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4.
给鸢又打了电话,棋已经被他父母带回家了,而鸢也离开医院顺利回到家中。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下午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小小的插曲,并不会对我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嗯,我马上回来,晚餐我来做吧,昕?昕没事了,嗯,没事,等晚上我再给她发个消息。”
挂上电话,我抬头看看,傍晚,天雪市的天空被染上了奇异的颜色。
居然是粉色……我从未见过的,粉色的天空。
“真漂亮啊。”
我,是不是刚才说错话了?
回头仰望,那里刚才好像有一道目光,熟悉的目光,我能随口说出名字的目光。
但窗边并没有人,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
昕最后很伤心很难过,现在应该是抱着枕头在哭吧,怎么可能会跑到窗边来看我呢?
初夏的风徐徐地吹,我知道哪里不对,哪里出了纰漏,哪里让昕很失望。
但我说不清到底是哪里。
昕不希望我劝她选择这条道路吗?她是觉得我会偏心她那一边,照着她的意思来说吗?
“不要紧的,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是这样吗?
不对,肯定不对,昕不是这样的女孩,昕也明白,我这个人虽然护短,但基本的是非原则还是有的,我只会说出真心话,为了哄女生开心然后随她心意这种做法……我做不出。
见鬼,逻辑和思路都很顺畅,但为什么,我还是把事情弄砸了。
走出昕所居住的小区,门口有很多小摊小贩,推着车卖着水果卤菜和各种小玩意,各自吆喝忙碌着,在城管休息的假期里,他们可以放心地照顾生意,而不用担心维持生计的小车被城管没收。
我和昕居住的小区都只是一般,所以门口会有这些流动摊贩,像是夕在市区的那个家就是高档社区,管理严格,眼前的烟火人情是不允许的。
“老板,素菜什锦来两斤,切两斤牛肉,来只藤椒鸡,猪耳朵也来一点,还有六根鸭脖,谢谢。”
晚上不想在厨房里忙活了,我这脸上胳膊上一身伤,最近一段时间还是少沾点水,吃饭的事情就多麻烦麻烦柚,还有方便快捷的外卖好了。
扯嘴笑笑,柚和桃还在家里,不知道回去她俩又要怎么大惊小怪,说不定鸢已经添油加醋地把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和她俩讲了。要知道鸢可是编故事的高手,当年就拿着一本《小王子》,伙同夕欺骗幼小无知的我,长大后更是本色出演,整出了“我演我自己”的戏码。
“小伙子,看你有点眼熟啊,但你好像又不是这个小区的住户。”拌着凉菜,卖卤菜的大婶和我聊起天。
“嗯,我朋友住在这儿,我就是那个,小时候总来这儿买半只酱鸭的男生。”我尽力和大婶比划,初中时候我还不高,头发也是小男孩丑不拉几的寸头,大婶能认出我是她的熟客已经很不容易了。
“哦,是,确实,那个姑娘是你同学的,记得记得,你看人年龄大了,非得有点东西提醒才能想起来。”大婶笑笑,“加辣对吧。”
“不,这次不是加辣,家里有小孩子,微微辣就好。”我欣赏着天边的粉色,决定暂时将昕的事放一放。
不管怎么说,昕现在眼前最重要的是高考,她已经答应我了,要尽全力,那她就肯定会尽全力,我们之间的约定是板上钉钉,一旦答应就绝对要做到的那种。
既然如此,我今天来这儿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就算还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那也没关系,大可以等昕的高考结束之后再解决,总还是有时间的。
“大婶多问一句,那姑娘是你女朋友吧?”
“不是,只是朋友。”
大婶不信,“你可别骗大婶,虽然大婶年纪大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但谈情说爱这种事,每个时代都差不多嘛,你们关系那么好,只说是朋友,莫不是不想让家里知道?”
我无奈地收回看远处的视线,“真的不是,不过说是单纯的朋友也确实不对,她是我姐姐,我是她弟弟,我们从小认识,两家人关系也很好的,但真的不是男女朋友。”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我好像无论和谁走在一块,都会被当成是情侣和恋人……夕或者鸢就罢了,毕竟这个曾经真的还发生过恋情。但其他人是怎么回事,岚陪着我去超市采购她要吃的食材,会被导购员当成我的女朋友;我去帮春拍摄户外美食的vlog,会被春的粉丝当成是春的男朋友;就连柚和我一块放学回家,有时都能被柚的同班同学误解……
“是这样啊,你不喜欢那个姑娘啊。”大婶切着牛肉,刀工了得,一边和我聊着天一边还能将牛肉切成细薄的片。
“不是喜不喜欢,我和她之间,本来就不该有喜欢这种感情……”
“不过人家姑娘很喜欢你哦,”大婶剁着鸭脖,六根鸭脖应该够那三个家伙啃上一段时间了。这家的卤菜我吃过很多次,味道没的说,想来今晚即便我不亲自下厨她们三个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等等,喜欢我?
“什么意思?”
大婶熟练地装袋,递给我沉甸甸的卤菜,“那个姑娘也经常在我这儿买卤菜,有时还是和她爸爸妈妈一块,聊得很开心,话里话外都是关于你。”
游又答应帮我学生会的事了;
游说这周五来家里吃饭呢;
游全市的联考还是第一名;
游和我一起在文化祭上表演了节目呢;
游下周就要过生日了,我在想送他什么礼物比较好;
……
粉色的天空愈来愈暗,夕阳余晖,夜幕快要降临。
明明是五月的,我听着大声的讲述,却有点冷。
“真是奇怪,那姑娘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大婶摘下手套,“我说那姑娘喜欢你,因为那么活泼欢快的女孩子只有在一个人的面前才会那么安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
“你是说,她在父母面前,也很活泼的?”
大婶露出奇怪的表情,“是啊,不信你可以问问这门口的大家,那边卖水果的老王头,你说,是不是有个高中的姑娘,挺漂亮,六中的,今年高考,经常来这儿买东西?”
那边切西瓜的大爷点头,“没错没错,又懂事又有礼貌,笑得那叫一个甜哟。还问过我要怎么给苹果削皮,一点不能断,这我怎么会,咱们做生意讲究快,要是那么削果子,一个苹果得削五分钟,我怕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是,是这样啊……”
我接过大婶递给我的卤菜,手上还拎着昕送的桃子,很有些沉重。
我的心也很沉重。
不太好的预感,但我逼迫我不去思考那种可能性。
怎么会呢,七年,过去了七年,不会的……
吱呀——
刹车,外卖小哥的小电驴停下,正在给点外卖的人打电话。
黄色战袍蓝色外卖箱,这小哥还是混搭风格。
“不要了?那个,您还是下来拿一下吧,您这么说我也不敢啊,要是差评我会有麻烦的,您理解一下……哎,您别哭啊,好好,不要了,打扰您了,抱歉抱歉,再见再见。”
外卖小哥茫然挂断电话,他的手里拎着我很眼熟的东西。
冷饮店的外卖包装。
不会那么巧吧?
我拦下来外卖小哥,“麻烦问一下,刚才您打电话的那单外卖,点的是什么?”
小哥上下打量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圣代吧,草莓圣代和香草圣代,对不对?”
小哥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陪着吃了七八年,能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
“这样,你这一单多少钱,我买了,刚才的电话我听到了,那个人不要了对不对?我出三倍价格,你也不用担心有什么损失,行吗?”
小哥狐疑的眼光扫过了我的全身,这个一个全身抹着药水和绷带的人,不会意图不轨吧?
“好吧,你拿好,里面有干冰,你小心冻到手。”
我扫码将钱转给小哥,“放心,以前我就是负责跑这个腿的,这点常识我还是懂的。”
拿着装有圣代的纸袋,我将卤菜和桃子都交给大婶保管。
我重新跑回了昕的家。
……
“昕,能给我开门吗?”
我敲着门,却没人理我。
“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从我看到你箱子里的那枚塑料勺子开始,我就懂了,我只是……怯于承认而已。”
从未想象过,昕花了整整七年,骗过了我的眼睛。
“你的外卖,是在我换衣服的时候点的对不对?你觉得我会说出你期待中的话,然后我们能顺理成章地一起吃圣代,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对不对?”
只是一点点的区别,却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我之前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因为我一直将所有归结于那场意外,认为昕是有了什么心理阴影,昕是有心理创伤,昕是在伪装和逞强,所以她在学校才那么活泼,在家里才那么安静。
昕是在伪装,只是……我搞错了对象。
“能让我再说一次吗?关于你的未来,你想听的答案。”
我以为昕的双面性格来自于那场意外中黑暗无助的一周,因为我看到的确实如此,昕的爸爸妈妈是这么和我说的,昕的表现也是那样,昕换上了轻飘的裙子,变得淑女变得可爱……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昕的安排呢?昕没有变过,那一周的意外给没有给她造成那么严重到足以改写性格的伤口。
昕之所以会在我的面前“漂亮”和“女孩子气”起来,只是因为……我喜欢那样,她想变成我喜欢的样子,仅此而已。
昕的爸爸妈妈是昕的同谋,他们没有和我说实话,我能看到的只是昕和我在一起时的样子。但我不在的时候,昕在家里,和爸爸妈妈,也是一样的活泼大方。
那黑暗的一周带来的唯一结果——昕喜欢上了我,下定决心要在我面前改变,不惜丢掉一半的自己,接受和原本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面——那个长发飘飘,赤着脚,穿着睡裙的昕,根本就是按照我的喜好“定制”的。
还有我找到的那个箱子,那里面当然是昕不愿意放弃的证据,但同时……那也是我和昕两个人,最珍贵的回忆。
否则的话,那枚圣代的塑料勺子,就不会突兀地出现在里面。
“你在听的吧,我知道的,昕,你在听的,我重新说一遍——”
所以,伪装着,表演着,喜欢着我的昕,她想听到的答案。
昕不想听她更喜欢哪一种的心灵鸡汤,她想听的,从开始,就是我的态度。
“你的未来,我更喜欢的那一种——”
(我可以为了你而改变……那种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