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6.
天雪市银杏小学,这是昕就读的小学。
小学规模不大,每个年级只有五个班,教学楼恰好是六层,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分布均匀。
虽然人不多,但硬件很齐全,条件在七八年前算是很不错的,在那个黑板还是墨绿色粉笔还满屋子飘灰的二线小城市里是每个家长都希望将孩子送进去念书的名牌小学。
所以对于别的小学来说是奢侈的全套智能教学设备、物理化学生物实验室、配置最好的微机室、乐器齐全的音乐厅、各种特色社团的教室,还有四百米的标准化跑道,银杏小学都有。
四百米的塑胶跑道,中间的足球场铺设着维护昂贵的草皮。因此每年都有学校商量着和银杏小学合办运动会,这样就可以不用为场地的事情发愁。
而昕和他的故事,就发生于这不起眼的跑道……一旁的观众看台。
先慢跑两圈,昕严格遵守着书上说的,准备活动充分,身体的拉伸到位,热身也很足,基本可以避免崴脚抽筋这种意外的发生。
四点多的太阳,很热,赤 裸裸挂在天空上,完全看不出威力要减退,昕擦擦鼻尖的汗水,从教学楼往操场看去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一动起来就全身冒汗,这才一圈多一点,汗水已经黏住了后背,很是难受。
“或许不该在家吹那么久时间空调的。”昕漫不经心想着,跑步时她可以放空自己,随便胡思乱想,这也是跑步的一大乐趣。
糟了,书包里还有半杯没吃完的草莓圣代,昕突然想起这件事,从放进去到报道完毕再到跑步到操场疯……一个多小时过去,现在应该变成糖水了吧?
只是希望糖水不要漏出来,沾到书上就不好了。
“好热,回去再让妈妈帮忙把头发剪短一些吧,减成男生的短发也不错,跑步肯定凉快。”
绕着外圈慢悠悠跑,虽然很热很不舒服,但昕并没有感觉疲惫,这点距离这点速度,就是再跑个二十圈对她来说也完全不是问题。
而且在外圈跑还有一个好处,银杏小学,正如其名,学校内种着很多的银杏。高大的银杏将树荫投到看台和跑道外圈的地方,短暂的清凉和眼前视线突然的变暗和外面太阳曝晒的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这是什么书?让我们看看。”
“不行,这是珍贵的礼物,你们的手脏兮兮的,会弄脏的。”
从观众看台那里隐约传来男孩子们的声音,昕没太注意,男孩子在她看来就是会围着什么新款的玩具大惊小怪的幼稚生物,偶尔抱着几本关于军事科学和地理历史的书也大多是为了吹牛。
昕曾经试图加入男孩子们的讨论,可她失败了,因为男孩子只认定他们觉得正确的,还将纠正他们的昕好好嘲笑了一顿,这让昕很是生气,从此下定决心远离男生,防止被他们的幼稚传染。
“那么这一圈就是正儿八经的了,要加油啊。”热身结束,昕给手表设了倒计时,是的,她跑步的风格从来是倒计时,她说今天要跑入一分零五秒,所以倒计时的时间就是一分零五秒。如果失败倒计时就会提前告诉她,她也可以提前减缓速度,为下一次的速跑做准备。
一次一次的倒计时,以逼迫自己的方式提升着速度,妈妈每次看到昕这样的自我训练都会很心疼,不会有母亲看到女儿这么拼命还不心疼的。
“我以后想做赛车手!赛车手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的,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努力!”
女孩子做赛车手吗,听上去确实很酷,但昕憧憬的F1至今也只有五名女性参加过比赛,昕很清楚这个事实,但仍然为此而努力。
“如果不能做赛车手,那就做工程师,工程师要到处出差,身体也不能病恹恹的,对吧妈妈?”昕很乐观,她为自己的人生规划了好几条路线,而老话说得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跑步总是没错的。
再说了,她本来也喜欢跑来跑去的。
所以妈妈也只是心疼,并没有阻止昕,他们还是尊重昕自己意愿的。至于尽力将昕打扮得像个女孩子,那是妈妈小小的私心,就原谅她吧。
“不要这么小气啊,给我们看看又如何?”
“对啊,你不是说你暑假认识了很可爱的女生吗?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啊。”
“你只是在吹牛吧?怎么会有女生和你一起呢?你在女生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
嘻嘻哈哈,这次听得很清楚。
树荫下的男生抱着一本精装书,厚厚的,保护着不让别人碰到,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他也不松手。
果然男生就是幼稚,昕望着那个应该比自己小的男生,撇撇嘴。
“请不要……这样说我的朋友!”
昕停了下来。
“虽然,虽然有很多事情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忘记……但她是存在的!她是我的朋友!她因为身体不太好,被她的爸爸妈妈带到国外了,我想等她的病治好,她还会回来的!”
预设的倒计时到了,昕关掉声音。
她静静地听。
“哎,人家凭什么回来?为了找你?你和人家什么关系?我可是听说出国的人都不愿意回来,因为国外比这里好太多了,没人会舍得那里的。”
男生咬着嘴唇,倔强地抬起头。
“我们,我们约定好的!再去看星星,再去许愿的……”
“看星星?许愿?又在骗人了,你这是从什么电视剧看到的剧情啊,放在现在也太老土了吧?”
“是真的……我不会记错的……”
昕皱眉,她不喜欢男孩子的幼稚,但她更不喜欢这种围着一个人的欺负,借着群体的威慑力对个体施加不公正的影响,这就是欺凌,萌芽阶段的欺凌也是欺凌。
昕在班里不吃香的另一个原因,正义感太强——也就是俗称的,多管闲事,对于过错无法容忍,如果使用委婉的方式对方不愿意接受,昕也不介意去老师那里打一个被讨厌的小报告。
所以现在她决定将这群幼稚的男孩子赶走。
看男生那么珍重那本书,那一定是男生很重要的朋友送给他的。
朋友的……
“喂,你们为什么欺负他?”
男孩们被吓了一跳,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短发短裤的女生,表情不善。而且看上去,女生比他们还要年长。
女生会比男生稍早进入青春期,所以小学经常能见到的都是女生比男生高,而且高不少。更不用说昕经常跑步锻炼,胳膊小腿都比一般的男生要结实,如果不是昕女孩子款的齐耳短发和胸口微微的隆起,被误认为是男生也是完全可能的。
“你,你是谁?”
“我叫昕,五年级,应该比你们要大吧?不叫学姐吗?”
男孩们面面相觑,很快认清了形式,他们貌似无法和眼前“五大三粗”的女生对抗。
“学姐好。”
“好,我来问,你们为什么欺负他?没看到他不愿意吗?”
男孩子气还是很有好处的,昕觉得能够自己保护自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如果再能够保护别人就更好了。
“不是欺负,我们是同班同学,只是看他抱着这个像宝贝,所以好奇。”
“人家不愿意,你们不可以强迫,知道吗?”昕一本正经。
“是,学姐说得对,我们知道了。”
“那还不快走?”
一哄而散,看台很快只剩下昕和那个男生了。
“谢谢你。”男生小声说道。
“不用谢,你是几年级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游,我叫游,四年级。”
“游?真是奇怪的名字,我叫昕,五年级,喊我昕就好。”
男生脸红了一下,低下头,“昕。”
凉风簌簌,昕突然不想再踏入没有树荫遮蔽的炎炎烈日中了,对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的足球队员们她也不心动了,现在她只想坐在这儿,吹吹风,享受银杏带来的清凉。
初秋,真好啊。
“你为什么脸红?是害羞吗?”昕仰望,浓密的银杏树叶一层一层,将阳光完全遮蔽,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斑,随着树枝树叶的摆动而微微移动。
“你……你身上好香。”男生说。
昕一愣,她没想到男生会这么回答。
闻了闻身上,昕没问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香的地方,她不喷香水也不涂防晒霜,除了跑完步丝丝的汗味,身上再无别的味道。
“草莓味的,我不会闻错的。”男生笃定地说。
原来是草莓圣代的味道,这男生的鼻子还真灵,昕对眼前叫游的男生有些改观,她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
“你手里的那本书,是什么?”
男生将书递给昕,“《小王子》,我的朋友送我的。”
“不要给我啦,我刚跑完步,手上都是汗,会弄脏的。”昕笑着拒绝,“是什么书呢?讲什么的呢?”
“讲一个王子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所以离开自己的星球,到各个地方冒险的故事,主角是个飞机出了故障所以降落在沙漠里的飞行员,在那里他遇到了小王子。”男生娓娓道来,“小王子来到了地球,他旅途的最后一站。”
“是个童话故事呢,可惜我没有读过多少童话,不然我可以和你讨论的。”
男生摇摇头,“虽然是童话,但这本书并不只给孩子看,它也属于大人,成年人的童话。”
“真的?”
“真的,这本书告诉人们好多事,一些孩子都明白却被大人遗忘的事,比如友情,比如珍视之物,比如我们所坚持的,比如爱。”
“这本书,对你很重要吗?”
男生重重点头,“我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我最好的朋友……但我现在记不得她了。而我唯一记得的朋友,也去往了我不知道的国外……或许他们是对的,她再也不会回来,我只是在做一个一厢情愿的梦……”
男生喃喃,言语和表情充满了失落。抱着书,就像是谁欺负了他一样。
昕突然就很不开心。
“你没有做梦!朋友什么的,再去认识就好了!不管最后如何,回忆是美好的!记忆是永恒的!我的妈妈告诉我的,不会有错的!你现在没有朋友吧,我也没有,我来当你的朋友好了。”
这样,我们两个人就都有了朋友。
“我比你大,你可以喊我昕,你也可以喊我……姐姐。”
游呆呆地望着昕。
“姐姐。”
(这一段回忆会很长,昕和游的往事还是很值得说的;
如果感觉游夕鸢的往事篇幅过少,这是正常的,游的记忆还未补完,那个夏天会在大结局的地方完整叙述,所以这都是计划之内的安排;
另外说说本章的一些点,那本《小王子》是夕送给游的礼物,后来又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鸢;游的记忆出现了错位,他小学四年级时只记得鸢这没问题,但和他约定一起看星星和许愿的人是夕,第五卷的内容;最后是这两章的铺垫,花了很多篇幅去写昕男孩子气的性格,不是水字数,用得上;
综上,他和她的故事,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