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8.
等游赶到现场时，依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啊？是不是觉得这是随便应付就可以交差的差事？”
大姐吼着，很凶，爱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
“要是觉得自己年纪小随便怎么来都可以就马上给我滚蛋！这儿不是学校，不是温室，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没空陪你玩温情的过家家游戏！”
依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脑子是做什么的？做什么事情不会思考？不知道小心？你知道那个卸货的工人因为你的冒失有可能丢掉工作吗？人家要吃饭的，还是你来养活人家？”
爱也没办法，因为大姐说得没错，卸货的工作并不归属他们管理，而是集散中心那边的员工，人家有自己公司的规章制度，不是他们这些人能随便插手的。
依也是够倒霉的，摔得是其中最贵的一套，检查过后发现有半数都没法使用了，价值大概在一万到两万之间，对于一个普通的卸货工人来说可能顶的上两三个月的工资了。
“还有你，你带的这是什么人？不知道看好她吗？还是你觉得自己也有资格和我嬉皮笑脸吗？”
爱唯唯诺诺，小声道歉。
“是我的过失，是我的过失，您要怎么骂我都没关系，损毁的货物也由我来赔偿，我承担一切责任。”
“好，但我不用你赔偿，让云换个片区负责人，否则至少是我这家店，合同到期后不会再和你们公司合作。”
爱望着大姐，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销售员讨厌她，和她合作接洽过的人很少有说她好话的。
前一秒还可以谈笑风生的，下一秒就会因为利益受损而穷凶极恶，这种反差真的很难让人喜欢起来。
“大姐不用这样吧，要找不合作的理由也换个更合理的如何？我知道对家给您开的条件比我们优渥，但商业合作这种事还是好好放在桌上说比较好吧？拿小孩子的失误开刀，您是觉得我傻到看不懂吗？”
爱的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对方不讲道理的话，她再谦逊再退让都没什么意义。
“随你怎么说，”大姐无所谓地笑，“总得有人为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原来撕破脸是一开始就想好的吗……难怪让依这种小女生去碰体力活，爱咂嘴，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这个女人，眼里真的只有利益，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交情，都不过是用来攫取利益的工具。
真见鬼，她是想着让依吃点苦头然后好好学习的，不然也不会带着依来跑这家店的，如今看来是太过轻敌了，也太相信别人了。
要是一年前的自己，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是自己退步了吗？
早知道就带依去女仆咖啡厅了，好歹店长不是这种两面三刀捉摸不透的人，让依去面对大姐这样的角色，还是太勉强了。
爱拍拍依的脑袋，这孩子大概是被吓坏了，光见到有泪珠滴落却听不到哭声，看着真是可怜兮兮的。
傻孩子，你要经历的打击还有很多啊，这算什么呢。
……
“好啊，那就不合作，又不是什么大事。”
干干净净的声音，击穿爱的思绪，一瞬间清晰起来。
那个声音，那张脸，那个少年。
游将两杯红豆奶茶递给爱和依，“还冷，喝点东西吧。”
大姐皱起眉，“你是谁？”
“游，他俩的朋友，有什么事和我说吧，用情绪和表情恐吓女孩子太没品了，所以想抱怨什么想骂什么，请朝我这儿来，我脾气很好的。”
爱赶紧将依拉到游的身后，游的脾气是好，但不代表他不会生气，这个爱很清楚。
游生气的时候……爱回忆起来，游貌似只对她发过一次火。
那是她自杀失败，躺在医院的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
“这不是天堂，更不是地狱，你没死，心机很重的爱同学。”
当时的他板着脸，又着急又生气，狠狠捏了捏她的脸。
他讨厌看到悲伤和刺痛的场景，特别是惹着女孩子哭泣。
“游？”大姐惊讶地睁大眼睛，“那么你就是爱的……”
“大概情况我都了解了，依也不是有意的，损失的货品我们会原价赔偿的，卸货工人那边，我们也会尝试积极沟通，尽量不会对工人的工作产生影响。您看这样的处理方案满意吗？”
“你？凭你？”
“是，就凭我，货损一万八千元现在就可以赔付给订货商。至于沟通，我刚刚已经和物流集散中心的管理方取得了联系，他们表示完全的理解，这件事可以小事化了，不会对工人产生任何的影响。”
“这……”
“别因为是学生就小瞧我们啊，大人的世界不是只看结果的吗？因为对方的年龄就态度轻慢，表现得也太不‘大人’了吧？”
很明显，这段话是说给依听的，爱注意到依的身子颤了颤。
“关于合作的事情，我会让云亲自谈的，爱说到底也只是被遣派到这个片区工作的，您因为她的缘故中止两家公司的合作，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当然，云不会和您谈的，他会找您的上头，整个天雪市的管理者。或许比起换个小小的片区销售员，换个大大的高高在上的店长会更好。”游笑，“觊觎您这个位置的人不少吧？”
“你认为我会把你的胡言乱语当真吗？”
“靠着超市的损耗款中饱私囊，串通财务对票据动手脚，这些事被总部的人知道不太好吧？”
“你是怎么……”
爱呲牙，游当然不可能随便知道了，这些都是她长时间和超市内部员工套近乎之后无意间了解的，本来是不想抖落出来的。可现在大家已经不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拿来杀杀对方的威风也好。
正如游说的，因为大姐的霸道作风，看不惯她的人太多了，得罪的人多了，自然就会被人会抓住小辫子。不管是觊觎她位置的人还是单纯讨厌她的人，都会不遗余力为爱提供大姐的各种黑料。
说起来财务造假这件事还是财务自己和爱说的，主动出卖同伙，这个世界真的神奇。
“证据呢？再说，总部为什么要相信你？”
“有些事，只要说出来就糟了，用不着证据，因为会有人忙不迭将证据献给你的上头。”游摊手，“大姐，都说了别小看学生啦。”
一手一条胳膊，游拖着爱和依，坐上了他来这里时的计程车。
只留下大姐一个人站在原地。
……
计程车在路面上行驶，看方向显然是往夕家所在的南边。
游坐在副驾驶，爱和依坐在后排，依还在抹着眼水，爱帮着递纸巾，帮她擦拭。
“我……”
爱刚刚开口，就被游打断了。
“不会真的打小报告的，本身就是依先犯的错，我们理亏。只是吓吓对方，这家店占你每月目标额度的半百分之三十吧？要是真的甩手不合作你下个月工资怎么办？我可没钱养你。”
爱嘀咕，明明自顾自就把货损款付了，还说什么没钱……
“这下对方不敢随便就中断合作了吧？你也可以缓口气，找个机会和云说说，让他给你换个片区负责，省得闹心。”游打开车窗，冰凉的风灌进车内，所有人都冷静了些。
“你怎么会认识云哥？”爱疑惑。
云是整个省的销售总负责人，游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我认识夕，夕认识云，所以我也认识云，”游耸耸肩，“偶然的机会碰到的，就交换了联系方式，没想到我和夕那家伙小时候还见过……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感觉你就是哆啦A梦的四维口袋，不管什么人你都认识，不管什么忙你都能帮得上。”爱感叹。
“彩虹屁就算了吧，咱俩就不整那玩意了……不过你们这行都是这样吗？说翻脸就翻脸？谈生意不能心平气和谈吗？”
爱笑笑，“竞争很激烈的，而且越是合作时间长的双方就越不好谈解约的事情，干净利落些反而更好，钱的事情最忌和感情混在一起。”
“不懂，还好我是个商业白痴，不用搞懂这些。”游枕着头枕，哼着歌，心情看上去不错。
哥，你可是损失了一万八啊，好歹表现出些许痛心好吗？爱吐槽。
“看来某个人不适合干销售呢。”游继续哼着歌，“怎么样？一整个上午，有什么感受？”
从镜子观察依的表情，苦着一张脸，估计是从没被这么骂过。
家里再严厉也没关系，因为你清楚的知道，爸爸妈妈再怎么严厉，吃饭的时候还是会摆上属于你的那只碗和那双筷子的。
但刚才不一样，依刚才是真的害怕了，因为做错了事，后果是完完全全要她来承担的。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不再温暖，冷冰冰的，自己孤孤单单站在那里，伸出手却够不到任何人。
大人都是孤独的吗？所以大家才要结婚的吗？因为一个人无法单独承受这份孤独。
“看来是蛮有感触的，挺好。你什么都不缺，就是太缺思考，缺少对自我他人和世界的思考。哪一天你把这些东西想得差不多了，你就真的长大了——下周让爱带你去咖啡厅吧，至少咖啡厅顶多也就是摔个盘子，不会被骂成这样了。”
依呆呆地抬头，她还没听懂游在说什么。
爱将镜子递到依的面前。
镜子里是一张委屈到极致，如同被吓坏的小动物一样，又丑又不可爱的脸。
“挺可爱的，爱我刚认识她时也老摆出这个表情。”
“喂，我要打人了哦。”
“事实嘛，老实承认不好吗？又不是黑历史。”
“你别躲，你别躲啊，让我掐死你……”
依摸了摸镜子，耳边是游和爱的吵吵闹闹。
她笑了。
“钱我会还的，游，谢谢你。”依认真地说。
“没事啦，就当是你爱姐姐未来结婚的礼金，我提前帮你付了——就是不知道你爱姐姐能不能找到愿意和她结婚的倒霉蛋……”
“游，我非得掐死你！”爱大怒，伸出手就要去掐游的脖子。
计程车呼啸经过，打闹声飘出车窗，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