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5.
“首先，以大型商超为例，几乎任何产品进入货架之前，都要收取的一笔费用，叫条码费。”爱在给依讲解基础知识。
“一款产品拥有一个条码。而条码费的收取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按门店数量，一家店缴纳一次，一种是按商品种类，一种商品缴纳一次。”
“举个例子，一般的大型连锁超市都是按照门店数量来计算条码费，如果天雪市这家超市拥有十个分店，一个条码是一千块，现在要上架十款新品，需要向超市缴纳多少条码费？”
依想了一下，“十万块。”
“对的，可别小看这十万，光是一个城市一家超市十个单品就要十万块，那整个省呢，几十家不同品牌的超市，每个季节上百种新品，上千家门店。如果单纯按照这种计算方式，光是条码费都是我们承受不起的费用。”
“所以这就是需要用上我们销售线下的工作啦，讨价还价，和负责片区内的每家店都搞好关系，这样产品可以以较低的条码费用进入超市内，懂了吗？”
依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销售说起来算是个圈，从公司那边了解新品的优势，利用自己的人脉和沟通技巧和各个经销商和销售渠道取得联系，说服他们和自己合作，签订合同，打款发货，监督物流尽快将货物送进仓库，做好剩下的服务，包括推广、促销、各种活动的处理，如果产品卖得不好还要帮着退货——然后，回到圈的起点，再次从找人订货开始。”爱摊手，“不算难，但需要个人魅力，胆大心细，还有一点技巧。”
依就跟在爱的身后，看着爱对着货架左看看右看看，翻翻价格码，拍拍照片，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所以我们就从最开始的，动嘴皮子的工作开始，”爱将手中的新品宣传册子丢给依，“一个小时，给我想好，如果你是销售员，你面对着店长，你要说什么才能发挥出新品的优势，压低条码费，最后把合同拿下来。”
其实这根本不是正常培养基层销售的流程，爱当初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可是跟在云哥的身后，观摩了半个月，还有贴心细致的讲解，这才逐渐上道。
不过依现在显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就算有，爱也不会那么做。
游的意思很明显了，让依经受一下社会的毒打，然后这孩子就会明白能坐在教室里听课念书是件多么轻松的事情。
那就把难度调高一些好了，反正她付给依的工资也值这个数。
“但是，我还不知道合同要怎么签……”
“那个我会帮你的，你只需要关注两个问题，第一，如何自然的，热情的，不卑不亢的和别人交流；第二，如何通过自己的对话技巧，让对方相信你，从而对你所介绍的产品感兴趣。”
爱说的头头是道，依是个初来乍到的萌新，哪里知道爱其实在游戏一开始就偷偷给她设置了地狱难度，只好点头。
“那，那我试试吧。”
“喏，这是店长的电话号码，打给她吧，就说你是我的助手，有工作上的事要找她。”
依颤颤巍巍拿出手机，一个号码一个号码输入。
“喂？”
“您好，我是某某公司天雪市片区负责人爱小姐的助手，关于新品的事情，想和您谈谈……”
“爱小姐？噢，是小爱的助手啊，我不在店里，你到仓库来找我吧。”
“仓库是……”
“不是超市后面那个小仓库，我在城郊的大型货物集散中心，总部要我们每个店长每个月都来这里报个到，麻烦死了——我把地址发给你，就是这个手机号码对吧，你同意一下微信好友申请。”
“哦，好，谢谢您。”
放下手机，依愣愣的。
“这店长好热情。”
“是啊，特意给你挑的，比较年轻，女生，健谈，挺适合作为新手训练吧？”
依点点头，同意了对方的微信好友申请。
地址很快发过来了，大仓库在天雪市城东，离这里……十八公里。
“好远啊。”
“当然喽，要是不用跑腿，销售存在的意义就不大了，毕竟很多事情还是面对面谈比较好。”
“公交车得一个多小时啊……”依有些犹豫。
“市内的工作可没有出行补助，想好用什么交通工具了吗？”
爱这就又在胡扯了，虽然没有出行补助，但有午餐和晚餐补助啊，午餐二十晚餐十五，吃不了什么好东西，但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不过也就是夕家的公司福利好，而且产品众多覆盖面广，一线品牌不愁销路，否则换成那些小一些的公司，别说补助，连劳动合同都不一定会和基层的销售员签。
人多嘛，有恃无恐，你觉得不公平就走人，反正不缺人——这样的强盗逻辑，十多年前发生在农民工欠薪身上。
资本就是嗜血的，老马不愧是一代伟人，看得太透彻了。
回到爱和依，她们已经乘上了前往城东大仓库的公交车，万幸是不需要转车，二十多站就到了，挺方便的。
因为是周末，公交车不像平时早晚高峰那样拥挤，平稳地开，略过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大厦，逐渐离开热闹繁华的一环二环，往市区外开。
“爱姐姐平时也会这么辛苦吗？”依问道。
“还好吧，周末忙一点，我也是跟着整个省的销售总经理后面干活，属于被关照的，工作算是很轻松的。”爱从包里摸出习题册，她作业还没写完，趁着在车上的时间可以写一点。
“真厉害啊，我听游说的，爱姐姐已经独立了，不用依靠家里，吃穿用度都是靠自己的劳动，我很佩服爱姐姐。”
爱轻笑，游在别人面前夸她倒是毫不吝啬，“那得好好谢谢游，我现在能独立，他可是有很大的功劳呢。”
依咕噜咕噜转着眼睛，等着爱继续讲述。
爱突然觉得这个孩子有趣起来，不仅是不听话不擅长学习不喜欢交际的普通初三女生，而是有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灵魂，自己想要追逐的世界。
只是现在还没有机会而已。
“他可是个很神奇的人，”爱酝酿着语言，“他救了我的命，帮我找到了舒适的居所，帮我联系了适合的工作，给我的人生赋予了全新的意义，你说我要不要感谢他？”
“那么夸张吗？”
“是啊，而且只会比你想象的更夸张。我可不是好孩子，以前的我啊，可是彻头彻尾的坏孩子哦。”爱竖起手指，“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坏，不听话？成绩差？那根本不算什么。”
回想那段自闭堕落自暴自弃的生活，爱还是很难受。
“不要，求求你，不要……”
“痛，痛，好痛……”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
“救救我……这个人，这个人不是我的爸爸……”
所以她后来主动提出让小清和她一起住，小清也是和她拥有类似经历的女孩，只是小清的目的很明确，执念也很高贵，闪烁着光，和她那样在沼泽淤泥中挣扎的丑态完全不同。
两个女孩相处得很好，爱每天要么是在学生会忙着书记的活，要么是奔波于各家超商之间和各个负责人讨论工作。而小清被游的高强度一对一专属辅导弄得毫无脾气，不是背单词就是刷数学题，要么就是对着文综的笔记念叨，感觉都快学魔怔了。
每周三次，游会到家里来为小清辅导，顺带着做一顿丰盛的晚餐。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的爱终于能甩脱不习惯的高跟鞋，就着孤单的灯光，在厨房吃游特意多煮的那一份菜。
“今天的牛肉丸子里也有我搓的几个哦。”小清抱着单词本，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爱狼吞虎咽的模样。
“难怪，我就说有几个味道不好吃。”开着玩笑，爱喝掉最后一点汤，美好事物的饱足感最大程度驱散了倦怠，现在冲个澡，剩下的精力应该还能撑着写完作业。
“洗澡水放好了，衣服也拿好了，吃完了就进浴室吧。”小清很贴心。
“谢谢……你父亲这周说是要回来一趟吧，到时候我陪你去好了。”
“但是……”
“我请过假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是不会放你一个人去见那个男人的，我还没法完全相信他。”
小清轻轻点点头。
“谢谢。”
这就是她和小清平日的相处模式，大家互相关心着，仿佛姐妹。
“——所以我很感谢游，对于他的请求，我没法拒绝。”回忆结束，爱又回到了公交车上，和依面对面。
“那爱姐姐，你是喜欢游吗？”依小心地问。
喜欢？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
如果存在这么一个人，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是全世界唯一愿意站出来帮你的几个人之一，他还看破了你的伪装，随随便便就触碰到你内心的最深处。
他就像撕裂黑夜的英雄，火光升腾，温柔地将你抱在怀里，暖意溢满了整个世界。在你最绝望最悲伤最狂妄最无能的时候，刚刚好，站在你的面前。
这样的人，你会不喜欢吗？
爱突然想到了几天前咲找她谈的，关于游要提前毕业的事情。
咲都无法让步，那么她的回答不是很明显了吗？
“到站了，我们下车吧。”
（注：一般来说产品签订合同缴纳条码费进入超市渠道这种事店长是无权负责的。如果是厂家和线下直接对接，销售经理都会联系超市的地区负责人，否则都会有经销商这样的渠道商负责厂家和线下的接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