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2.
昕的手机整个下午都没有消停过。
全省第四,六中理科第一,整个成绩足够傲人了。全国这么多学校,只要昕愿意,她可以进入任何她喜欢的学校,喜欢的专业。
天雪市六中的传统艺能,就是从来不出状元,不管整体成绩多好,文科理科的尖子生有多优秀,到了高考时总会蹦出一个怪物,以一分或者两分的差距抢走状元之位。
别小看这“状元”之名,每年高考出成绩,对状元的宣传报道可谓是铺天盖地。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长都很看重这项“荣誉”,要是状元出在自己学校,那来年的招生绝对有十足的底气,毕竟哪个家长不希望自家孩子成为三年之后傲视全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同龄人的存在呢?
今年也如往常,我趁着昕应付那些八卦的媒体记者电话之时,给老班打了个电话。
虽然平时和老班打打闹闹,但我和学校老师们的关系还是很好的,要是不好也没法顺利在暑假的时候偷偷带着柚和幽溜进学校,体验小学期什么的了。
老班唉声叹气,果然,文科第一在全省排第二,理科第一就是昕,全省排名第四,还是和状元无缘。
“你们这届能不能争点气啊,都几十年了,我们学校在天雪市口碑不太好和这方面有很大关系啊,家长不止一次和校长抱怨过,一个状元都没有,这不行啊……”
絮絮叨叨的,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估计此时正在学校的会议室里,一边听着校长的唠叨,顺带着就把这股哀怨转嫁给我了。
“这有什么的,我觉得今年咱们学校已经很好了啊,全校一本率九十五了吧,干嘛非盯着状元,那玩意又不能吃。”我安慰老班。
“你懂什么!第一有第一的意义,第二第三是不差,但人们总是习惯性记住第一,我们什么都不缺,就缺这个第一。”
老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矛盾转移到我这儿来了。
但我很有自知之明啊,我这吊儿郎当的风格,怎么可能去竞争第一,混个差不多就该千恩万谢了。
“那个,我想到一个好人选,夕……”
“夕决定走艺术类,你撺掇的。”老班冷冷地打断我。
“艺术类也要考文化课啊,我觉得以夕的天赋……”
“夕现在很忙,要让她兼顾功课和唱歌,这不现实。”
得,您心疼夕,您不心疼我,我牙痒痒,难道我就很轻松吗,我,我……
见鬼,突然发现我的生活还真的蛮轻松,说不过老班了。
“好吧,我努力,争取一下。”
缴械投降,我挂断了电话。
看向昕的方向,昔日的学生会长从没像今天这么慌乱过。那时她策划各种学生会的活动,代表学校和校外的机构组织洽谈什么都是谈笑风生的,不像现在,握着手机的小手微微颤抖,说话还需要在纸上写关键词,打个草稿。
“嗯,很谢谢您,但是我这边真的不太方便,嗯,麻烦了。”
放下手机,昕苦着脸望向我。
“谁啊,聊得这么费劲?”我问。
“报社的记者,他们想采访我,问我有没有时间,我就找个理由推掉了。”
“太过优秀的副作用呢,”我笑,“各大名校没给你电话吗?我记得每年他们为了争榜单前的考生都特别积极的。”
“接到了,他们说明天下午学校会举办招生会,让我到时候过去打个招呼,他们会安排人接待。”
“那很好啊,明天下午是吧,我陪你去,正好也领略一下名校风范。”我没有什么能奖励昕的东西,只好将手里捧着的圣代递给昕。
“昨天做的,存在冰箱里,尝尝吧。”
鲜红的草莓酱,大片大片淋在圣代表面,比外面店里给的量实惠太多,只有家里的“特供版”才能做到。
昕小脸一红,接过圣代,手指相碰,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都是恋人了,还这么‘纯情’吗?”我半开玩笑,伸出手来摸了摸昕的脑袋。
没有任何的抗拒,昕用小勺舀着冰淇淋,乖巧地任凭我在脑袋上摸来摸去,把顺滑平整的直发弄乱了都没事。
“游。”昕的声音很小。
“嗯,我在听。”
“那个……”有些犹豫,昕轻咬嘴唇,想要说什么。
我已经猜到了昕要说些什么,还有她的放不下。
“你做的很好,你很满意,我也很开心,作为你的学弟,你的青梅竹马,你的挚友,你的男朋友,我都因你而感到自豪。”
努力了这么长时间,昕期待着我说些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
“这样吗,那就好,那真是,太好了。”
连续应付过十几通电话的昕终于放松身体,僵硬的背也靠在了松软的椅背上,大口大口“啃”着圣代,她的最爱,一点也不拘束。
“慢慢吃,冰箱里还有五六斤,要添草莓酱吗?我给你拿来。”
看着人吃东西也是一种享受,我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昕抱着圣代,像只啃菜叶的兔子或者是剥坚果塞满嘴巴的松鼠,肉嘟嘟的小腮帮子,尤其可爱。
“哥哥,成绩没问题吧,我觉得以昕姐姐的实力是没啥问题的——”
柚打开门,看到了屋内和谐的场景。
很不常见的,柚是在欣慰地笑吗?她摇摇头,退出了房间,无声关好门。
丫头,还是很会看气氛的嘛。
……
下午四点,在前往机场接女仆长和Tina之前,我要陪昕回一趟家。
毕竟是高考出分这么大的事,光在电话里说两句是不够的,有些感情,还是当面才能顺利传递到对方那里。
“哥哥,六点整,我会准时赶回家的,出发了。”吃完午饭,收拾收拾的柚就出了门,跑去参加她们学生会周末的活动了。
真是青春啊,我感叹,去年的时候,我也和夕在学生会忙活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元旦晚会、文化祭,再到后面学生会换届,新会长的选举……如今我和夕都已经从学生会那里退休,像是接力跑,柚接过这一棒,她也开始挥毫泼墨,大笔书写只属于她自己的青春。
所以我很少过问柚,她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新的朋友,最近又在准备什么……除非柚主动跑来寻求我的帮助,除此之外,她自己的青春,不需要我这个“兄长”操心。
“学生会一点也不需要我们这些前辈的担忧呢,每年都会有无比优秀的后辈,我这个老会长,你这个‘编外人员’,可以安心闭眼了。”昕拖着行李箱,从房间里走出来,她也需要回家再带些衣服,接下来一个月只会更加频繁地出门,随身带过来的几件衣服是不够日常换洗的。
“不要用那么奇怪的说法啊,闭眼是什么鬼,退出学生会我们也好好的在这儿活蹦乱跳啊。”
“打个比喻嘛,我对学生会可是很有感情的,好怀念当初使唤你做这做那的时光,可能再也没有了吧。”
“姐姐,咱们现在可是恋人,你是觉得男朋友不如学校里的学弟服务周到吗?”我将防晒霜丢给昕,外面太阳正烈,不做好防晒措施是不行的,“要穿袜子,不然你晚上洗澡的时候会因为晒伤疼得叫唤。”
昕接过,吐了吐舌头。
“等我两分钟。”重新钻进房间里去。
我靠在门旁,等着昕套好袜子。昕的优点就是撒娇适度,心智成熟的昕明白撒娇是为了让两个人的关系更亲近,为了让恋爱中的气氛更加微妙,而不是让人为难。所以和昕的交往很舒适,她不会把防晒霜丢给我让我帮她涂,也不会把袜子甩给我让我帮她套……
等等,为什么我会说这些?我身边的这些女生有谁是特别喜欢撒娇的吗?还是说我经历过类似的场景?
爱哭的女孩,依偎在我的怀中,她总是喜欢“调戏”我,比如故意不拿洗澡要用的浴巾,喊我帮忙送进浴室,比如趁着我不注意就溜进房间钻进被窝,等着我醒来,欣赏我惊慌失措的表情。
……头痛,突然的头痛,我捂住脑袋。
她是谁?我和她,是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昕已经准备完毕,打开门,看到了眉头紧蹙的我。
“……没事,我们出发吧。”
……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两周没回来,昕和门口迎接她的妈妈拥抱。
“很棒,咱家小昕就是最棒的。”昕的妈妈,也就是伯母很激动,不停地拍着昕的后背,眼角似乎渗有泪花。
倒不难理解,自家女儿这么优秀,任何父母都会骄傲自豪的吧。
伯父和我隔着这对拥抱在一起的母女相望,我们很有默契地笑了。
谢了,这段时间对小昕的照顾,还有回应这孩子的任性。
没事啦,本来我们就是好朋友,昕还是我的姐姐,这点忙不是必须帮么。
眼神交流,伯父不是那种很会表达感情的人,但此刻我也感受到他那边传来的喜悦。
这样多好,就算不是因为我,爸爸妈妈的笑颜,不也是非常棒的事物吗?
不过千万别误解了,伯父伯母可不仅仅是因为昕的优异成绩高兴的,就算昕的成绩一般,以我对伯父伯母的了解,他们还是会这样激动。
因为他们一直期待着的——一个开朗乐观爱笑的女孩,为自己的生活和未来上心,做着自己梦想的事,能和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这样无拘无束的昕,终于看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大概,这就是“亲情”吧。
(夕还没有出场,但到处都有夕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