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35.
香甜的蛋糕下肚,婶婶的脸色有所缓和。
“你叫春是吧,我感觉你有点眼熟……”
桑很及时递过手机,“人家是有名的视频博主,网上有四百多万粉丝呢。”
准确地说是497万,春的涨粉在全平台都算是快的,毕竟谁不喜欢漂亮可爱还会做甜品的女高中生呢?
婶婶看清了春的粉丝数量,也看清了春单个视频的播放量,眼睛都直了。
“原来是春同学啊,我就说你为什么有点眼熟,怪我,怪我眼拙。”
亲昵地握住春的手,婶婶一下子就笑得很是和蔼可亲,和刚才的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好吗?利用你的名气。游的眼神说着。
没什么啦,我在学校都经常被人要签名的,这种利用不算啥。春的眼神很坦然。
你还真敏锐啊,抓住每个人的弱点,你是知道婶婶比较势利吗?
不是我抓住的,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反应,即使只是出于礼貌。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没这么激动啊。
你是例外,例外懂吗?
“婶婶居然看过我的视频吗?是哪一起?”春微笑。
“看过,但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是什么内容……”
桑在一旁小声提醒,“不是这些视频啦,是曾经家长会上老师给家长放的采访。”
“哦,是那段采访啊,我就说嘛,春同学这么眼熟,我肯定在哪里见过……原来春同学的成绩这么好啊,还有这么多粉丝,还自己开着店,婶婶我真是太佩服了。”
采访视频?那是什么东西?游难得听到了他不了解的情报。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老视频了……”春尴尬地笑。
那是春刚刚上高一的时候,她还不认识游,她只是气愤于每次考试成绩榜上总有那么几个固定的人把本该属于她的第一名抢走。
其中一个人叫夕,应该是个女孩子,另一个人叫游,听上去是个男生。
于是很自然的,争强好胜的春将他俩当成了竞争对手,宿命的敌人,命运设置的阻拦。她发誓一定要超过他俩,哪怕只是一次也好,拿到第一。
但那个叫夕的太完美了,各科成绩都无限逼近满分。春自认差距的存在,于是将迫在眉睫的,需要打败的对象认定成了游。
之前说过的,每次大考电视台这种传统媒体的教育频道都会安排采访,夕和游都讨厌这种抛头露面的“风光事情”,所以被拒绝之后,记者找到了春。
春那时还没和游成为损友,所以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采访。
“桑,快帮我找找,那段采访,我印象可深了,春同学可帅气了,比男生都帅。”婶婶催促着桑,显然是将其当成了可以促进感情的好话题。
见鬼,婶婶你怎么会说出那帮低年级学妹的台词?强烈的既视感让春脑门的汗都要出来了。
那段视频……是她的黑历史啊!
居然就在春自己频道下方的“相关视频”里,春目瞪口呆,她从来没注意过。
一打开,弹幕都是些“又帅又霸气的女神,我爱了”、“来看名场面”、“春大人就是春大人,现实生活也这么优秀”之类的。
哦,公开处刑啊,春很想捂脸。
形式倒不复杂,Q&A,一问一答。
“能简单说说吗,你平时的学习经验,怎样做到合理安排时间,在考试中取得这样的好成绩?”
“睡好吃好,不要太过劳累,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就很简单啊,我没觉得什么。”
我的天,这睥睨的眼神,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原来自己也有这么欠这么装的时候吗?春脸烧得很红。
“呃,真是与众不同,不愧是春同学,”主持人很敬业,生硬切换到了下一个问题,“听说春同学还是网上有名的美食博主,你是怎么做到学习和兴趣爱好两不耽误的呢?”
“因为我有强烈的动力!”春噌地站起来,“每当我想到我的前面还有很多人的时候,我就无法停下。学习也好做视频也好,我是想成为第一的那个人——游,是叫游对吧,我已经将他定为了目标,我想下一次我肯定能超过他!”
我的妈呀,太羞耻了吧,当着所有人说这种话……
问题是下一次她并没有能达成目标,所以之后电视台的人再来邀请她,春是说什么打死都不会再去了。
春疯狂翘起嘴角,不是因为她高兴,而是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只能乖乖坐在那儿忍受精神摧残。
公开处刑,恐怖如斯!
游在一旁看得很乐呵,难怪春刚和他见面时总喜欢怼他呛他,原来还有这一出,挺好玩。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扭头,是叔叔。
“跟我来,我有点事和你说。”
悄悄的,离开客厅一片欢乐的氛围,游跟着叔叔来到了稍冷的卧室。
关上门,锁上门,叔叔的神情很严肃。
“您有事想和我说?”游问。
在大抽屉里翻找,两三分钟后,从最深处,叔叔翻出了一个信封。
“这是?”
“你自己看吧。”
叔叔将信封塞给他,从口袋摸出了烟,呼吸吞吐,烟雾笼罩。
皱起眉头,游有种不祥的预感。
信封朴实无华,正面背面都没有任何字迹,触感也不是很厚,里面似乎只有几张纸。
小心拆开,很薄很薄的那种信纸,现在市面上已经不常见了。
铅笔的字迹,看起来已经过了很多年,淡到需要凑近才能看清内容。
游念了出来。
“见信好。”
……
见信好。
很抱歉,这次没有带来好消息。
你女儿的亲生父母,我终于找到了。
他们已经死了,十多年前就死了。
死于一场大火,工厂宿舍,老式的筒子楼,电线老化,被烟子熏死的。
那啥,已经找公安做过检测了,他们管那玩意叫什么,DNA?反正确定了,不会错的。
该了结了吧,你的心结,这么多年,你想得到的答案,换来的是失望的结果。
不过只要你不说,那孩子应该不会知道吧?
既然你把她当作亲女儿,那你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吧?
检测报告我一同寄过来了,你女儿的头发,还有她亲生父母的尸骸,幸好他们被运回了乡里,没有火化还留有尸骸。
还有那孩子生父母的坟,我也标记在地图上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清明可以去看看。
就这样,再见。
“这是收拾老人家遗物时,无意中找到的。”叔叔说道。
烟雾弥漫,遮掩住他的表情。
“也就是说……”
“雪母亲的生父母,雪的外公外婆,早在几十年前就死了。”
“这……”
“你婶婶的父亲当年在工厂做工时结识了雪的外公外婆,他们生下了雪的母亲却无力抚养。只能拜托家庭条件较好的朋友,也就是你婶婶的父亲代为抚养。”
“后来改革开放,不少人下海经商,老人家也是其中一员,他带着雪的母亲,你婶婶,还有其他几个子女,南下去了更有机遇更有可能的城市,和雪的外公外婆断了联系。”
“因为雪的母亲被抱过来时还太小,她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但一天天的长大,老人家觉得是该给自己的女儿一个交代。”
“可那时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四处折腾,于是他拜托了在全国各地奔波的朋友,将仅存的一些资料和信息,还有雪母亲的头发交给了朋友,希望他能够帮自己寻找雪母亲生父母的下落和音信。”
“然后你看到了,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在雪母亲大学毕业的那一天,老人家将真相告诉了雪的母亲。”
“现在你理解了吧,为什么雪的母亲会早早离开家工作创业,和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也没什么联系,甚至直到她死后这么多年,我们才从侧面知道了她和她丈夫原来那么有钱。”
“老人家因为女儿的离家也郁郁寡欢,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没过几年,也就走了。”
“这些我们都一无所知,如果不是收拾老人家的遗物,找到了类似的十几封往来信件,我们也不知道雪的母亲,原来和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甚至到现在,你婶婶还认为雪的外公外婆还活着,什么听老头子絮叨之类的,那都是我骗她的。我只把雪母亲的身世告诉了她,关于信和雪外公外婆已经离世的事情,我没和她说。”
“你也看到你婶婶的为人,我们结婚时她还不这样的。过了二十多年柴米油盐的生活,不知怎么就变得越来越势利越来越喜欢贪便宜,我害怕把信的事情告诉你婶婶之后,她会去到处乱说,会去人家的村子里闹,甚至会拿这件事当成威胁你和雪的工具。”
“说来也好笑,本来我把雪母亲的身世告诉你婶婶,是为了让她少点怨气。她知道这件事之前一直认为雪的母亲是白眼狼,念完了大学就和家里几乎中断了联系,除了每个月往老人家的卡里寄钱之外,连过年都很少回来。”
“我以为她能多少理解,雪的母亲是事出有因,她没法和不存在血缘关系的‘家人’共处一室,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谴责的。”
“可你婶婶听罢,反而变本加厉,后来雪的母亲出了意外,雪寄宿在我们家,她就对雪特别不好……”
“唉,就这样吧,自作孽不可活啊,我和你婶婶就是市井小民,心眼太小,把无能和不顺发泄到一个孩子的身上,现在果然报应来了,我也没什么怨言可说的。”
“只是希望你别太恨你婶婶,她就是那样的人,但本质不坏的,就是被生活折腾的……”
叔叔还在絮叨,可游从中途就没怎么在听了。
最糟糕的结果已经出现在他的手里。
现在,他要怎么去和雪言说,如此悲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