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4.
“对不起，对不起。”
背靠着门，柚的身体一点点滑落。
听着哥哥在外面卑微的声音，她的心都要碎了。
这是他们一行人经历了节目梦想风波，从鹭岛旅行回来后的第一天。
她的弃权退出，超出所有人的预想，也让哥哥那些为她承受的压力，付出的努力都灰飞烟灭。
鹭岛的旅行恍若一场梦，当大家提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回到天雪市，从飞机下来的时候，站在那里等着他们的人，让柚一瞬间重又回到了现实。
是爸爸妈妈。
哥哥给鸢姐姐叫了单独的计程车，看哥哥的表情就知道了，接下来要发生的还是不要让鸢姐姐看到比较好。
“哥哥，不要紧吧？”幽趴在哥哥的耳边，小声问道。
“没事的，这是姐姐和哥哥要一同面对的，会没事的。”
爸爸带着幽回家，妈妈则是和哥哥还要柚坐上了同一辆车。
一路无言，柚紧张得全身发抖，她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这么害怕，比起她会受到的惩罚，她更担心妈妈为难哥哥。
“手。”哥哥动动嘴唇，听不见，但柚明白他的意思。
“哥哥……”
“待会回去你就到房间去，收拾收拾带回来的这些战利品，剩下的交给我。”
柚感受着哥哥手心传来的温暖，还有那双手本身的有力。
“嗯。”
回到家关上门，柚等待着妈妈的责难。
“旅行还顺利吧。”
“顺利，很抱歉出发前没有通知您。”
“先斩后奏，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是的，所以我再次向您道歉，但说实话，这件事我也没和老爸老妈说，他俩和您一样，都不知道我们的计划。”
“是想表达一视同仁的意思吗？但你清楚，我生气的地方不在这里。”
“您是在说我们的态度。”
“游，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说话的风格真不像是十七岁的孩子。”
“谬赞，我只是知道和不同的人说话应该采取不同的态度，这样才有利于事件的推进和事情的解决。”
“好，犯错的孩子应当有这样的自觉，就由你自己说说好了，我会说些什么，我想做些什么。”
“柚是您的女儿，我和柚还是未成年人，不应当草率盲目去相信一些类似口号的话语，与其说是青春的冲动，倒不如成为是肆意妄为的借口。您的经验是建立在多年的阅历和长久的思考之上，希望我们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草率不武断，您不希望柚流泪，不想让她摔得很痛甚至伤害到自己。所以您的家教一直很严格，您的愿望是柚能在一条风景秀丽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不必光彩万丈，但求平安喜乐，对么？”
“为什么上次你没有这么和我说？”
“因为我的确不够冷静，这些是我在旅行几天中望着大海突然想到的。”
“继续。”
“您在动摇，您在怀疑，您在考虑让柚继续在这里生活是否还妥当，是不是应该让柚搬走单独住……甚至是换个学校。”
房间里的柚大吃一惊，心慢慢地凉了下去。
妈妈说的话是很难更改的，妈妈想实施的做法也一定会施行，哥哥就算是再能辩驳，自己也一定会被妈妈带走的。
不过，这样也好，柚笑笑，哥哥不用被为难，自己的心愿也算是完成了。
“很对，你说的很对，游，但我今天过来，是想听听你的说法。”
“我的说法？”
“你应该不甘心吧，就这样让我把柚带走，你作为哥哥的自尊心会受到损伤吧？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说法，你有一大堆话要说吧？”
沉默。
“我没什么要说的。”
“没有？”
“我不觉得我和柚的做法有错，我也不会后悔，我相信柚也不会后悔。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退出了比赛，我都尊重她的选择。同时，我会和先前答应您的那样，陪同柚一起履行诺言。”
“你是在说就算我把柚带走你也无所谓吗？”
“我是说，青春的冲动也好，冷静的思考也罢，决定了的，选择了的，经历了的，便不再后悔。”
深深地鞠躬，游不想辩解什么，他也不认为这些话就能让柚免于惩罚，但他是柚的哥哥，这种时候他不顶着，难道还要让因为退赛伤心的幽来接受责骂吗？
“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流淌，柚捂着嘴才能竭力不发出哭声，哥哥第一次服软，第一次不是出于真心地道歉和弯腰鞠躬，第一次违背了他内心一直坚持的信念。
这一切，是为了她，为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妹。
“继续走这条路的话，你在家的时间恐怕就很少了，寥寥无几。”
“你有一定坚持的理由吗？你有着非要实现的梦想吗？”
“接触到这个世界物质丑陋的那一面，你可能会很失望。”
“那个重要的人，还在等着你吗？”
视线模糊，一阵头晕和目眩，柚本能伸出手，想要抓住脑海中的那个人。
“她是我的妹妹！我答应过她，要保护她一辈子的！”那个人怒吼着，一点都不冷静，一点都没有成熟大人的样子。
原来自己一直是这么想象的呀。
“对啊，我们是……兄妹……”
她昏昏沉沉，倒在了地上。
……
“我真是服了你哎，居然刚回天雪市就感冒发烧，你是傻吗？冷不知道添件衣服？”絮絮叨叨的，哥哥在家里跑东跑西，烧开水煮姜汤熬白粥做晚餐。
是的，柚生病了。
“妈妈，妈妈走了吗？”柚盖着厚厚的被子，仍旧止不住发抖，全身就像是被丢进了冰窖。
“嗯，好歹算是判了个缓刑，说是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哥哥轻笑，“你一直在偷听对不对？怎么样，你哥发挥得怎么样？”
柚一想到这儿又伤心起来，眼泪汪汪，好像下一刻立马就能哭出来。
“哎，姐姐，别哭啊，你又没被带走，感冒发烧也只是个小病，睡两天吃点药就能好的，你哭个毛线啊。”
“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半途而废的……”蒙着被子擦眼泪，柚翻了个身，清水鼻涕淌下，整张脸都很狼狈。
“真是的，”哥哥拿来毛巾给柚擦拭，“我听幽说了，你是不想离家里太远，你还想和我们这些亲人一起度过这几年，对吧？”
抽泣着，柚点点头。
“其实你妈妈也多少理解吧，你的决心，你的勇气，还有你在面对问题时的抉择，”哥哥帮柚掖好被子，“不然她今天也不会来听我说这番话，说是和我谈，其实是想再看看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
“你昏睡的时候还念叨着‘妈妈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呢，哪个做母亲的能受得了这个？当时就心软了，所以别说是我的功劳，其实你自己才是功臣啊。”
“是吗？”
可迷迷糊糊之中，柚依稀记得自己喊的不是这些。
“妈妈，求求你，不要带我走，我想留在这里，我喜欢哥哥，我会好好学习，我会按照妈妈的愿望一步步走下去的……”
也是，这么羞耻的话说出来不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意吗？柚稍微松了口气，她是个兄控的事暂时还是不要让妈妈和哥哥知道才好。
“总之现在没事了，你就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要过年了，你不想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去给亲戚朋友拜年吧？”哥哥拍拍她的脑袋说道。
“嗯……”
太好了，自己还能留在这里，还能天天见到哥哥，天天和他吐槽怄气开玩笑，天天享受着他的喊起床唠叨服务，吃到最好吃的美味。
真是太好了。
退烧药的药效发挥得很快，柚再次昏昏欲睡。
冰冰凉的触感，是哥哥给自己拧的毛巾吗？柚满心欢喜，身体沉重内心却雀跃鼓舞。
故意着凉生病，想要以此拖时间的战术……成功。
也不枉自己今早出发前故意少穿了里面的两件毛衣。
嘴角是微笑，柚很幸福，因为她有着世界上最棒的哥哥，最疼她的哥哥。
梦想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
“你为什么在道歉，你有需要道歉的事吗？”
“身为哥哥却让妹妹那么担心，我是在为自己作为一个不合格哥哥而道歉。”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您本来没有机会来兴师问罪的，柚是如此的优秀，几期节目您都看了吧？她毫无疑问是第一第二的最后赢家，就是完美如夕也在柚的可爱下显得有些黯淡，毕竟观众的投票也占了很大的一部分，柚的人气后期甚至超过了夕，这些您应该再了解不过。”
“我是柚的妈妈，女儿的情况我当然了解。”
“但柚却在决赛前选择了弃权，您就不感到奇怪吗？”
“……”
“看来您也清楚，既然都清楚，今天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你……”
“所以我说我是不合格的哥哥啊，都和她说了不要担心的，还是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傻事。”
游退回到柚的房间，几十秒后，他抱着浑身发烫的柚走出来。
“柚！”
“现在是二月，柚却只穿着薄薄的一件外套，她是故意想要生病的，为了拖时间，为了让您回心转意。”
柚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感受自己哥哥公主抱的时刻，可能会后悔好久。
但也有可能会羞耻很久。
缩在游的怀里，柚呓语着。
“妈妈，不要，别带我走……我喜欢这里，我喜欢哥哥，我还想和大家在一起……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会听妈妈的话的……所以妈妈，不要……”
脸上的泪痕仍在，柚无意识中紧紧抓着游的衣服，就像孩子会想要抱紧什么才能安心入睡。
“这孩子……”
“您能放心了吗？柚已经长大了，已经不需要您时时刻刻担心了。”
“呼……真是不想承认这一点啊，柚居然已经十六岁了。”
“我懂，在母亲这里孩子永远是孩子，不管他多大，”游笑笑，“既然确认了这个最重要的事实，您应该能把柚安心丢在这里了吧？”
“和你说话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绕弯子，游。”
“您是个女儿控的事实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不想当着柚的面拆穿而已。”
“呵，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对自己妹妹好一点听到没有！”
“您也照顾好幽。”
“那我走了。”
“谢谢您。”
“我才是谢谢你，臭小子！”
两个人会心一笑，这是一种默契。
扮演着“严厉妈妈”和“温情哥哥”的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