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46.终章·冬雪，泪水如梦飘零
“真泥泞啊，”游拉着雪的手，“握紧点，不要滑倒了。”
后山，昨夜的雨痕迹明显，上山的小径到处是小水洼，深一脚浅一脚，抬起腿，裤脚上满是泥水。
“嗯。”
雪小心地踩着游走过的地方，一步一步的试探，看上去还有些可爱。
他们从奶奶的家里出发，穿上胶鞋和雨衣，正在往山的深处行进。
“虽然到处是泥到处是水到处是硌脚的碎石子，”游摘下雨衣的帽子，“山里的空气还是很新鲜啊。”
和市区里的浑浊闭塞不同，山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人迹罕至，但保留着大片大片的绿植，一场雨之后的早晨，深深地呼吸一口，感觉整个人都能得到身心上的净化。
“嗯。”
雪的心情似乎是恢复了一些，不像来时的茫然痛苦，虽然望过去眼睛还是灰色的，但至少是在认真看着周围，在思考，在想着心事。
“你看这山上种的大多是板栗树，是不是和老家后山上的很像？”
六月的板栗正嫩，游折下一小截树枝，上面挂着满是毛刺的板栗果子。
摸上去很痛，不过游很有经验了，找了块石头，狠命地敲，直到里面栗色的果实露出，再剥开，象牙般洁白的果肉带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可以生吃的，有股丝丝的甜味，尝尝看。”
雪接过，轻轻放进嘴巴咀嚼。
“脆的，甜的。”
游微笑，“当然了，小时候我带着咲和沐就在山上打板栗，就要趁着最嫩的时候剥开，品尝这最清甜的美味。”
去年夏天雪也带了很多板栗回家，但那些都是已经成熟的，得煮熟或者炒熟才好吃。而且雪只是觉得这种毛刺刺的果子很好玩，毕竟在城市不容易见到，糖炒板栗再怎么好吃，哪有用毛刺捉弄游好玩？
“我说，”游侧过头，“今年夏天，我们还回老家吧，这次待得久一些，一个月，好吗？”
沉默了十几秒，游听到了雪的回答，很微弱的声音。
“好。”
松了口气，游真害怕雪拒绝。他的想法很简单，在环境宽松的乡下待一个月，雪应该能缓过来不少。
相比于事项繁杂的城里，还是清净的老家更适合“疗伤”。
“不过今年夏天也有很多事呢，”游拍拍他自己的腿，“去年装进去的钢板也该取出来了，恐怕又得在床上休息一个月，看来学校的小学期是又能躲过去了。”
他特地没有使用“暑假”这样的词语，只是夏天，因为无论发生什么，夏天总会到来。而对雪来说，要让她接受亲人逝去的事实，这个暑假，必然不好过。
雪这么难过的时候，就不要提起复读一年这种没情商的话了。
“我会照顾游的。”雪握紧游的手，认真说道。
“那我很开心……”
“我也想经常来看看外公外婆，还有刚才招待我们的奶奶，可以吗？”
刚才招待他们的奶奶，雪外公外婆的高中老师，游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了，我会陪你的。”
前方的小路被折断的树枝拦住，游暂时松开雪的手，蹲下来清理，要是被树枝划伤或者绊倒就不好了。
“游，你说，外公外婆那个年代的爱情，和现在有很多不同吗？”雪靠着路旁的树，问道。
游费劲拖着树枝，把这些因为暴雨折断的挡路玩意丢到一旁。
“应该没什么不同吧，奶奶不是说了么，他们是高中就互有好感，毕业后进入同一个工厂，只隔着一个车间工作。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通过媒人的介绍，顺利成章在一起，结婚生子，没什么不同的。”
“但他们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起，把妈妈送到了叔叔婶婶家。”
“哎，特殊时期嘛，那段时间很困难的，你不该责怪他们。”
“我没有责怪他们……我只是觉得，难过。”
游站起身，回到雪的身旁，抱了抱她。
“雪，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
“如果你的母亲没有被抱养，如果当年的他们咬咬牙，决定再苦再累也要自己抚养女儿，后来会发生什么？”
雪咬着嘴唇，不说话。
后来的大火会吞噬一切，甚至不会有雪的出生。
“你的外公外婆后来也没有生过孩子，以他们的年龄应该完全有能力生育的吧？即使后来情况好转，工厂的效益恢复，日子没有那么难过了，他们也没有再要孩子，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至少，我觉得，他们是很爱你的母亲的，他们还期待着女儿回家。他们可能在做准备，打探当年收养女儿的家庭现在的状况，每个月节衣缩食省下一笔钱存起来，用作女儿以后出嫁的嫁妆，亦或者是积极工作，努力让这个家变得更好，让女儿回来的时候能感到体面和骄傲……”
雪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你在安慰我吗，游，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吧？”
“不，因为我相信命运，所以我才不是在安慰你。”游重新握住雪的手，“你的妈妈不爱你吗？你觉得你的妈妈不爱你吗？”
“雪，你现在站在这里，你觉得是幸运还是不幸？”
“尽管发生过那么多悲伤的事情，让你感到痛苦，让你感到揪心般的疼，让你对未来的人生产生了茫然，但你还活着啊。你能好好的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过着自己想要的，喜欢的生活，这不就是最幸福的一件事吗？”
“你是他们的希望啊，雪，无数的苦难，你依旧站在这里。无论痛哭也好啜泣也好恼怒地咒骂上天的不公也好，但你还活着，你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被过去打败，就是对命运最好的回应。”
“希望总会战胜邪恶和不公，每个人都沐浴着温暖而辉煌的光，我们缅怀过去，但我们前往的方向是未来——我喜欢这样的故事，我相信这样的命运。”
“所以，雪，你说什么做什么有什么反应我都会接受，这是我们的故事，这是我们的命运，我会陪你走下去。”
轻轻拍了拍雪的脸蛋，“要哭就哭吧，别憋着了，有我呢，堕落颓废失望痛苦……我都会拯救你的。所以，偶尔也放纵一回吧。”
雪呆呆地望着游，她没想到游会这样回答。
游不是派发心灵鸡汤的吗？他不是该劝自己赶紧振作吗？
“只要活着就好，随你怎么胡闹，我都会原谅你的，直到你彻底恢复，我都会陪着你一起。”
这像是游说出的话吗？
灰色的眼眸中滴入了渗有阳光的水珠，雪低下头，抹着眼睛。
“不要再说这种耍帅的话了，认识这么久，我已经对游的安慰免疫了。”雪还在强撑。
“好好好，不耍帅，但你真的不需要我的抱抱吗？”
游张开怀抱，雪内心的防线终于崩溃。
她狠狠抱住了游。
“游，我好害怕，我只有你了，我只剩你可以依靠了……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喜欢上别人，你要和我在一起的，好吗？”
泪水涟涟，顺着脸颊滴落，落在脚边的小水洼，溅起小小的水花。
只是分不清，落下的究竟是泪珠，还是树叶上滚落的雨水。
不过，也不重要了，对吧。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放心，乖，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不要只是默默地流泪……”
太阳升起来了，柔和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下，游和雪拥抱在一起。
就如游相信的命运那样，他们沐浴着美好，为逝者献上鲜花，往未来迈步。
……
“外公外婆，孙女来看你们了。”
还好在包里带了防水的毯子，铺在坟冢前，雪和游跪着，轻声祈祷。
没有碑，只有微微鼓起的小土包，还好村长建在，知道当年下葬时用作标记的这棵板栗树，否则雪真的连亲人的墓都找不到。
“这是我的男朋友哦，也是我的家人。他叫游，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也特别好，外公外婆，你们肯定也会喜欢他的。”
游将带来的鲜花和兰草递给雪，摆在小土包前，山上禁止烧纸祭扫，他们就通过这种方式寄托哀思。
“我们很好，我们不会一直停滞不前的，我们还要往前看呢。外公外婆，你们就放心吧，我们在一起，很幸福。”
“所以啊，你们也要好好的，好好休息，你们太累了，不要再操心了……”
雪跪在地上说着痛心的话，不过这一次，她只是噙着泪水，拼命忍住了哭泣。
“这样就可以了吗？”游问道。
“嗯，我以后只会在游一个人的面前哭的，”雪站起身，“担心我的，心疼我的，为我操心忙碌的，只要有你一个人就够了。”
毕竟，这可是游答应过她的。
因为他们是，家人啊。
……
就这样，危机事件总算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雪的眼眸重现色彩，游也顺利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了雪。
下山，回家，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对于即将来临的夏天来说，简直就像是完美的结局。
直到晚上，有人敲响了游的家门。
“谁啊。”
打开门，游没有预想过的客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凌抱着包，浑身脏兮兮的，扶着门框，勉强撑着身体。
而他的裙下，鲜红的液体正顺着腿滑落，浸湿了白色的袜子。
“救救我，”凌带着哭腔，“游，救救我。”
到底发生什么了？
[END]
（至此，不正经恋爱纪实的第七卷也就正式结束了，漫长的九十多章，新的故事呼之欲出，让我们第八卷再见。
所以，他和她的故事还没有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