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30.
“医生，今天怎么样？”
没有人回应。
小清拎着袋子，她是来送今天晚餐的，照例想问问医生，妈妈的情况。
“医生？”敲敲门，小清站在办公室的门口，难道医生手术去了？怎么人不在？
“你来了。”从病房里走出来，医生带上房间的门，“没锁，我们进去说吧。”
有点奇怪，这个点按说医生是不会去病房的，妈妈的状况她清楚，除了每天的记录，医生护士就是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
“嗯。”不过这种程度的多想大脑会自动忽略掉，小清握住门把手，轻轻往下按压。
……好香，办公室比周五她来的时候多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是……桂花的香味？
“对了，我有个熟人做了点桂花糕和糖葫芦，要尝尝吗？”很反常，医生从抽屉取出两个小盒子，小清也明白了桂花的香味是从何而来的。
“不太好吧，在办公室里吃零食，不会被家属投诉吗？”
“哎，医生也是要吃饭生活的呀，再说我又不是满嘴碎屑跑去给人做手术，工作生活分开不就好了，”医生笑笑，“尝点，很好吃的，不骗你。”
小清狐疑地看看医生，不过医生和她已经认识快一年了，妈妈从住院进来，负责治疗和跟进的都是这位医生，小清还是相当信任他的。
“那就，谢谢了。”
松软的桂花糕入口，香甜松软，甜香到了心里。
小清有点惊讶，她原本以为吃到口的会是糖精和粗制面制品的干涩口感，可这细腻的粉糕，点缀其中的干桂花，还有最灵魂的蜂蜜糖桂花，无疑是正经中式甜品店的作品，要说是招牌或者绝活小清都是相信的。
“好吃吧，特意给你留的，要是刚出炉那一会吃更美味。”
“您这么炫耀，弄得我都有点想见见这位熟人了，他肯定是精通这方面的专家，才会有这么精致的口感。”
细细咀嚼，已经是十月半了，中秋节过去快一个月，能吃到这么美味的桂花糕，哪怕是小清这种对食物兴趣一般的人都挺高兴的。
“好了，回归正题，可能不那么令你愉快了，希望你还是有个心理准备。”
小清盖好装着食物的盖子，她早就习惯了，之前病危通知书下过多少次了？她的内心早就被锤炼得不剩什么柔情了。
“月底，最多月底，这是最乐观的估计了。”
“还能再多撑一段时间吗？”
医生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们现在就是在强撑了，能用上的手段都用上了……身体机能的慢慢衰弱，直到外部设备无法支撑，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一般我们称其为‘死亡’。”
“是吗，我明白了。”小清的表情还算平静。
医生从抽屉摸出个小纸袋，“有时候该看开一些，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可以把视线往前面看了，毕竟人总要继续生活下去。”
“这是？”
“还是我那个熟人，他送的，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只是在办公室挂风铃可能真的会被患者投诉，你拿去吧。”
小清从纸袋里摸出那个玻璃制的小风铃，系在手指上摇晃。
“我拿去能挂在哪儿呢？”
“窗边，写作业的时候听见风铃声会是不错的体验，至少我觉得是这样。”
点点头，小清站起身。
“还剩的这段时间，您再多费心。”
“我会的。”
看着小清带着他“送”的小礼物离开办公室，医生有些欣慰。
“少年，我能帮到的，大概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不过要想真相大白，希望能有神明相助吧，让她明白你的苦心。
或者，你再主动一些？
对了，录音文件应该上传完成了，医生打开电脑，文件夹里已经有着好几段录音了。
今天的，重命名，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就“桂花糕”吧，她看上去也很喜欢。
……
中午吃饭的时候，游接到了岚打过来的电话。
“下午来我家讨论，校庆节目的事。”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包含了游需要知道的所有要素，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让他没有理由和勇气回拨电话去拒绝。
“学校的事？”辣得在拼命喝冰饮的雪，半伸舌头，口齿不清说道。
“嗯，一中的校庆，我们学校应邀去表演个节目，毕竟是名义上的兄弟学校。”游从冰箱拿出牛奶到了半杯，“还有，喝牛奶更解辣。”
“谁让……游你把菜做得这么辣……这边可是两个女生，不应该把菜做得清淡些吗？”雪咕噜咕噜往肚子灌牛奶，反观一旁的乐和咲，吃得云淡风轻，一杯简单的橙汁摆在一边，都没喝多少。
“我觉得还好啊，而且不是两个女生，是三个女生，”游挑了块笋咀嚼，“只能说雪你的味蕾还欠磨砺。”
发生了一点点混乱和误会，不过大家最终还是平和地坐在一桌吃饭，可以说是美好的结局了。
“我只是吓了一跳，以为游你已经无法无天到包养幼女在家……”乐摸了摸咲的脑袋，“好可爱，姐姐剥虾给你吃好不好？”
香辣虾需要剥吗？咲很无奈，但她现在是“游哥哥读小学六年级的妹妹”这样的设定，身份不好暴露，只能躺平任摸。
谁让你虚荣心上泛不肯承认自己是高二的，游乐呵看咲的窘样，不过是个子矮一点，装小孩子还不如装成熟更有反差萌。
这方面还是爱做的好，在外人面前甜甜的“学长”真的把游的心都喊酥了，只是不能看她的眼睛，会被其中的戏谑和嘲讽击溃的。
“我也吓了一跳呢，明明都有了雪姐姐，我想哥哥还不是那种和别的女生打情骂俏的恶劣男生。”看出了游表情的坏笑，咲故意这么说。
谁都知道，游的软心肠是出了名的，得不到他的女生会把这点当成最棒的优点，而得到了他的女生则会把这点当成致命的缺点。
好吧，或许没那么致命，但会警惕和揶揄是少不了的。
游现在没力气和咲斗智斗勇，他的剧本一个字还没动，头正疼着呢。
“那游你下午去忙吧，我和乐一起去上课，不用你送了。”终于稳定下来的雪从厨房接了碗温水，吃什么前先涮一涮，这样可以让辣味稍微减淡些。
“真的没问题？”
“你以为我们是小学生啊，再说游你总是出现，那些女生又要开始惦记了……还是说游很喜欢被不认识女生簇拥的感觉？”雪的声音逐渐抬高，看着游的眼神也逐渐锐利。
“得，是我多事，我这就出发，你们慢慢吃——咲你下午呢？跟着一起来吗？”
“不，我又不是学生会的，去了还是只能玩手机，还不如在床上躺着。”
手刀伺候。
“少玩点手机！”
……
“会长你什么时候养的猫？”
一进屋，一只小黑猫扑到了游的怀中，“咪 咪”叫着，很是亲昵。
游到岚家的时候，其他几位都到了，分坐在客厅各处，小声聊着。
“亲戚家的，让我帮忙带一段时间，他们家出国去了。”岚递给他罐装的饮料，“没有你的手艺，你凑合喝。”
“我待会恐怕是连罐装饮料都没得喝了，”游放下饮料，继续逗猫，“挺好玩的，又很乖。”
“我才是奇怪这点，连我都不怎么让摸，怎么对你那么亲……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这是母猫！游你对任何雌性都有吸引力！”
“噗——”
游怀里的猫舒服地四脚朝天，露出柔软的肚皮。
岚说的没错，确实是母猫。
“好了好了，开会了，”岚拍拍手，“人到齐了，夕，你坐这儿，爱，你也过来坐，演员团那边坐，后勤人员，坐我旁边。”
夕搬着小凳子过来，“好可爱的猫猫。”
“你摸摸看？”
“不行啊，它不让别人摸她。”夕有点羡慕，看着对猫其实兴趣一般的游可以随便上手撸。
“这猫有名字吗？”
“好像是叫……小天。”
“按照你们的风格，上次碰到的白猫取名叫小黑，这次的黑猫不应该取名叫小白吗？”
“我是想这么喊来着，只是猫猫已经有了名字，就叫小天，改不了。”
岚打断他们，“喂喂，别聊了，剧本作者来讲讲，你的初稿呢？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啊。”
手一抖，猫挣开了游的手，三两步爬到了游的头顶。
“那个……我能口述吗？”
“请。”
咽咽口水，游决定相信一次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
“那好吧，故事是这样的——”
……
云南的冬天从来不需要夹袄，即使是在这炮火连天的日子，天也还是那般的蓝，澄澈透明，云根本挡不住阳光，高海拔高紫外线的地方，当地人的皮肤显得有些黝黑。
刚结束完体育课，每个人都围在水缸前，这是校工从河边一担一担挑来的，一人一瓢，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帕子，沾湿了，细细擦抹脖颈和脸颊，要面对下一节课的先生，满身是汗的不成样子。
这是艰难的日子，学生们大都不来自这里，天南海北，跨越千里，如今为了同一个理想在这里念书。
门口的宣传板子刚刚用浆糊黏上的告示，中国赴缅远征军的征兵，吸引了不少学生的驻足。
在这里，这个时代，任何怀抱理想的人都不会被辜负。
这里是中国，1941年末，昆明，西南联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