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2.
“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吗？”
当晚，我从学校回到家的时候，四位大人坐在桌子边，表情严肃。
桌子的正中央，是柚留给小舅妈的那张纸条。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结束今天第一节课了才对，想到这里，我放下心来。
“嗯，我知道，相当清楚，倒不如说这个主意是我旁敲侧击传达给她的。”
“游，你——”小舅妈看着我，她有很多的话想说，特别是想骂我的，我猜的，看表情就知道。
但小舅妈还是没骂出来，她叹了口气，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静。
“给她个机会，不好吗？”
“我都说过了，这事情——”
“没得商量？那为什么你们没选择报警？强行从那里把柚带回来，你们想做的话很简单就能做到吧？”
打开门，没有看到柚在一边抹眼泪，我就知道最艰难的一关度过去了，至少他们还没有绝情到直接报警，让我有机会把想说的话说完。
“我是准备这样做的……你妈妈拦住了我，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听完你的解释。”小舅妈拿起手机，“所以珍惜你要说的话，不够精彩的话我会报警的，今天你就能重新和你亲爱的妹妹见面。”
呃，高兴太早了吗，我酝酿了一下，再用昨天的那套说辞肯定不管用，得重新编一套逻辑没有漏洞的……
“行了吧，孩子那么想去，而且现在已经去了，你也别那么较真了。”
正在我苦恼之时，有人站了出来……是舅舅，快一年没见到他，这次能跑来天雪市，说明我的计划影响还是很显著的。
“对啊对啊，游怎么说也只是她哥哥，柚这孩子很有主见的，要不是强烈的意愿，也不会从家里跑出去了。”老妈也在一边劝说。
我早看出来老妈和我是同一阵营了，不然凭老妈喜欢煽风点火的性子，昨天是不可能不帮小舅妈说两句的。
好像说自己老妈坏话不太好，所以我还是暂时闭嘴吧。
“柚一个人跑去，身上带了钱吗？”这次说话的是老爸，我都瞧见您在桌子底下的大拇指了，该说是知子莫若父呢，我想到的，老爸肯定也想到了，他一向开明……不然凭闯过的那些祸，我早不知道挨多少次揍了。
“带了，我把您给我的那张卡给柚了，我想应该够用。”
我故意说出来，小舅妈的目光立刻转向老爸，老爸则是一脸“你小子卖我”的有苦说不出，很好玩。
场面变了，我原以为的四对一，现在虽然还是四对一，但很幸运，我不是那个一。
小舅妈一定很不能理解，怎么老妈老爸他们突然倒戈，就连舅舅也帮着我说话，而不是态度坚定地要把柚带回来。
“不是都说了么，一个月，就这一个月，拿一个月去尝试未来的可能性，这个代价可以接受吧。”我给四位老大的水杯续上水，“功课我会帮柚补回来，绝对不会比老师将的差，这个小舅妈应该相信我吧。”
“但是——”
“学校方面，我已经向柚他们班主任请过假了，校长那边也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任何影响——虽然我在学校算不上什么人物，但铁打的名次，这东西在老师那边还是挺好说话的。”
偶尔的，我感谢那看上去没啥作用的成绩和排名，能让我有勇气走进办公室，去和大人们讲条件。
“如果——”
“如果成功，那么继续，柚会向所有人展示她的可能性，如果失败，那么从此不再谈类似的事，我们好好学习，为最好的大学努力，可以吗？”
抢在小舅妈之前把话说完，这样就有了主动权，把她担心的事情都好好解释清楚，还有身边三位大人的劝说，“算了”的想法就会不由自主浮现。
唉，我那么多说法，还不如老妈他们一人一句好使，想想还真有点挫败感。
“……好，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月，如果柚能通过初赛，那我道歉，而且从今往后无条件支持她走这条路。”
“不，舅妈，您不是在给我们机会，”我笑，“您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回想跌得很惨的过去，看看现在倔到不惜“离家出走”的女儿，小舅妈终于还是又相信了一次梦想。
挺好的，一个大家都开心的结果，我很满意。
“柚的视频聊天，您接吧。”我将手机递过去。
“妈妈，这里好大！而且特别专业，和我们之前想象的那些都不一样！”
“嗯嗯，餐厅的伙食都快赶得上哥哥水平了，还是免费的！”
“学姐！学姐！我让学姐来和妈妈打个招呼。”
那边柚富有激情的声音，很少见到她那么兴奋。
“那我回房间去了。”
这样小舅妈也能理解了吧，梦想和青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等下，儿子，”老爸喊住了我，“咱爷俩是不是该好好谈谈了。”
注意到了老爸的视线，我的手腕，之前和夕买的情侣款手链，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玩意。
“是啊，我的老爸，是该好好聊聊了。”
……
“说说吧，你和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一盘花生米，一盘猪耳朵，还有一盘夫妻肺片，两个杯子，里面是淡黄色的液体。
“我说老爸，我这杯子里是柠檬茶，是不是有点过分？”
“嗯？你明天还要上课，总不能喝酒吧？”老爸美滋滋饮了半杯，他那边是货真价实的啤酒，进口的上好货色，泡沫看上去就很正，我都想尝尝。
“话是这么说……可聊天也不必搞这些个下酒菜，然后坐在我房间边吃边喝吧？”
追求仪式感？传说中的父子谈心必须喝酒来暖气氛？一般不是白酒么，来瓶茅台先，我干了，您随意……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我急匆匆回来，晚饭还没来得及吃，怎么，还不让老爸吃饭了？”
“那个，您吃，您多吃，要不我再去给您做两小炒？”
“省了，回答问题，和人家关系发展到哪步了？”
“回答之前，我能问一下吗？”
“说。”
“您怎么突然关心起夕？或者说……您怎么知道我和夕的关系的？”
老爸夹花生米的动作停了半秒。
“你妈和我说的。”
“那张恋爱经费的卡，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嘿，到底是谁在问问题？你小子什么时候反客为主学得这么麻溜了？”
“和您学的，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会解答您的疑惑，很公平。”
“……去年，夕第一次到我们家来的时候。”
“那么早！”
老爸咳了两声，我知道他要什么，跑去书房把他心爱的打火机找了出来。
“在家抽烟，老妈发现您可得考虑好后果。”我小心提醒。
“去去去，唯恐天下不乱，”老爸点上烟，说起来我都好久没见到他在我们面前抽烟了，“你和夕不是小时候就见过么，所以我才挺重视的……不过你也知道，你老爸和夕她父亲虽然都是做商贸的，但规模等级都不是一个层面的，要是比喻一下，嗯，你很喜欢比喻，我知道，就像是航模和真正的航母舰队的差别。”
很悬殊的差距，我也懂，在还是高中生的我和夕身上暂时还没有表现出来，和夕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显摆她家里的性格有很大关系，否则夕的追求者早就排到10086位之后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你妈商量，万一你以后带着夕回来，告诉我们你俩要结婚，我们得有准备。”
嗯哼，您这么有远见吗，但顺序很明显不对吧，应该是夕带着我，跑去她家里和她老爸宣布，“我们已经把证领了”“该做的事也都做了”“下周婚礼，这不是征求意见，而是邀请”之类的。
说起来先斩后奏这一招，我就是从夕那里学到的。
“至少不能得配上人家女孩子是不是，房子，车子，像样的婚礼，够用的存款，和善的叔叔阿姨，过日子的几样，提前准备好，免得你手忙脚乱。”
“怪不得那张卡里会有那个数额的钱……”
“谁想到你光速分手，又和鸢重新在一起，你是不知道我和你妈见到鸢的惊讶——我一直想问的，儿子你是怎么和这些个女孩勾搭到一起的？”
“咱能换个词吗？成为朋友，或者关系友善？”
“行吧，你愿意相信就行，狼和羊的关系好是因为羊觉得自己说话比较好听。”
？？？
“可是你和鸢的关系也不长久，没吃到肉的狼飞到了国外，所以寂寞的小羊只能返回去找他的老朋友。”
“鸢半个月后就回来，还有，我不是羊。”
“这次，你又能支撑多长时间？”
老爸吐出烟雾，看着我手腕上的手链，眼神微妙。
“这就是今天的最终问题吧，老爸。”
“儿子啊，反反复复，不是对待感情应该有的态度。”
“老爸，那个打火机，是老妈送你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吧？”
老爸错愕的表情，他一次都没说过，老妈也一次都没说过，我出生前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除了外壳，这东西全身上下都换过几次了吧？”
一般只有十年寿命的打火机，因为老爸精心的保养，还有这十几年的“家庭内戒烟”，硬是用了二十多年还没被扔进垃圾桶。
“是这东西自己告诉我的，”我指指打火机的外壳底部，“19930809，老爸二十岁生日那天，对吧？”
“你小子……”
“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做出选择的，认真的，慎重的。”我将杯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还有，我和夕，现在不是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