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1.
周六，小清的“特别时间”。
爱和小清合租的屋子内，游正在发飙。
“我的姐姐啊，你能稍微用点心吗？”
小清不敢回答，只能躲闪目光，游的语气很严厉，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咱们补习也有快一个月了吧，每周四天，每次两三个小时，你就算对学习不感兴趣，看在我这么认真整理资料、批改作业还有每天来回跑的辛苦份上，你也至少把那点任务给完成了啊。”
所谓特别时间，就是小清每天的补习课程，被安排在晚上八点到十点半，游主动提出来的，他这个全年级第一亲自当老师，一分钱不收，有的时候还帮着做晚饭，条件比任何能在市场上找到的家教都要好。
可小清不太高兴，游也不太高兴。
小清每每翻开数学书，心里都很沉重，对她来说，弄懂那些公式和习题的痛苦不比之前工作时去“服务”那些客人要承受的痛苦轻多少。
这是实话，虽然不好听，小清也不敢和游说，他是个活在光亮下的人，不会喜欢这个比喻，他只会觉得龌龊。
小清的基础很差，小学初中基本是靠着老师学期末最后几天的复习才勉强撑过考试，各个科目，很少有专注去学习，所以高中的知识对她来说，只是一堆汉字和字母，以看不懂的规律排列，并不存在其他什么意义。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数学上。
文科数学，游已经觉得很简单了，不客气地说，教科书上的习题都会做，一张百分的试卷拿到七十分是很轻松的事情，拓展的不多，难题也只在最后几小题，可能要追逐满分不容易，但及格，应该是义务和本分。
也不能怪他，曾经沧海难为水，一个永远站在山顶的人当然会认为云就是脚下的东西，没有经历就难以想象，这是人的局限性。
结果，在小清这里，游的传统观念狠狠触了礁。
小清对学习的生疏和不熟练，让游这个自诩无论什么都能帮一手的“万事通”也犯了愁。
和智商无关，小清完完全全就是不用心，这也是他最生气的地方。
基础差，好，那我们从小学初中的内容开始讲，从公理来慢慢推导，从基本的符号数字来解释；不喜欢那些符号，好，那我们暂且把符号都换成汉字，换成简单的图形来代表；读不懂课本的晦涩表达，好，那我们一句句来翻译，翻译成任何人都听得懂的大白话。
游不认为自己很会教别人，但至少，自己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误人子弟之辈，每天回到家准备内容，买来小学初中的课本，一条条都写在本子上，游之前从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他还会重新拿起小学的课本，还是认真研究，一丝不苟那种。
他这个老师眼中的头号不乖巧，能偷懒就偷懒，自愿购买的习题册从来不买，选做的试卷从来不做，这样的懒人为了让小清能听课听的舒服点，天天忙到深夜快两点，把接雪放学的任务拜托给了咲，学生会好久没去，还不停在放夕的鸽子，夕天天被人堵在班门口要签名的时候，他为了多讲一点内容已经偷偷从后门溜走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以前游还觉得这句话是封建旧思想的荼毒，觉得父母只是按照自己的规划来随意安排孩子的人生……不过自从给小清上了课，他便深刻感到，老话还是有老话的道理。
他这么辛苦，结果小清一点不上心，除了楚楚可怜的眼神和唯唯诺诺的态度，该记住的公式没记住几个，该写完的习题空着一大半，上课还经常走神，听睡着是常有的事……
游的脾气已经足够好了，但反复如此，他也有些消受不住。
“咱们换个说法吧，之前有同学家长电话给我，给我出两个小时一千，让我周末帮着辅导一下功课，还给我报销车费……我连那个都没去，姐姐能看在我补习免费的，义务的，还不收资料费的份上，我们认真听课好不好？”
游说着这些话，想到曾经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就是以为在办着好事，但是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比如给孩子报一堆兴趣班的家长。
呼，屠龙刀少年终将成龙啊，游叹气，不过这补习完全是之前商量好的，小清也同意了，她也想以后有一份并非是出卖身体的工作，过上安安静静的，平平安安的生活，把爱情当做是珍贵的宝物，两个人的结合则是幸福的体验，和任何交易都没有关系。
但此时此刻，小清的做法，和她的理想，和她之前说好要为之奋斗的方向完全相悖。
“我又不会给你定什么目标，咱们慢慢来，从零开始就从零开始，但起码你的态度要好啊，学习态度和学习习惯，这是远比掌握一些粗浅知识要重要的事情，不管你以后要往哪方面发展。”
游也反思过，是不是自己的方向有问题，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应试教育，音乐、绘画、体育、影视编导、播音主持……或许小清会对这些感兴趣，人对感兴趣的东西总是会付出更多的精力和心血。
很可惜，小清给出的答案是“否”。
和大多人一样，绘画一般，音乐只会喊两嗓子，体育及格线往上，只是这样，并没有在艺术之类的方面有特别的天赋。
所以，还是只剩下学习这条路。
见鬼，是不是太真实了，上帝的另一扇窗呢？开在哪呢，他老人家不会是困了就去睡觉了吧？
“我知道你对大学或者是学历之类的东西可能不太感兴趣，但多读点书，多学点东西总归是好的，况且你我现在的年纪，不积淀不充实自己，又有别的什么可做呢？既然我们没有被现实逼迫到无法念书的境地，那就应该抓住现在，你也明白的，什么‘以后再努力’都是安慰自己的话，人生没有什么以后，以后只会后悔。”
所以今天，又一次的，课上不下去了，游索性就停了下来，他决定给小清好好上上思想政治课，这种态度，这种思想觉悟，是绝对不行的！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受人之托，他答应过的，夸下海口的，他不想叫别人失望，更不想让自己失望。
小清的父亲就不用说了，他不太敢经常给小清电话，所以他只好时常在微信上问问游，发发红包，托付游多照顾一下他女儿。
每每这个时候，游都想骂这个男人两句，之前一年在干什么？要是他没那么窝囊，现在小清也不至于要“从零开始”。
另一边，小清的妈妈，他可是亲口说的，会帮小清找到前方的路，对逝者的承诺，他必须认真对待。
“说点更现实的，你毕业了准备做什么，平安喜乐的生活，物质基础总得有吧，不管你是创业还是进企业还是自由职业什么的，你告诉我，哪行哪业不需要专注和努力？不需要坚持不懈和不怕吃苦的恒心毅力？”游见小清还是没反应，不，不是没反应，而是越说嘴嘟得越高，感觉他再说重一点就能哭出来，只好换了个角度。
小清想了想，摇摇头。
“是吧，我们现在补习，也是在培养这种精神，我见过很多同学，咱们班就有，虽然可能成绩不够好，但我看到的，别人的学习态度很端正，认真做着学习笔记，课上没弄懂的题目课下一定要弄懂，经常去跑老师办公室，哪怕问的都是很基础的问题，把身心真正放在一件事上，我很尊重他们，我很敬佩他们，我从来不觉得不会做数学题是什么可笑的事，我只知道，不用功不努力不专心还要说一句‘只要我认真，那些人没什么’的人，是永远不可能做成什么事情的。”
现身说法，游的嘴皮子一向很厉害，不过对于小清，那些煽情的心灵鸡汤不管用，还是这种最朴实的举例更能让她感觉到。
作为一个感受过社会黑暗的人，小清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些。
小清点点头。
“你现在不认真，以后能做什么呢？我来给你想想现在不需要学历和专业知识的职业，做生意？你不行，你被人家骗了还帮人家数钱，做生意铁定血本无归；当主播网红？你不行，虽然你脸蛋还不错，但现在人不吃你这一套，爱去当网红都比你能吸粉，说不定平台看你的脸，以为你是高中生，把你直接封了。”
小清被这不厚道的说法逗笑了，轻轻捂住嘴，窗边的风铃也缓缓摇晃，清脆的声音叮咚。
“体力劳动吗？不行，被误认为是童工是一回事，你这身板，怕是半天就得送进医院；下乡务农？不行，且不说现在各类农业也越来越需要专业技术知识，就田里山上的虫子你都受不了；跑销售吗？不行，爱工作的公司老板就是做销售起家的，你可以去问问初级销售有多辛苦，我去他们公司参观过，基层销售员的工作，和外卖小哥快递小哥的辛苦程度差不多，你受得了吗？”
确实，现在社会分工愈加明显，就连级别高一点的厨师和司机都有学历的硬性要求，无门槛低风险又轻松的人生，估计也只剩下啃老一种选择了。
“我说得够通俗易懂，够详尽仔细了吧，清同学？”
小清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是不是有些思考，决定要好好听课？”
小清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游不解。
小清低声嘟囔，“我不是不知道那些，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
“……”
房间内一下子沉默了，小清怎么都不愿意说出那个“为什么”。
“不能告诉我吗？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游伸出手，想拉住小清的胳膊，他一定要弄明白，这课还要上下去，小清心不在焉态度恶劣的原因就一定要找到。
像是触电一样，小清缩回了身子。
于是游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突兀，尴尬。
“……”
“……”
小清意识到自己这几周确实做得不太对，她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我——”
“明天，明天有一个展子，漫展，你逛过吗？”
小清愣住了，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时间地址我发给你，明天大家一起去吧，我……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游说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今天的补习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既然你有难言之隐，那我就解开你的心结好了。
游看了一眼夕发给他的时间地点，摁灭了手机。
小清，你究竟还有什么没有和我们诉说的过去呢？
（不需要学历的职业，忘了说，切记
写小说死路一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