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天雨市，人口接近一千万，中心市区面积超过一千平方公里，距离天雪市两百公里，我们正在向内陆接近。”
第二座城市，赶在傍晚前，他们到了。
“真不容易啊，查查看，城市的高速公路出口在哪里，我们尽量在夜晚来临前赶到那附近。”
“二十公里外，靠近城市北部的山区和湖区，沿途要穿过市区，请注意高楼的坠落物，我会尽量计算出更安全可靠的路线。”小夕满脑门都是汗珠，游知道这代表她现在是满负荷工作，靠着中古手机的贫瘠硬件支撑着巨量的演算，也是辛苦她了。
“明白了，不过你也不用计算路径什么了，咱们慢慢开，逛逛这座城市好了，你顺便给介绍介绍。”
“不计算？可以吗？”
“大不了绕路嘛，我有眼睛的，而且城市里总是比荒郊野外好一些吧，再不济也就是靠边休息，没事的。”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屏幕的小夕迟疑着点头。
“好吧，我找找，这座城市的历史和特色……”
和一环路平行的是古时这座城市的护城河，也就是环城公园，城市的四大公园也是围绕此修建的，一道绿色的屏障保护着市中心，冬暖夏凉，景致很好。
“我们已经进入城市的西北区域，也是城市的大心脏，沿着这条路向前，就是城市图书馆，依河而建，河对岸就是市立公园，从视频资料来看，当年这可是城市的一大特色，借来书就可以坐在公园的大草坪上，看着天空的风筝飘扬，也看着膝盖上的书，享受闲暇的时光。”小夕播放着一些图片，是昔日的美好。
而现在，游打开车门，望着眼前的巨大建筑，灰扑扑的，大片的玻璃幕墙碎裂，到处都是河水泛滥过的痕迹，也不知道里面的书有没有遭殃。
“我想应该保存还算完好，所有书籍都存放在二楼和以上楼层，一楼的大厅平时是提供给市民休息，举办一些展览的场所，没有什么书存放。”
游心里一动，“今晚就住在里面吧，既然是图书馆，应该会有发电机吧，试着将图书馆恢复灯光通明的样子，这个想法如何？”
“燃料可能早就蒸发殆尽，要从最近的加油站运一些吗？”
“并不算难事吧，只是费点时间而已，”游晃了晃桥上的栏杆，既然有河，当然就有桥，年久失修的栏杆有些不稳当，游想了想，放弃了将身子搭在上面的想法。
“明天的计划会有影响哦，您不是最在乎时间吗？”
小夕有点不太理解她的主人，有的时候非常赶时间，有时则是过于悠闲，完全不懂他的时间观念。
“那就推迟一天好了，明天咱们放风筝，你说过河对岸的公园很适合放风筝吧？”“是的，有一块接近五万平方米的大草坪，不过现在应该也长满了杂草。”
“那是小问题，问题是能不能从哪里找来能飞上天的风筝。”
游靠在车上，欣赏着眼前，河水中倒映的是大图书馆的影子，巨大的方型建筑在下午四点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威严庄重，中心的钟楼虽然早已停摆，但可以想象得到，当年它响起整点钟声的时候，小半个市区都能听清楚的盛景。
突然间繁盛，车水马龙，行人都会仰视，突然间萧索，几只麻雀站在钟塔的顶端，整理着羽毛。
“先进去看看吧。”
车子发动，他们往图书馆的方向驶去。
……
“就这么开进来真的好吗？万一有摄像头还在工作，我这不是要被当成暴徒？”
越野车颇为暴力地从大门处开入了一楼的大厅，闸门什么的早就成了脆弱的摆设，在上一次洪水的侵袭下已经摇摇欲坠，留出了足够车辆进出的缺口。
“我也不推荐您开车进入，无法预测这栋建筑是否安全，是否有倒塌的危险，因此——”
“好啦，我的运气没那么差的，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却被倒塌的建筑压死什么的，这种死法也太搞笑了。”
下车，游手里握着小夕，他们观察着这栋建筑。
“居然没有什么灰尘，是因为玻璃碎掉，大厅通风比较好吗？”
几根粗大的圆柱支撑起了整栋建筑，环顾，依稀可以看得出周围的一些设施和场所，椅子散落破碎，而固定在地上的桌子幸免躲过了洪水，餐饮吧在左侧，休息区在右侧，前方的楼梯两边是亲子阅读室和报刊阅读区，规划得很好。
“地面还有很少的积水，请千万避免手部的直接接触，一旦染病将是非常麻烦的事。”
“明白，那么配电室在哪里呢，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图书馆的灯亮起来？”
“根据建筑设计图，配电室在三楼，钟塔的旁边。”
“为什么在楼上？一般这种地方不都该丢在地下室好节省空间吗，也更安全一些。”
“这座城市的水灾问题在历史上就比较严重，因为处于低地，而且老城区的下水系统比较难以改造，一旦洪水来临整个城市都会面临瘫痪。所以在修建建筑时会考虑到这方面的影响因素，而且这栋建筑还是应急收容场所，如果发生地震这类的自然灾害，居民是可以被安置到这里的，保证供电是最基础的，所以配电室什么的就放在楼上了。”
“挺好，我喜欢这么完备的设计，现在就行动吧，我想看看所有灯光亮起的样子。”游摩拳擦掌。
“恕我提醒，发电机只是提供应急的，想达到发电站那样稳定而强大的供电，基本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达到百分之三十的照明水平。”
游撇撇嘴，“稍微让我热血一点嘛。”
……
“设定，大厅灯光、二楼灯光，三楼灯光，百分之二十五的照明，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灯光模式，夜景模式，启动。”
发动机轰响，一股子柴油味弥漫，游略带激动的心情，将开关推了上去。
还好小夕在身边，不然不管是发电机的使用方法还是启动应急方案的方法，他都是一窍不通，配电室里那密密麻麻的按钮和选项根本看不懂，全凭小夕的指导。
短暂的延迟，从上至下，灯光一点点亮起，在深黑的夜空，亮起了璀璨的星。
下楼，来到大厅，望着昏黄的灯光，虽然还不够明亮，也已经足够了。
“醒来快一个多月了吧，这还是第一次晚上有灯光。”游很有些想哭，这段时间他晚上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度过的，虽然也可以靠着篝火、蜡烛或者车灯来照明，但这些小物件还是不够。
非得是这样辉煌的灯光，这样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照得敞亮的光才行，不会害怕，也不会感到孤寂，因为有灯的地方，就一定有人的存在。
“外面更漂亮哦，我很惊奇钟塔的电路居然没有损坏，所以那百分之五的电就配到了钟塔上了，可以出去看看。”小夕微笑着提示。
跑出图书馆，抬头，游愣住了。
那辉煌的大钟，钟盘上的每个数字都亮起了光，晶莹的黄色，虽然指针无法转动，但已经相当漂亮了。
“设定好了，每到整点钟盘上的颜色会换的，当然有几根坏掉的灯管，就凑活着看吧，别太介意了。”
游没有回答，只是打开手机的相机，给眼前之景拍了张照。
“真漂亮。”
特别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钟塔同时也是信号塔，待会到三楼，我可以接入系统，现在有电了，我们试着也发出一些信号吧，我们是谁，我们要到哪儿去，希望有人能接收到。”
这是小夕突然想到的，本来只是游的一时兴起，但小夕想到以后每到一座城市都可以去寻找当地大型的发信站，大范围广播他们的行踪，或许有人能听到，就像他们现在正在奔赴的那个地方。
那个信号的信息很简略，只有几个字。
“在这里。”
如同在黑暗中无比显眼的图书馆，闪烁光芒的钟塔。
在这里。
如同迷失方向的船舟在茫茫大海中突然看见了灯塔的光，单调、微弱、随时可能被狂风暴雨覆盖。
但我们仍奋力划向那里，不管途中的艰难险阻。
因为，在这里。
“回去吧，明天早起放风筝，下午再启程。”游走向大厅，那里有正在冒着热气和香气的晚餐。
“记得睡前去加一次油，如果想让灯光一直亮着的话。”小夕提醒。
“明白。”
……
“没想到找风筝这么顺利。”游整理着皱巴巴的菱形风筝，按照小夕给的教程做准备。
“是啊，塑料的骨架，化纤的筝面，大概再过去一百年也不会坏掉吧。”
“人类的塑料污染，恐怕这是唯一能欣慰的地方了。”游检查着线圈，“就是草坪不太平整，没法尽情地跑。”
手机放在车上，游则是耳朵里塞有蓝牙耳机，这样就不用担心跑动的时候摔着小夕了。
“只是一些杂草而已，裤脚已经扎起来了吧，注意一些飞虫就好，草丛里可能还会有小动物，野兔野猫什么的，不过那些不会构成威胁。”
游将风筝举好，“看着吧，我一定把风筝放飞给你看！”
跑动，跑动，再跑动，阳光很好，沐浴着初夏的风，游感受着手中风筝逐渐的轻盈。
感觉这样一直跑，能跑到过去，也能跑到未来啊。
轻轻叹息，猛然踏出一大步，脚还未踩上坚实的土地，游松开了手中的风筝。
线轴滚动，伴随着风，风筝一飞冲天。
“我就说我能做到吧。”回到蓝牙的接收范围内，游得意。
望着蓝天上遨游的那小小一只，得眯着眼才能看清。
“今天很适合放风筝呢，风向很固定，风力也很强。”小夕也朝天空那个方向注视，游心领神会，将摄像头对准了风筝的那片天空。
“所以，心愿都达成了，这座城市，该离开了。”
“那风筝呢？”
游想了想，从抽屉里摸出剪刀。
他剪断了风筝的线。
“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