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2.
“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
“因为这是最真实的，也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制止你的方法。”
昕眼神复杂，她肯定没想到我会说得这么露骨，这么直白，将所有的伪装撕开，将现实赤 裸裸地放于眼前。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昕解开缠在我脖子上的红绳，“你觉得我可怜吗，你会嘲笑我吗？”
“是，”我没有否认，“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三个月的恋爱，不管我们做过什么，彼此经历过什么，能给你带来的，也只有空虚的安慰。”
昕咬嘴唇，我的话总算是让眼前发疯的女生冷静下来了，能好好听我说两句了。
“但你还是答应了我，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你的，我会保护你，你的全部，当然也包括你的梦想。”
“只是因为这个吗？但游你也说过，不会轻易和其他人做出承诺。”
我咧嘴笑，“笨蛋，因为你漂亮啊，我可是男生，会对漂亮女生有想法的男生，昕你不会是没意识到自己的漂亮吧？”
直击心灵，最关键的言语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真心。
昕又缓缓低下头，思考着什么。
“把衣服穿上吧，我都说了我会对好看女生有想法的，你这样我很难保持理性啊。”我半开玩笑的语气，眼前白花花的肩膀真的不能多看，我怕我晚上做梦都是这个场景。
“那要怎么办才好？我不想就这样放弃啊，”昕抓着被单，声音颤抖，“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吗？小时候的姐姐游戏，长大的柔弱一面，隐藏感情的暗恋，大胆追求的热恋……无论哪种方法，哪个世界，我都没有办法获得幸福吗？”
我沉默了。
泪水滴落，凉凉的，落在我的臂膊上，顺着皮肤淌下，沾湿了被单，一旁就是昕握紧而不甘心的小手。
我一直在忽略一件事，在模糊一件事，现在还是被拿到正面来了。
那就是昕为什么会提出“三月的恋人”，为什么明明要做恋人，却限定了时间？
和夕的那一次不同，夕的眼前是来自家里安排相亲的压力，夕迫切着要躲过那个“未曾谋面”的婚约者，就是扬，所以才会找上我，要做“一周的恋人”。
可能夕当时也没想到她会喜欢上我吧，也没想到我会同样的，如此不可救药的喜欢她。
但昕不同，昕没有外部的压力，那是为了什么呢，单纯的，不想让我为难吗？不想我夹在她和夕鸢之间，做出难办的抉择吗？
不对，如果真的那么善解人意，昕就不会现在把我绑住了，行为前后相矛盾，昕明明知道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接下来三个月乃至我们的关系都会受到震荡般的影响。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只是昕的“妥协”。
结束之后就能真的放下吗？就能完全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吗？就能笑着参加婚礼，祝福幸福吗？
不行，完全不可以，感情没有得到滋润和满足，所以这只是“妥协”，只是伪装的一种而已。
昕不想放弃，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才会想到这种方法。第一次对女孩来说应该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吧，昕是想用这种方法，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但即便做到这个程度，心就能安定下来吗？
我想大概是不能的。
叹了口气，昕自己也说了，人是贪心的生物，愿望得到满足后只会继续渴求，永无止境。
“姐姐，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没明白吗，重要的不是某个时刻，而是整段的时光啊。”我轻声，如果不是手还被发绳绑住，我会摸摸昕的头。
啪——
灯黑了。
停电了么，居然在这种时候，我努力睁大眼睛适应黑暗，想看清昕的脸，谁知道突如其来的黑色会不会刺激到昕现在敏感的内心。
空调自然是停止了运行，窗帘也不再微微随着空调风微微摆动，只有一两束月光打在床铺上，皎洁清冷。
现在明明是五月份，怎么会有月光是清冷的呢？
“重要的不是占有和痕迹，而是记忆，我们的记忆是吗？”
黑暗中，我听到了昕的声音，流泪的声音。
清冷的是我的内心，而流泪的声音也是真真切切能听到的，我直到此刻才明白古人所说“相由心生，境随心转”的意味。
“感情不是那种随便的东西吧？昕你也不觉得靠着这些举动就能产生真挚的爱情吧？不会后悔只是谎言和气话，昕，你是不愿意服输的，对吧？”
想在一起，而且不是某事某刻在一起，而是永远，一生一世，昕对待感情就像她对待梦想一样，远大而磅礴，带有一丝理想主义的味道。
“试着改写结局如何？”我终于看清了月光下的昕，月色就像是一层薄纱，比起灯光下的粗放直白，反倒是这种朦胧的美好更能勾起人的幻想。看得清，却又看不清，想看清，却又无法轻易做到，若隐若现，但光是欣赏那婀娜曲线的胴 体就足够让人疯狂了。
所以我闭上了眼睛。
“不是有三个月吗，昕你不是不想放弃吗，试着改写结局，我知道柚和桃貌似在为争好妹妹而互相使劲，昕你也可以努力，付诸你的所有想法，填补你的所有遗憾，让故事的最后不是以分手结束，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昕惨笑，“游又在安慰我了，不管我做什么，最后会发生的不会变，我很清楚这一点，我不是夕和鸢，我没有她们那种莫名的自信，我有自知。游你也只会冷冰冰对我说‘抱歉，我们不合适’这种话，然后头也不回离开。”
“但那样的回忆总要比现在要好吧？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朋友，而不是关系的破裂，不是持续很久的痛苦，互相参加对方的婚礼可能会哭，但心里还是暖暖的……一时的放纵只会随着时间的流淌而慢慢消磨掉所有，最重要的是回忆，”我闭着眼回答，防止我自己出现意志不坚定，“努力了，不后悔，这句话很好吧？”
昕沉默了，我也沉默了，我制定她肯定能听出我言语前后的矛盾，以昕的聪明是不可能听不出来的。
但我相信昕能理解我的意思。
“到头来，游什么都没说啊，你分明之前说的，无论我们经历过什么，最后留给我的也只是安慰，现在又让我好好为这三个月努力，你是当我傻吗？”
昕什么表情我不知道，因为我是闭着眼的，不过我猜是嘟着嘴，昕嘟着嘴的样子很可爱。
“但还是有些许不一样的。”
“我们自己的感受，么……”
“不愧是你。”
绕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但我已经要表达了所有我能表达的。
因为这个问题，无解。
我可以将鸡汤熬得很浓，针对每个人不同的情况，不同的需求派发不同口味的鸡汤；我可以满足每个人一些任性的小愿望；我可以辛苦一点累一点，起居饮食生活作息乃至习惯喜好和生日我都可以记住，并且在合适的时候提供惊喜。
但我总有些事做不到。
我不可能对昕说“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因为我真的没有那么喜欢昕，我的心已经有了安放的地方，我能给昕的承诺也只有“三月的恋人”这个程度，再深，我做不到。
两全不能齐美，很多事情不能兼得，想要不伤害别人，那是不可能的。
从缘那时我就明白了，所以我一直在做的，就是尽量减轻这种伤害。
“我可以不给你发结婚请柬的，这样你就不用在婚礼现场伤心了。”
这句俏皮话终于打破了沉默，昕笑出声。
“不，我要，我一定要参加游你的婚礼，我还要致辞呢，以你姐姐的身份。”
我睁开眼睛，发现昕和我贴的很近，眸子发亮，里面还有晶莹的泪水。
“是吗，那我也会帮你好好把关未来老公的，以你弟弟的身份。”
昕抹抹眼角，“别忘了你的承诺，你吻我的时候说的，这三个月你会好好把我当成恋爱对象，当成需要呵护疼爱的女生，然后爱上我的。”
“当然，我从来是言出必践，和你成为恋人，助力你的梦想，好好对待这三个月，向全世界说我爱你，最后结束这场恋爱……一切的一切，不矛盾。”
“好，真好，我能遇到你，我能喜欢的人，是你……”昕解开绑住我手腕的头绳，重新束好头发，一个简约帅气的单马尾，很高，就像昕还在学生会当会长时的发型。
停电还没有恢复，我自己解开了绑住腿的袜子，和昕并排坐在一起，望着窗外的弯月，心里没有一点杂念。
“我说游，你还真的做到了呢，当年的约定。”
“一直保护你么，我说过我会做到的。”
“不，”昕摇摇头，“就算有一天被人背叛，你还能用真心对待世界。”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约定？我茫然地摇头，表示不记得。
“笨，”昕哼哼，“走吧，回去吧，再不回去她们要乱猜了。”昕站起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大大方方从衣柜里拿出T恤和短裤换上，对了，还有标志性的白色短袜。
我借着光看清了昕的装束，突然感到很怀念。
“好不容易打扮成这样，有个地方要去一下吗？”
“哪里？”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相遇的地方，我们的母校。”
天雪市银杏小学，我们的小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