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34.
“游，你的身边人越来越多，我很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
“担心你太过善良，担心你的善良被人利用，担心你面临两难痛苦的抉择，担心你最后……成了你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最讨厌的人？”
“拯救不了任何人的，无用而悲哀的，温柔。”
夕抚摸着他的侧脸，脸上是淡淡的忧伤。
猛然惊醒，游摸索手机，时间是早上的七点半，他今天约了春要一起去找寻雪的外公外婆。
怎么会梦到这段对话？他捂着脑袋想不通，这段对话，记得是发生在去年年末，去贫困小学做志愿者的时候。
为什么？
……
“虽然看过照片了，但还是有点紧张啊。”
老式居民楼外，雪的叔叔婶婶家门口，春正在确认情报。
“有什么好紧张的，”游笑，“你平常那股好学生的霸气侧露哪儿去了？”
“我什么时候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特质了？”春抗议，“难道我在你的眼里就是盛气凌人的好学生吗？”
“我是看你们学校的宣传栏有贴你的介绍啦，还有你的照片，很冷的神情，和我认识的你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那是拍照的老师要求我做出的表情啦，校庆会来很多领导大佬，得让他们看到学生的新气象吧？表情当然得控制一下，男生帅气女生飒爽，总不能就搁哪儿一站，傻乎乎地笑吧？”
宣传栏的照片对春来说是黑历史，原本她在学校口碑还不错的，低年级的都以为她是温文尔雅的知性学姐。结果那张“帅照”挂在那儿一挂就是半个学期，照片上的她正如游所说，又冷又默然，仿佛她所取得的好成绩不过是囊中取物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于是冷酷无情冰山女神高岭之花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称号就在学校，特别是低年级群体里广为流传。
搞得低年级的女生居然有找她告白的……理由是觉得她特别帅，比男生还要帅！
哦……春在心里疯狂吐槽，老娘就是再帅再酷也不喜欢女生啊……
“我倒是觉得傻乎乎的笑也不错。”游耸耸肩，“总之你就拿出那种蔑视一切的眼神，别让他们觉得你是好欺负的，该问什么就问什么，应该会很快得到答案的。”
春整理一下裙摆，她清清嗓子，眯了眯眼，“好吧，不过我有个问题，既然有叔叔婶婶这么方便的信息来源，为什么之前你没有问过他们呢？以你的多管闲事，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刻就应该顺嘴问出来了吧？那雪的外公外婆，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外公外婆，他们在哪儿？”
游沉默了一下，果然什么问题都瞒不住她们，她们太了解他了，从性格到行为处事的风格再到世界观和价值观，简直是了如指掌。
或许，某一天他会因为这点而被反噬，只要女生们愿意，投其所好，他没底气说自己一定能克制住。
不，应该说是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他现在完全拿夕没办法，不就是因为“那件事”吗？
“我是应该问的，但我害怕。”
“害怕得到让人失望的答案，是吗？”春轻声道。
他点了点头。
“所以你今天愿意带我一起来，也是想要我能拉你一把吧，如果你没撑住的话。”
“嗯，如果雪的外公外婆也不在人世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把事实告诉雪。”
“怕影响雪的高考，对吧？”
“所以我一拖再拖，可是没办法，雪的意愿这么强烈，我也拖不下去了。”
真是温柔细腻的心思啊，春望着游惆怅忧虑的眼神，又有点嫉妒。
她可以尽情欣赏，但这份温柔和细腻，却不是给她的。
多少可以体会咲的决绝了，她的哥哥，她肯定不会放给其他任何人的。
或许……她也可以……
摇了摇脑袋，真是危险的想法，那样算是什么？关系混乱的狗血剧情吗？她还不至于这么作，游也不喜欢反复无常喜新厌旧的感情。
所以，算了吧，能做普通朋友，就够了。
“游？”
声音打断了春的思绪，回头，是她没见过的男生。
“桑，雪叔叔婶婶的儿子，我和你说过的。”游小声提醒她。
原来他就是桑啊，那个想要到国外留学但家里条件不允许的男生，桑的信息一下子涌入春的脑海。
“是我，怎么你这是从外面锻炼回来？”
桑手上戴着运动手环，一身轻便的运动装，看上去就像是刚刚晨练归来。
嗯，虽然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快十点，说是晨练可能不太准备，不过也没差啦。
“要为在国外的独立生活准备，身体素质、英语水平、专业知识……要忙的东西太多了。”桑感叹，“你怎么会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有你身边这位是——”
“我叫春，是雪的好朋友，今天雪有些不方便，所以托我代她来，你好。”
春如约露出了那种不带温度的微笑，气场溢出，唬得桑小心翼翼和春握了握手，但是连春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所以，游，你和雪的朋友来这儿是为了……”
“是为了雪的外公外婆，也就是当年被抱养的雪的母亲的生父母。”
直截了当，游也不想绕弯子，这种事也没什么好绕弯子的。
“……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不知道，就连舅妈是抱养的孩子这点，我都是无意中听爸爸妈妈吵架时说漏嘴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这儿，上楼吧，也有好几个月没见叔叔婶婶了，”
“那我可得提醒你们，家里最近不太平，连我都遭殃，不然我也不至于快到中午才回来，”桑从口袋摸出迷你单词书，“在公园背了一早上单词了。”
“出什么事了吗？”
“受刺激了呗，过年回老家祭扫，亲戚朋友过得都比我家好，他们心里就不平衡。本来是计划着从你们手上诓走几百万的，结果一毛钱也没弄到，还要被亲戚朋友炫耀嘲讽，就吵架嘛。你看我家还住着这种老房子，情况多少能猜到一些吧？”
比起上一次见面时的阴沉沉，桑变得坦诚许多，看来积极向上的心态和努力奋斗的行动果然有利于一个人的心理健康。从叛逆顽劣到洒脱乐观，只需要简单的付诸行动而已。
而这段走过的距离，就叫做成长。
突然想到依，小丫头现在哪里？在做什么？有好好学习吗？还是说依旧和家里吵得不可开交？
“抱歉啊，雪把钱全捐掉，其实是我的主意。”
“谁都看得出来吧？雪那么喜欢你，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不和你商量呢？”桑拍拍游的肩膀，“不过，真豪气啊，整整十二个亿，就这么捐掉，连零头都没给自己留吗？”
“要捐就都捐掉嘛，再说了，钱太多了放身边还不踏实，我们也不想总被人惦记对吧？”
“别挖苦了，我已经从良了，不会再乞求别人的施舍了……走吧，我带你们上楼。”
游和春对视一眼，跟上桑的步伐。
……
“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想了解当年事情的发生经过，还有亲历者现在的状况，可以告诉我们吗？”春说着。
“亲历者？老头子和我妈都死了快十年了，你们要去山里的老坟找他们问清楚吗？”
婶婶态度不太好，说话也很冲，不过这也在春的意料之中。
在来这里之前游已经把事情的大概经过都告诉她了，雪爸爸妈妈的悲剧，雪被收养后被虐待，独立生活和痛苦的折磨，精神的濒临崩溃然后被他捡回了家……大部分的事情。
其实不用游叙述，大家认识一年多了，很多事情在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就都说出来了，本来是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但当大家已经成为很亲密的朋友，分享快乐和悲伤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同样的，大家也都知道春母亲的故事，知道夕和游发生过的闹剧，知道爱胡作非为的那段日子，知道茉被校园欺凌的过往，知道咲曾经和游是死对头老冤家，还知道小清家庭的悲剧……
当然，肯定有不愿意说的部分，不过不碍大事，知道大概就行，春也不是那种吹毛求疵的强迫症，了解的情报够办事就好。
“那就没有别的亲历者在世了吗？比如您父母的兄弟姐妹，或者是其他知情的人。”
“没有！她妈妈被抱过来我们才多大？连话都不会说，要不是老头子老了喜欢絮叨，这事恐怕没人知道。”
确实，在几十年前，那个一切刚刚开始的年代，家里因为困难不得不将抚养不起的孩子抱养给别人家，这是很常见很普遍的情况。还小的孩子到了新的家庭，取名上户口，完完全全就是这一家的成员，除了父母和介绍人，一般不会有太多人清楚孩子的身世。
只是叔叔在一旁坐立不安的样子，好像是有话想说，但被婶婶的眼神威慑，欲言又止。
春笑了笑。
“……也是，客观情况，不是我们能强求的，”春放下记录的纸笔，拿起准备好的纸袋子，“带了些微薄的小礼物，自家亲手制作的，如果不嫌弃，一起吃吧。”
草莓千层摆上了桌子，奶油的香甜，千层饼的酥软，草莓的粉粉嫩嫩，在老旧的房子里涂抹了鲜艳的亮色，格外夺目。
这是迂回战术吗？游的眼神和春交流。
当然，相信我好吧。
你就瞧好吧，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