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7.
“大姐，我们来了。”
城东物流集散中心，俗称“大仓库”，爱带着依来到了约好的地方。
被称为大姐的人就是依待会要施展拳脚的超市店长，任何新品要上架都要通过她这一关。DM海报、大促宣传、货架陈列，这些关乎产品销售情况的重要流程手段，很多也都要经由她来把关。
因此她是很多销售员巴结、讨好、讨厌还有痛恨的人。谁都想自己产品能在海报上获得大幅度的宣传，在促销时拥有最显眼的促销展台，在日常陈列时随时保持干净整洁有牌面的样貌，可是资源是有限的，注定不能人人如愿。
大姐穿着很标准的西服套装，上下扫了扫爱，这是职业习惯，不管是货还是人，第一印象基本能决定百分之六十，而且是很精准的判断，很少出差错。
“小爱还是可爱呢，让我这种老阿姨又羡慕又嫉妒。”大姐来大仓库是参加总部会议的，顺便监督一下店里物流的效率，生鲜产品必须保持着极高的运输效率，否则超过时间没有卖出去，亏损的就得超市一家承担。
“大姐说笑了，今年也才二十九，不是正年轻的光景吗？”爱笑笑，将依拖到了面前，“看看，真正的可爱，水灵水灵的初三女生，比我高比我胸大，大姐你应该更有兴趣吧？”
依茫然地望着爱，这话听着就不像什么好话，越听越像是她要被卖出去一样。
干销售的，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新人？太小了吧？又是云那个家伙扔给你的？他自己手下的销售员为什么不自己带？”扫了扫依，大姐皱了皱眉。
“不是云哥手下的，是我手下的。”爱拍拍依的肩膀，“不行吗？”
“小爱可以啊，入这行才多久？一年不到吧？都有自己的销售员了，进步神速啊。”大姐恍然大悟般，大笑，“不过可以吗？让我给新人上这一课？同学你叫什么？”
“依，您好，刚才我们通过电话的。”依怯生生回答。
“会有点残忍哦，依，”大姐看了看手机，“时间足够，就让你体验一下当初你小爱前辈的痛苦，跟我来吧。”
依求助的目光看向爱。
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啦，爱比了个“OK”的手势，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但还是心慌慌，依抬头，巨大的物流集散中心，就像穹顶，遮蔽了阳光。
到底都会经历什么呢？
……
“我知道你手头有几个新品要和我介绍，但那个先放一放，我们先熟悉一下这里，”大姐给依发了一份电子地图，“D6仓库的入口，那儿待会有一批货进来，你要负责盯着，清点货品数量，然后帮着将货运到仓库里属于你们家的存储点。”
这是销售员要负责的工作吗？依觉得自己听错了，看向爱。
“最基层的销售工作就是啥都干的，缺什么就要你顶上，为了业绩，两头都压榨你，”爱耸耸肩，“说起来你不信，我给店长拿过外卖，大夏天的，当时真想放弃。”
“别说那么无情的话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大姐捏捏爱的脸蛋，“当初你一个新来的，年纪还那么小，态度却差劲得很。我干店长五六年，你是唯一‘要求’和‘命令’我的销售员，肯定想着给你点苦头吃。”
这还不算故意的吗，这不就是以权谋私公报私仇吗？依默默吐槽。
“所以别把这行看得多么高端，因为门槛低谁都能做，所以竞争很激烈，想要活下来，就只能多学点多吃点苦，小姑娘明白了？”
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D6入口，货单号已经发给你了，两百箱，记得核验每个品种的箱数是不是对得上。”大姐摆摆手，“我们在这儿等你。”
“不，我要陪着她，”爱说道，“她一个纯新人，要是迷了路最后还是我倒霉。”
“D6离这儿可是有三公里哦，而且附近也没有单车，你打算陪着来回走六公里？”大姐不解，“当初你就是一个人啊，不是慢慢也熟悉起来了吗？”
“大姐，我觉得你是高估了我们的平均水平的……”爱摇头，“再说了，我是受人之托，不能真的当甩手掌柜。”
大姐眯 眯眼，“受人之托，受谁之托呢？”
没回答，爱扯起依的胳膊，“走吧。”
能让她答应帮忙的，还能是谁？
……
三公里，真的走下来才知道，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地图显示直线距离只有一公里多一点，但这种地方，道路弯弯折折，她们又是绕路又是抄近道，花了二十分钟才到仓库的门口。
喘口气，爱揉揉膝盖，还好穿的是平底鞋，这要是平时工作的高跟鞋，这一截路走下来腿不是废了？
“还好吗？看你很累的样子。”爱问在一旁吭着头不说话的依。
这个表现，爱觉得似曾相识……这不是每次学校体育检测，大家跑完一千八百米之后的样子吗？
“你很不擅长体育吗？”爱明白了。
依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那挺好，还可以锻炼一下，和你说，跑销售这个词，灵魂就在跑上面，我当初第一个月的时候可是足足瘦了十多斤。”
货还没到，所以爱也就和在喘息的依聊会。
“那个时候真的要被逼疯了，和人交流倒还好，主要是不太认识路，市区的十几家店我得在一个下午完成拍照理货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路上了。”
“回到家几乎虚脱，被拥挤的公交车恶心得饭又吃不下，可是不吃半夜睡着睡着就会被饿醒。你肯定没体验过吧，肚子痛到痉挛，但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就这么过去一个月，我整整瘦了十几斤，肚子和大腿上的赘肉都没了。”
依差不多恢复过来了，好奇听着爱的故事。
“到了夏天更痛苦，夏天我已经习惯了高强度的奔波，但夏天阳光太烈了啊，我都不敢穿裙子出门的，就算穿着袜子都会被晒伤，更别说夏天的袜子裹在腿上就像黏住了一样，特别难受。只好涂点防晒霜，打伞带帽子，可即便这样，一个夏天，我还是黑了一圈。游见到我的时候都傻眼了，我皮肤之前是素白的，所以反差超大。”
依咯咯地笑，因为爱撩起裙子，大腿上部分的部分确实和小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半年过去，夏天的晒痕还留有些许的印记。
“然后就是各种软件的学习，要做幻灯片放给经销商看，如果是视频的效果更好；每家店的进货出货退货情况要做成报表，每个月的销售情况要汇总；出差的报销也要做成一目了然的表格，黏上发票，塞进信封然后寄回公司……啊啊啊，现在想起来学习的经历还是很恼火，自己到网上找教程买课程，笨拙地一点点尝试，做出来的PPT和表格就像被狗啃一样，公司财务抱怨我的报销单是全公司最难看懂的……反正就是诸事不顺，天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依仰慕的眼神望着爱，“好厉害！”
“不是厉害，是生活所迫罢了，但你面临着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都得自己掏钱的境遇时，你也会和我一样的，”爱站起身，“人都是逼出来的，闲适安逸只会消磨斗志……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卸货去。”
依摇摇晃晃站起身，差点没站稳，还好爱扶住了她。
“逛漫展的时候不是很有活力吗？怎么现在虚成这样？”
依尴尬地笑，“漫展都是走一会就歇老长时间，很多时候还是坐着，活动量很小的。”
“早知道就带你去女仆咖啡厅打工了，虽然那儿的规矩更严格，不过辛苦程度肯定要减轻不少。”
“女仆咖啡厅……算了，我不适合，对着任何人都能自然地微笑，我学不会。”
来到货车前，依核验了单号，没问题。工人开始卸货，将一大箱一大箱的货物搬上更适合搬运的小车上。
“我也不会啊，都是假笑，嘴角上扬而已，这个很简单的。”
“恐怕我连假笑都做不来，只会吓到客人。”
“在游面前你不是笑得很开心吗？你和游也只见过几面吧？”
依挠了挠脸，“可能是因为他比较特殊吧，我也不知道，就好像认识很久一样，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和男生这么熟，真奇怪。”
傻孩子，爱在心里叹气，是因为年龄太小了所以没有这个自觉吗？
“到了。”
D6仓库，小车载着货和她们来到了需要卸货的地点。
“送完这些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吧？”依问。
“嗯，待会试着和大姐说说你的想法，关于新品介绍的，随便什么都可以，有我在，大姐不会为难你的。”
“这样不算是犯规吗？”
“你是新人嘛，别看大姐说得那么吓人，她也就是吓唬吓唬你，她还没必要真的和一个刚入行的新人较劲。”
爱第二次校对货品，没有问题，和计划一样，这些货将在今天或者明天由超市的物流接手，送到天雪市里，摆在超市的货架上。
“让我来帮你吧。”听到依在和卸货的工人说话。
“啊，不用不用，”工人解释道，“这些都是易碎品，你处理不好会摔着的。”
“我会小心的。”
依坚持，工人无奈，只好将箱子交给依。
然后，就像所有的天真都会为此付出代价一样，依还没走两步，摇摇晃晃的，步伐开始不稳。
这一次，爱没来得及扶住她。
伴随着惊叫和呼喊，箱子直直地摔落在地面上，甚至没有划出像样的抛物线。
玻璃碎裂，货品损毁。
爱抚额。
搞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