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9.
“早上来？”正在病房记录的医生和游打着招呼。
“嗯，想和她的时间错开来，所以早上来。”游放下盒子，今天是桂花糕，白白嫩嫩的，蜂蜜桂花浇在每块糕上，点缀得格外好看。
“有心了。”医生记录完毕，将笔放回口袋，“那不打扰你，我工作去了。”
“不介意的话，您也尝尝看。”游摸出个小盒子，很小，放着两块桂花糕，“可以当做早餐。”
医生接过，“那我就不客气了。”
微笑，看着浅蓝色的门缓缓关上，游走到床边。
好天气呢，秋日艳阳，非常适合出游，当然工作或者学习也会有一份不错的心情，唯独不适合在床上躺着，特别是在医院这种气氛压抑的地方。
“那个，阿姨，我又来了。”
游开始逐渐适应没有人回应他的聊天，其实感觉比和一般人对话还要顺畅，因为不用怎么斟词酌句，也不怕说错了话惹人不开心。
把想说的，心里话，简简单单说出口就好，其余都不用考虑。
“桂花糕，我用家里剩下的糖桂花做的，是今年的桂花，雪和咲在小区的桂花树下铺上布，一点一点摇出来的，想来味道应该还不错。”
接了一小杯凉水，纸巾沾上水，捧起窗台边的那盆绿萝，轻轻擦起叶子。
“今年中秋节过得挺憋屈的，因为腿伤，大家本来想去外面看月亮的，结果只能守在电视旁，看其实并不感兴趣的中秋晚会节目。”
这是岚教他的，闲着没事可以给家里的绿植擦拭一下叶片，原本灰扑扑的小盆栽也可以变得光鲜亮丽，是很有用的生活技巧。
“结果那天下了大雨，去阳台看月亮的计划也泡了汤，只能闷头吃月饼，一茶几上都是切开的月饼，因为大家都喜欢吃蛋黄，而且是只吃蛋黄。”
“之后好几天我们都不得不午餐用剩下的莲蓉来做主食，可大部分还是扔了，着实是有点浪费。”
“今天是周日，雪去学校补课，咲这个点应该还在床上睡着，爱现在差不多是在哪家超市因为陈列问题朝店长发脾气。”
“我等会要去超市采购中午要用的食材，雪说她想吃香辣虾了，我得去找找哪家的虾个头比较大……大家都有事情要做，挺好的。”
顺着叶子的纹理，游换了张纸巾，重新沾湿，开始擦拭另一边的叶子。
“还有一周，我负责的学生会节目的剧本得交任务了，可我现在还没什么思路。”
“阿姨，你说美好的结局，真的存在吗？”
“等过几天我写完了初稿，阿姨您帮我听听，我也不用担心交过去被嘲笑写得没深度了。”
“……算了，不提这个，我带了个小东西，不知道医生让不让我挂在这儿，是我从春那里要来的，她家新店快开了，我从老店里搜刮出了不少东西。”
是风铃，用细细的绳子挂着，玻璃间的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我就……和这绿萝都挂在窗边吧，每天来开关窗户的护士姐姐会注意到的，希望她不要介意这个小饰品。”
于是从拉开的那一点窗帘缝隙，可以看到透明色的风铃，随风微微摆动，还有已经焕然一新的绿萝。
“我先走了，阿姨，一切安好，我明天还会来打扰的。”
阳光洒进来，门轻轻关上，病房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真是个好孩子呢。”
不知是何处何人发出的声音，只剩下桂花糕的香味，久久弥散。
……
“同学，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骑着便宜又方便的共享单车，游刚在早上和雪约定好的地方停下，就被人围住了。
“我来接人的，怎么了？”
有咲帮忙，午饭不算难做，剩下两个清炒素菜就都甩给在家的咲了，游提前了四十分钟从家里出发，生怕迟了让雪在校门外傻等。
可他这腿，骑车的速度有时还不如走路，等他到的时候，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校门了。
“可以互加一下微信吗？感觉我们挺有缘的。”
围住游的是几个女生，看长相不算差，而且既然是今天跑来学校，说明和雪一样，是高三的学生。
“可是为什么？我们之前没见过面吧？”
游奇怪，他又不是什么帅到可以迷醉众生的人物，还是说如今骑共享单车也能被当成是身份不凡的象征？
“这不是得有个契机吗，聊着聊着就熟悉了，你说对不对？”
“但是——”
“离我男朋友远一点好吗？”女生身后传来带着情绪的声音，不高兴的情绪，一个身影拨开那群围住游的女生，“还是需要我正式介绍一下，你们才肯不动歪脑筋？”
“雪？你认识她们？”
女生们互相看看，耸耸肩，散了。
“我的同学，早上的对话被她们听到了。”雪招呼在不远处的乐，“人家看上你啦，帅哥靓仔。”
“我还是没听懂。”
“笨，你可是开着跑车来接女朋友下晚自习的贵公子，有女孩子想试试很正常吧？你当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傻乎乎的？”
乐噗嗤笑出声，闺蜜狠起来果然是连自己都骂，虽然这骂得很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炫耀意味。
“你没和班里的同学解释一下吗？车是租的，钱是你的，而且我连驾照都没拿呢，想想都知道不成立吧，只存在小说里的情节。”
雪也摸出手机扫码解锁单车，“干嘛解释，他们现在对我都客气多了，不好吗？”
“……还是理解不能。”
“姐夫，咳咳，我喊姐夫应该没问题吧。”乐推着车走过来，“姐夫不太了解了呢，大家心里的想法。”
“我确实有点懵。”
“我们路上说吧——等下，我可是今天要去蹭饭的，姐夫你一点都不意外吗？”
游笑，“从你早上出现的那一刻，我今天中午准备的食材就是多一份的。”
乐扭头，是雪骄傲得意开心的表情，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有羡慕。
“那多谢了——刚才说到大家的想法，姐夫在的六中，是省重点，每年重点大学上千人往上堆的那种，至于别的学校的宣传重点，什么一类本科率，早就百分百了，根本不屑一顾，是吧。”
听别的学校同学这么吹自己学校，感觉很奇怪，而且游也不是特别了解这方面的情报，他在乎的只有雪能不能不留遗憾考上心仪的大学，仅此而已。
“可能吧，我会问问老师的。”
“嗯，我们继续，但我和雪所在的，天雪市十中，就处在另一个梯队了，学校现在在拼命宣传，鼓励成绩不理想的同学去走艺术类高考，姐夫你能理解为什么吗？”
游摇头，这其中的弯弯绕很好理解，但他没考虑过这些，所以不懂。
“艺术类高考对文化课的要求比较低，经过集中的训练，省考还有学校的校考还是比较容易通过的，但学校宣传就可以不管这些，‘重点大学’的学生，虽然必须选择某个专业。”
“哦……”
“这是个例子，学校为了提升不太够的升学率，只能这么做，这是教育的无奈。”
三个人蹬着车，速度不快，让乐可以整理思路来讲述，雪则是在游的另一边，悠闲喝着游从家里带来的酸奶。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是学生的素质相差太大了，当然不是指品行，单纯的说学习能力。”
“我觉得只要努力，学习成绩这种东西……”
“姐夫啊，很多事情，不是觉得就能做到的，你见过每天认真学习到凌晨两点的学生吗？但他的成绩还是不理想，数学每次只能考五六十分。”
“……”
“高考是筛子，筛选学习能力足够的人进入更高的学府，那剩下那些不善于学习的人呢？他们会做什么呢？”
“这个我知道，我以前没遇到游之前经常想，上个二流三流的学校，混个毕业证，找个靠谱的人嫁了，然后在家里织毛衣带孩子就行。”雪举手，举的是她拿着酸奶的手。
“一边去，运气太好的人禁止发言，”乐白了一眼兴高采烈的雪，“是啊，一所普通的学校，一份普通的工作，和千万亿周围的人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普通的一生，就这样。”
“我们不都是一样吗，不被写进历史书的，都是普通人。”游已经听懂了，他想起小清了，困溺于生活和生离死别边缘，却还没放弃。
“话是这么说，但月薪五十万和月薪五千的区别，我想大家都明白。”
“雪，我现在抱你的大腿还迟吗？我不想努力了。”游开玩笑。
雪傲娇道，“那你应该去找夕，她那儿你可能能过上月薪五百万的生活。”
“最后，想到这些，还想碰碰运气的人，就会这样，变得足够现实，”乐看着这两个人，不得不说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什么物质啊，拜金啊，追名逐利而丢掉初心什么的，其实说到底，都是大家不愿意永远普通下去的挣扎。”
“这算是，让我也变得现实些的劝说吗？”
“不，我希望游你能永远理想下去，要是只剩下现实，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冷冰冰了些。”
被现实的黑暗侵蚀得太深，需要一个一尘不染的天使带着他们脱离那片深黑。
又想到了小清，她现在，在做着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