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0.
老妈她们没想到，绝对没想到。
她们回到家，见到的是已经写完作业的三个乖孩子，打扫干净的屋子，摆满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高级音响中传来的悠扬音乐。
“欢迎回来。”我们三个在门口递上已经拧干的热毛巾，贴心帮两位家长拿下拎着背着的行李，笑容可掬。
老妈和小舅妈对视，我想她们一定感到困惑。
这几个熊孩子是在搞什么把戏？
“那个，旅途辛劳吧，洗澡水已经热好了，两位请分别先简单淋个浴吧，洗完澡正好可以吃饭。”我帮两位把厚重的羽绒服挂好，两份浴巾则是由柚和幽捧着，服务态度那叫一个好。
老妈接过毛巾，擦了擦脸，还给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三位知道这个道理吗？”
我们三个就像电玩城里的打地鼠一样，点头。
“说吧，想让我们答应什么。”
妈妈们真是了解啊，果然瞒不住。
“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我们还是坐下吧。”
是啊，从年末最后一日到今天，虽然只有短短三天半，但发生的事太多了。
见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两位大人也认真起来，点点头。
“说。”
“事情要从四天前的元旦晚会说起……”
……
半个小时后。
省略掉和夕卿卿我我搞暧昧的部分，我把这几天发生过的大概都讲了一遍。
“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小舅妈作为监护人的同意。”
夕那边先不管，她如果需要帮助会和我说的，而且以夕在她家里的作风，这种事我估计也就是在饭桌上随口一说，至于叔叔阿姨会不会答应嘛。
“那个，别逞强，不行就回来，家业还要你继承呢。”应该是类似的话。
然后夕就会很不爽回一句，“家业关我什么事？你们俩这么年轻，再生个弟弟妹妹不好吗？反正别找我。”
要过自由的生活，夕不止一次和我说过，继承家业这种无趣枯燥的生活，她是看不上的。
“你们说的雨学姐，不会是……那个雨吧？”老妈率先开始发问。
“嗯，艺名Snow，单平台粉丝超千万的超一线歌手，老妈你们公司之前不是还组织去看了演唱会吗？虽然是最靠后的位置。”
“还真的是她……那儿子啊，有没有要到签名？”
嗯？您还惦记这个？
“喏，签名，还附带一小段话的特别版本，挂到网上能卖三千。”
其实明星签名是值不了这么多钱的，奈何Snow是个漂亮妹子，不管是男粉还是女粉都很疯狂，而且学姐有可爱的私章，签名很难伪造，这才炒到这个价格。
“祝学弟，恋情顺利，早日修成正果。Snow，雨。”老妈念了出来。
哎？
我忘了是这句话！只想着赶紧把手中的筹码推出去，犯了这种小纰漏。
“可以啊，连大明星都为你的恋爱加油打气，儿子你可以嘛。”
老妈和小舅妈都在那里笑，柚和幽则是努力憋着笑。
别觉得尴尬，想想好的，夕至少不在这里，要是夕在这里才叫公开处刑是不是，她绝对会趁机疯狂揩我油。
“那个，小舅妈，您看，是不是让柚去试试？”我讨好地笑，气氛还不错，应该没啥问题——
“不行。”
“啥？”
“你们能认识不同的人，我们身为家长，感到很高兴，这说明你们的交际能力很强，在这个社会上，人脉是很重要的资源。”小舅妈说道。
完了，我忘了柚曾经和我说过的，“妈妈总是把我和哥哥相比较，让我好好努力，让我向哥哥学习。”
这不就是最传统的中式家庭教育吗，只认学习，觉得其他都是歪门邪道。
不会好办，我有这个预感。
“但人际交往总归只是人际交往，如果踏入这个圈子，势必会影响到学习，柚现在十六岁，人生中最宝贵的时间，不能在其他方面分心。”
迅速整理思绪，我决定相信曾经帮初中辩论队拿过奖的功底，辩过小舅妈。
小舅妈的核心观点，学习很重要，青春年华珍贵，所以青春就应该在学习上狠下功夫。
确实，虽然我没怎么提及，但小舅妈对柚的学习很上心，即使柚现在在天雪市念高中，小舅妈也是两天一个电话，过问最多的就是学习。
考试了没有，作业有苦难吗，上课能不能跟得上老师的节奏，诸如此类。
要让这样的小舅妈松口，我该怎么说呢？
“但最宝贵的时间不一定只能学习啊，只要用最宝贵的时间去做最耀眼的事情不就好了吗？”
“那你是觉得唱歌，走娱乐圈的路子，这是最耀眼的事吗？”
“难道不是吗？在盛大的舞台上，身着华丽的服饰，万众瞩目，绽放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美，成为像奥黛丽赫本或者邓丽君这样一个时代的记忆和印记，不好吗？”
“嗯哼，听上去不错——可能做到吗？”
“什么？”
“我记得没错的话，游你刚才的叙述里，人家之所以邀请柚，是想通过你这层关系，让夕也参加面试吧？”
“……是。”
“反过来理解的意思，也就是，柚是附带的，对吧？”
“……我不能同意这种说法，学姐都被柚的功底震惊，我想虽然最初只是想和我搞好关系拉夕进来，但一个人才，一个优秀的人才，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比那个夕还优秀吗？”
“……可能还没有。”
我不能说谎，攻心战中最忌讳自乱阵脚，如果我因为说谎而不够坚定，是绝对说服不了小舅妈的。
而今天如果没有实际的进展，之后想有机会这么认真的讨论这件事，恐怕就很困难了。
“奥黛丽赫本或者邓丽君，在她们的时代又有几个呢？”
“费雯丽，伊丽莎白泰勒，玛丽莲梦露都是那个时代的，很多，黄金时代，您可以查查看。”
吐槽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小舅妈这根本就不是个问句，我们都理解，要达到这些女神的程度是何等的困难，但我就是忍不住要回怼一句。
“你这个当哥哥的很看好自家妹妹嘛，比我这个亲妈都要护着。”小舅妈的表情微妙起来，我却不敢笑。
“哥哥宠妹妹，站在同一战线，这不是常识吗？”
“但我不能让柚去冒这个险，唱歌这条路好不好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认真学习考个好大学然后深造是更稳妥的人生。”
放大招了这是，因为我没有能说明这条路必定能成功的证据，所以小舅妈抛出这句话就算是将军了。
“或许唱歌也是值得一试的，看看学姐，她不就成功了吗？”
“你们的学姐出道是在三年多前，那时候她已经是大学生了，别忘了这个前提，我记得很清楚。”小舅妈把签名还给我，“人家夕也其实不太愿意吧，只是喜欢你，觉得不好驳了你的面子，游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小舅妈连我没说出来的那部分也一齐猜透了，一语中的，把我想用夕举例子的想法也击碎了。
果然我们小孩子只是在过家家吗，缜密的计划在大人们看来是那么滑稽可笑，几句话就站不住脚，破绽百出。
是啊，我无法证明唱歌比学习要稳妥，无法证明这条路比高考要更容易成功，也无法打包票柚会成为学姐那种量级的明星，我甚至连近在咫尺的人，夕，都不能拿来当做令人信服的例子。
因为夕的选择并非出于真心，而是因为她对我的私心。
“有时候，也不必去追求最好吧？”
我最后的杀招，不得不祭出来了。
“什么？”
“比起柚平稳一帆风顺的生活，我选择站在这里和您说这些话，小舅妈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柚希望能去那里试一试，这是她的愿望，而不是听从您的安排，一板一眼学习，循规蹈矩过完三年，哪怕是写完高考试卷的最后一个字也感觉不到开心，这不是她所希望的人生，您能明白吗？”
小舅妈没回答，她看着我，眼神逐渐锐利。
“不成功啊，会失败啊，摔得很惨，影响学习，没法参加高考，我们都想过，但比起这些，要是分明眼前出现了机会却松手放走，这才是更让人懊悔一辈子的事情，柚不想后悔，我也不想，人生最伤感莫过于后悔，您说呢？”
“你说的很好，也很对。”
“所以？”
“但你是她哥哥，我是她妈妈，我们所站的地方终究不一样，你看到的是梦想之类被包装得精美闪亮的词语，觉得这就是正确，而我作为一个母亲，看到的，只有陷阱、失败、悔恨还有不知在何处的未来。你们想到的，我都想到了，你们没想到的，我也必须想到，你们故意忽略的，我得摆出来告诉你们，你们不想承认的，我也不得不扮演坏人，让你们承认。”
小舅妈，您……
“天底下任何的妈妈，希望的都不是自己孩子能大富大贵功成名就，我们所祈盼的，只有孩子平平稳稳的生活，能拥有选择的机会，不用为衣食奔波劳累，一个幸福充满笑声的家庭，仅此而已。”
我好像，无话可说了。
“为什么爸爸妈妈总是让你们好好学习？为什么希望你们能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为什么到了时候就会催婚催娃？难道父母亲只是自私希望孩子按照他们设计的人生过活吗？”
“还不是吃过亏，知道艰辛和不易，找出了最轻松，最安稳，最能获得平安美好的一条路，你们能明白吗？”
“所以，尽管埋怨，尽管痛恨，尽管把家长当成坏人好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无言，我没有吃饭，回到房间，在墙角发了一晚上的呆。
虽然不是第一次失败，但这次，我感到的挫败感，是绝对性的，压倒性的。
相信梦想的我，只是伪善者吗？只是售卖心灵鸡汤的幼稚孩子吗？
……
（无数次惨痛的教训告诉我，我是说不过我老妈的，
毕竟，孩子所争辩的很多事情，他们内心是知道自己理亏的，又何况爸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