抱歉不是正式的餐厅呢，”游打开背包，铺开宽大厚实的野餐毯，“但你应该会喜欢。”
公园内，大草坪，因为已经到了晚上，除了散步的爷爷奶奶，草坪上没什么人。
“这里是……”
鸢认出了，这是暑期刚开始的时候，那天游和柚幽还有自己四个人来这儿放风筝的地儿。
但她不能表露什么，因为那是属于鸢的经历，她现在是缘，并没有来这里放过风筝，也没有在摩天轮内看着夕阳下的天雪市发呆。
“怎么，是有点些许的印象吗？”游不惊讶，“也对，鸢也偶尔会有这种既视感，你们毕竟共用身体嘛。”
“嗯，一点点，我……鸢来过？”
帮着游将毯子的边边角角摆好，鸢故意问道。
“来放过风筝，真的，要是再能四个人一起来玩就好了。”
只能勉强照明的小灯被点亮，他们正待在大草坪的中央，一点点的光亮就像是萤火虫，和周遭漆黑幽静的氛围很般配。
“那时，大家很开心吗？”
啊，这个问题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的。
“开心啊，虽然晚餐时让她不开心了……”
我没有不开心啊，那时因为，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才……
“算了，不说这些了，吃东西吧，我可是准备了许多呢。”
汉堡炸鸡披萨薯条，除了这些从店里直接买到的食物，游还带了从家里做好的三明治和沙拉，还有用保温盒包好的甜品，冰激凌和冰镇奶茶。
“为什么我们不在店里吃？”拿起一块三明治，夹着的只有薄薄的火腿，剩下的都被芝士和蔬菜塞满，可以说是很符合游的做饭风格了。
“因为这里更有气氛啊，店里乱糟糟的，聊天都没法好好聊。”
“为什么炸鸡都冷了？”
“因为我是一个小时前翘课去买的，现在可是十月底，会冷掉的吧。”
“为什么会有冰激凌？”
“因为你不是最喜欢甜食吗？”
鸢有点庆幸游选在这么个光线不好的地方，这样她的很多表情都会被模糊掉，而不用担心露出什么破绽。
“真亏你还记得。”
“当然，毕竟我们可是度过了一整个冬天，这种小事还不至于忘的。”
一整个冬天？那是自己不了解的领域了，或许自己做过的那些梦，就是缘和游拥有的美好回忆吧。
而自己所知道的，不过是游的口述和缘留下的日记本。
就连当初“逼迫”游和自己在一起的作战计划，故事和坠崖的事件也都是从缘那里获取的情报。
想想看，自己的感情支撑，还真是脆弱到无以复加呢。
“抱歉呢，和那时候说的不一样。”
缘可是喜欢游到愿意主动放手，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当初缘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吧。
“没事的，嗯，我们今天不说这些好不好？”游似乎并不在意，一边拌着沙拉一边说，“只谈这个学期发生的，别再纠结过去，好吗？”
“好……”
也好，过去的那些自己一无所知，要是深聊很容易就会露陷，还是只说这个学期的好了。
“其实呢，今天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道歉？”
“嘛，毕竟面对的是你，我才能顺利说出来，要是鸢在我面前，这点话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口。”
“是，是什么？”
“缘你估计还不知道鸢是为何和我分手的吧，居然到了需要你转述的地步。”
很久很久之后，当鸢再问起游当初自己是一副怎样的表情，游却总是大笑着跑开。
“我也很好奇……”
“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鸢不说话，现在或许安静听着是更好的选择。
“因为某件事，某件鸢确实做错的事，我和鸢一直无法和解，虽然表面上和先前无异，但两个人都清楚，在没有完美解决之前，我和她的心里都有着结。”
“后来这种沉默终于爆发了，就在我们一起来放风筝的那天，鸢察觉出了我一直没有接受她的道歉，一个人跑回了家。”
“那个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仍然没有伸手挽留。”
“再后来，再后来就已经是缘你了，或许是鸢对我失望的缘故，你也终于不再拘泥于儿时的回忆，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但我很后悔，为什么那时没有选择更积极的方式？冷战和生闷气什么时候成了我处事的风格了？我到底是在生谁的气？”
“说到底，我是觉得自己太窝囊，谁都拯救不了，将这种无能的怒气转移到鸢的身上，才有今天的结果。”
“我今天能讲这些话说给缘你听，那是因为……又发生了很多吧，我从一个人那里学到了什么才叫勇气，什么才叫决心。”
“虽然是无谋之勇，虽然是什么都没告诉我就擅自行动的笨蛋，虽然又打算和以前一样一个人背负一切，但这份勇气，我为之感动。”
“我很喜欢缘，因为我们曾经有过很美好的回忆，这些话，这些像是在挽回鸢的话我本不该对你说的，你现在能像普通的高中女孩子一样生活我很开心，虽然那个益我觉得还配不上缘你，但我仍衷心为你祝福。”
“所以——干杯吧，我已经说完了，牢骚也好抱怨也好，你当是笑话听就好，别放在心上。”
鸢颤颤巍巍拿起那杯奶茶：“干杯呢……”
好甜，双份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自己是谁？是鸢还是缘？鸢的眼前是暖色的小灯和游温柔的笑容，好想伸出手，哪怕是轻轻的触碰……
“这下能够原谅我了吧……鸢？”像是在梦中，游小声问道。
“嗯。”
被糖分冲昏头脑的鸢，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都回答了些什么。
……
我没想到，岚的猜测会是对的。
背着鸢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表情凝重。
又累又困，不过我想大概还是精神压力过大，鸢最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而且看上去睡得很香。
设计的这次晚餐，就是为了验证岚的猜测。
“那个啊，有个想法，虽然你可能不太信。”
“什么？”
“缘，会不会是鸢呢？”
其实想要证实也很简单，问一些只有缘能回答出的问题就好，但我不想用那种和撕破脸没什么区别的方式。
如果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理由，而且，我还欠鸢一个道歉。
所以才有这场复刻版的野餐，相同的地点，聊些两个人格共通的情报，穿插些不容易注意到的陷阱。
从那些故意做的甜口的食物被鸢顺利吃下，我心里就有了答案。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益用我这里得来的情报，买来那些恶甜的东西没有被鸢教训，因为她根本不是口味清淡的缘，喜爱甜食恰好是鸢的属性。
故意避开缘熟悉的过往，将鸢最在意的事情重复，还给她一个迟来的道歉，还有双份糖的奶茶。
小细节到处都是，如果鸢更谨慎些，或许还能骗过我。
但她太累了，我第一眼在人行横道那里见到鸢的时候就发现了，疲惫痛苦，根本不像是正常状态的缘。
如此，会这么轻易将原本的她展现在自己面前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在无意中应下了“鸢”的名字。
站在门口，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鸢，或者摸摸她的口袋找钥匙。
对了，我的钥匙串上还有鸢曾经交给我的钥匙，或许……
咔哒——
真的还能打开……
鸢啊，你真的是，我心里一阵苦涩，至少装装样子换个锁也是好的啊，你这样，不是什么都暴露了吗？
将鸢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我迅速撤退。
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要怎么做？
揭开她的面具吗？让她不要再这么表演下去吗？
可问题还存在着。
岚能猜到缘其实不是缘，是因为鸢找了益作为男朋友这一系列的反常行为。
那理由呢？我们还一无所知。
而且缘究竟还在不在，我还抱着一丝希望，既然连失去的回忆都能找回，这种程度的奇迹发生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吧。
所以明天，明天再和鸢见面时，我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缘啊，鸢啊……”
月牙弯弯，半隐于云后，看的更不真切。
（游啊，不愧是你，先破后立的典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