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1.
“哥哥。”
中午放学，我打算去学校餐厅随便吃点东西，柚站在教室门口。
要是放在平常，我一定是期待着这样的场景，自己可爱的妹妹喊着“哥哥”，然后我就可以在全班人羡慕嫉妒的眼光中走出教室，摸摸柚的头，温柔问道，“怎么了？”
可今天，我完全没这个心情。
夕在教室另一端看着我，她脸上也写满了担心，昨晚我简单把事情和她说了一下，夕是何等善懂人心的女生，知道这种时候让我一个人静静会比东问西问的关心要更好，所以今天只是远远地望，什么都没说。
“嗯，说吧。”
柚一定很失望吧，最信任觉得最厉害的哥哥败下阵来，连几句像样的反驳都说不出来，就像是被钳住脖子的小孩，除了哇哇大哭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虽然我没哭，但失败后的颓废沮丧样子，真是要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哥哥，吃饭吗？”
“随便吃点，怎么了？”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煲仔饭，要一起吗？”
“你不和你的朋友，我记得叫小空吧，和她一起吃吗？”
“不，今天我就想身边有哥哥陪着。”
我看着柚的眼睛，善于猜测揣摩别人情绪的我看不出柚眼睛中的言语。
“觉醒了兄控的属性吗？”我试着开一些显而易见的玩笑，柚如果在勉强自己，那她大可不必强撑着……
“不行吗？”柚的话不带丝毫的波动。
“……走吧，我陪你。”
回头，夕朝我点点头。
让我放心，我看懂了。
“老板，腊味煲仔饭两份！加两只鸭腿！”
“嘿，好嘞。”
进了店的柚驾轻就熟，和老板的关系看起来也不错。
平时的午餐都是和夕在一起吃，因为柚在高一，我也不希望她在班里的评价因为我这个哥哥的频繁出现而受到影响，所以没事几乎不会跑去打扰柚。
柚应该拥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属于她自己的人际交往圈子，因此除了柚主动和我说过的，比如她那个喜欢秀恩爱的闺蜜小空，其他的事情，不管是学习上的还是别的方面，我都一概不问。
能在这样大家都失落的时刻跑来安慰我而不是反过来，我想平时对柚挺宽松的政策还是起了效用的。
“很香。”我做出客观的评价，煲仔饭我也在行，只是我不喜欢吃那层被认为是灵魂的锅巴，所以很少在家做给柚她们吃。
“哥哥，还在不开心吗？”
坐到我的身边，柚拉起我的手，仔细地看，每根手指看。
“这么开门见山……倒是你，最不开心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诶嘿，我要不是不开心，又何必让哥哥陪着我呢？”
这么说，现在是两个失意傻子的报团取暖喽？
“小舅妈真难说服啊。”
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筷子，我用纸巾擦拭着，在外面吃饭前的习惯，可能没什么用处，但心里能感觉好受点。
“妈妈就是那个样子啦，是因为哥哥见面的几次都挺好的态度，所以哥哥会觉得妈妈很好说话，其实以前就是那样，不，比昨天还要强硬。”
“我还以为只要好好说明，态度好点，家长都会很乐于看到孩子往大舞台上蹦的。”
“昨天是因为哥哥帮我说话，妈妈才会给哥哥说明和辩解的机会，不然肯定就直接打断了，‘到此为止，没得商量’，哥哥应该骄傲的，能逼得妈妈认真应对。”
这种桥段可一点也没有爽**，没能争取到胜利，说什么都是白搭。
“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果然还是想试试，想看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如果在这个节点上选择了另一个选项，人生会是怎样。”
煲仔饭端了上来，热气腾腾，香肠，青菜，米饭，照烧酱，还有柚另加的大鸭腿，酱色的看上去很好吃。
“这个节点，以前也曾经有的，对么？”
“哥哥真是什么都能猜到。”柚接过我擦拭干净的筷子在煲仔饭中间挖了几个孔，好让滚烫的饭菜更好入口。
“以前的你，都选择了沉默吗？”
我突然意识到战胜小舅妈的方法，虽然很冒险，甚至很危险。
“小学的时候我被选为校庆晚会上的主持人，结束的时候有人找到了妈妈，说是很看好我，可以从童星培养，以后做专业的主持人或者走演艺圈的路子。”
“之后呢？”我把鸭腿夹给柚，她喜欢吃这东西，我今天是第一次知道，以后在家里也卤点鸡腿鸭腿什么的好了。
“妈妈当场拒绝了那个人，拉着我回到家。”柚落寞道，“现在想想，我根本不应该感到失落的，意料之中的事情，是我们太兴奋，太自以为是，把事情也想得太简单，结果不如愿，自作自受。”
“是吗。”
“所以哥哥不要不开心啦，吃碗煲仔饭，今天妹妹请你哦，你不是平时总念叨希望有个温柔体贴人的妹妹吗，我不怎么会做饭，没法拿出好看的便当来让哥哥眼前一亮，就用煲仔饭代替吧，好吃就行，哥哥说呢？”
柚笑着，笑得很不真实，那不是笑，那只是无奈痛苦难过不甘心的集合体，欺骗内心的脸部表情，理智疯狂压抑情感的表现，我见过的。
鸢生日那天，我离开的时候，鸢就是这个表情。
“昨天我想了很久，怎么都睡不着，从东想到西，柚想知道我都想了些啥吗？”
“唔，我要是回答不想知道，哥哥会不会敲我？”
手刀伺候。
“还是被敲了……”
“我想到我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我也没有注意到你，因为幽把鼻涕蹭到了我的衣服上，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暑假刚来时我会把你们俩认错。”
我想到暑假刚开始，老妈让我回来，说是我整天惦记的妹妹终于出现了，然后你一脸高冷样地看着我和幽打着招呼，“不用麻烦了，哥哥”，你看我还记得你对我说的。
但我早就看穿啦，你是个死傲娇的事实，你准备了很久吧，一整套全新的衣服，就连腿上的及膝袜都是崭新的，袜子脱下的折痕还相当清晰。
哎，别用这个眼神看我，谁让你洗澡换下的衣服不自己收拾呢？你以为老妈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是谁在洗衣服？
我想到我们七夕在旋转餐厅，看着益向鸢表白，你对着像条狗一样狼狈的我，轻轻说“哥哥走吧”，当时我觉得身边有个妹妹真是再棒不过的事了。
我想到我们为了矫正叛逆期的小桃，上演了周瑜打黄盖的戏码，把那孩子吓得不轻，每天整理战果时，你都笑得很开心。
我还想到在天雪塔顶，在录音棚，在购物中心，你眼神中的光，很美，很漂亮，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东西，勇气、憧憬、希望，反正都是些美好的东西，不可名状，几个名词根本没法形容。
所以啊，柚，你还想试试吗？
“我当然想啊，但妈妈那边——”
“那么你愿意为梦想，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柚愣住了，我的表情不像是在喂鸡汤，也不像是在假设推断，而是确确实实地在问她，一个严肃的，她需要认真回答的问题。
“哥哥，你的意思……”
“今天早上Yuna和我说的，下个月的今天，Weathering将派出几名学员参加全国性的一个歌唱选秀节目。”
要让事件运转起来，打败小舅妈那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说辞，我不用绞尽脑汁想出什么精妙的言语来进行反驳，也不用玩些叙事诡计来掩人耳目，更不用向老妈或者舅舅寻求帮助。
我只用做一件事，说服柚，让她有勇气面对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就好。
说不过，那就不说了，上手去做就好。
“要是你能通过预赛，小舅妈论断里的‘风险’和‘难以成功’，也就不攻自破了。”我说明，“但相反，如果你失败，那就只能按照预定的人生，学习考试上大学，这样一步一步来了。”
你是选择带着那份骄傲退缩，还是赌上身后的一切去拼一把？
柚动着筷子的手停住了，我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个艰难的抉择，不是几秒就能给出答案的。
谁也不能保证以后有没有类似的机会，如果这次退却，那下一次还有着和小舅妈谈判的筹码，“未曾尝试”本身就是优势，因为没人能断言你的未来。
而要是失败……“还想重蹈覆辙吗？”一句话就足以堵死柚。
“我要试试看，我一定要试试看，就算失败，那我也心满意足了。”
“好，有你这句话，我明白了。”
“但哥哥，要怎样才能——”
“吃完就回家吧，Yuna和学姐在小区里等我们。”
“什么？”
我微笑，翻盘的**大抵如此。
叛逆和反抗的感觉真是容易上瘾，惹了不少祸，一点教训都没有。
也对，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那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行李箱就用我的吧，足够大，衣服从柜子里直接拿就好，不用带多，工作室条件蛮好的，有洗衣机烘干机。”
“哥哥，你是说——”
“学校方面，我去向老师和校长请假，相信我，凭借你哥我在学校的信誉，一个月的假还是请得到的。”
“我，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这也太——”
“一切听Yuna和学姐的话，有事和我打电话，舅妈那边我帮你扛着，专心练习，认真学习，别哭着鼻子回来。”
“哥哥，你肯定会被骂的。”柚已经听懂了，她现在考虑的是我的安危，这让我颇为感动。
“你以为我和你回忆那么多干嘛的？你是我妹妹，就这样，天经地义。”
哥哥就要有哥哥的样子，比哆啦A梦还万能才行。
下午，柚没有去上课。
“妈妈，我去参加比赛了，一个月时间，给我个机会吧，原谅女儿的先斩后奏，会定时和家里联系的，不用担心，柚。”
匆匆从天雨市赶过来的小舅妈读着柚留给她的纸条，表情很精彩。
（好孩子不要学习，会死的很惨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