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9.
我的心情有些忐忑。
“哥哥，不一起出发吗？”
柚背着书包，歪歪头，不理解我在迟疑什么。
“那个……你先走吧，我再去洗把脸。”
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正在客厅享受土豆泥和汉堡肉的昕，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了，虽然是复习周，但可别迟到了啊。”
门关上了。
“游，我一个人待在家没事吗？你不会担心什么吗？”昕也扭过头问我。
“没事的……最后一周了，考完试我也放暑假了，到时候再慢慢陪你。在家里你注意一点水电天然气就行，中午我会回来做饭的。”
时间是周一的早上，忙碌的周末两天安然度过，昨天晚上在Yuna家的晚餐也很完美，柚和鸢她们在开饭前也赶到了，大家凑齐一桌，气氛很热，吃得也很开心。
从超市走出来后我一直在思考Yuna说的话，雨学姐的家？Yuna是在暗示什么？
说起来，好像确实有过，当我提出大家晚上一起吃个饭的时候，雨学姐表现出些许的犹豫。
雨学姐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或者说，是还没有和我们言说的困难？
想了一路也想不通，所以我暂时的将这个问题丢到了一边。
我现在心情忐忑的原因也不是这个，而是更直接的……
昨晚吃完饭，大家准备准备各自回家，夕自然是有属于她的司机，最先到了楼下。
“送我一下吧，游，送我到楼下就好。”
一直表现克制的夕开口，我有些措手不及。
但这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我是在场唯一的男生，保证每个女生能安全到家是责任。
“好。”于是我这样回答。
电梯运行的声音在夜晚显得很清晰，叮咚，叮咚，不断的有人进出电梯，直到显示楼层的液晶屏上的数字变为“1”。
电梯门倏地打开，燥热的风也瞬间灌了进来，电梯里的人纷纷走出电梯，融入楼外街上的人来人往中。
很快，只剩下我和夕。
“好久不见。”夕先开了口。
“啊，嗯，好久不见。”
这几周在学校都没见到夕，我身旁夕的位置也空空的，确实是好久不见。
“培训结束了，明天我会去学校上课，还有准备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夕说。
“那挺好的啊，”我笑笑，“你不在，理科的那几个老师上课成天抽我起来回答问题，你回来了，这份‘差事’就可以交还给你了。”
“最后一周是复习周，文科不会上理化生，理科也不会上政史地，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吧？”
“啊，呃，是。”
突然有些尴尬，燥热的风萦绕，却没能让我和夕之间的温度上升几度。
我摁着电梯的开关键，好让电梯门一直开着，既然夕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我也只好陪着她。这种时候，楼上那些要用电梯的兄弟们，稍微等一会吧。
“游，我知道你这个夏天很忙，昕的事，柚和桃的事，Yuna和Tina的事，或许还有其他人的事……但有件事，我想你有知晓的权利。”
“什么？”
“高三，有可能我没法在国内读了。”
“这……”我一时语塞，“那，是要出国吗？”
“我不知道，Yuna说国外的培养环境更好，以我的天赋，如果能到国外，在声乐大师那里学个三五年，归来必然是不亚于雨学姐的顶级偶像。”
顶级偶像……夕不是连出道曲都还没有发布吗？Yuna就已经预定了夕的未来么？
不亚于雨学姐……在我和大家嘻嘻哈哈的时候，夕已经是这种等级的人物了吗？
“游，你是怎么想的？你会支持我吗？”
夕望着我，透过眼睛这扇窗，我看到了夕如水般平静的内心。
其实夕早就知道我的回答了吧，从最开始的那个瞬间。
她问我，只是想再求证一下，确定一下，让自己安心一下。
“我当然，我当然会支持你了，坚持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通往更广舞台的机会，怎么能不抓住？”我微笑。
“但是三五年之后……大家都大学毕业了吧，也有了各自的生活，有了自己的交际圈，有了喜欢的人，甚至是已经选择在一起。”夕将目光转向电梯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晚上九点多，市中心，正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夕是在思考这样的问题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那个，这种事，没关系的吧，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等你。三五年很短的，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保证我会是你下飞机第一个见到的熟悉的人。”
“我相信你，我完全相信你，游，如果我不相信你，我就不会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了。”
夕轻笑，我闻到了其中淡淡的悲伤。
“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不知道三五年后的自己和现在有多大的差别，也不知道这三五年会发生怎样的事，认识怎样的人。我害怕我变得很现实，很势利，很不通人情，傲慢，骄纵，把现在的我当成可笑而幼稚的过去，我害怕这些。”
咬着嘴唇，我克制着自己，忍住了伸出手摸摸夕脑袋的冲动。
“这很正常吧，每个人都会成长，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傻傻的，也是人之常情——”
“但我不想那样！”夕粗暴地打断了我，瞪着我。
终于，夕努力保持的平衡状态还是被打破了，我又看到了过去那个雨雪阴晴，小脾气都会随之发生变化的夕。
她一直很想这样宣泄吧，但周围那么多人，昕还是我的女朋友，夕没有机会，也没有立场向我倾诉。
“你觉得我很重要吗？甚至比你的梦想还要重要？”我问道。
“我……”
“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在全国观众的面前。”
那个开着跑车在高速路上狂飙的夜晚，我绝对不会忘记。
那一晚我曾经后悔过松开手，让夕去往远方。
所以一时脑热的我拼了命想要赶往节目录制现场，想要在夕登上舞台前把她拉回来，告诉她，别去。
但我吹着高速路上的风，凛冽的风刮得我脸生疼生疼，我突然就醒了。
这不是爱，这是自私。
夕不欠我什么，我也只是夕的一个朋友，一个好朋友，一个曾经短暂在一起过的恋人，仅此而已。
这样的我，没有资格让夕停下来、留下来，待在这小小的天雪市，陪在我的身旁。
我很清楚这一点了，所以我一点不后悔让电视台的直升机把夕接走了。
“如果你害怕自己会因为生活和时间而改变模样……那就努力试着让自己始终坚韧、始终年轻、始终幼稚怎么样？”
我松开电梯开关的按钮，走出电梯。
“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成长呢？”
纵使世界如何的波涛汹涌，你我的棱角，还是那般的执拗。
“所以，放心去追吧，你的梦想，我会等你，不管结果如何。”
夕跟着我走出电梯间，置身于喧嚣繁杂的街面，她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呢，一点都不浪漫，不愧是你，游。”
我挠挠头，“此话怎说？”
“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你就不能有这样的觉悟吗？一定要把我留下来的执念，你就不能偶尔的也自私一回吗？”
“很可惜啊，那样的戏码已经上演过一次了。我不是跑到了西山，陪你一起看了那场猎户座流星雨吗？”
“可是你执意留下了鸢，为什么对我，就不能这样？”
“鸢是在逃避，而你是要去追梦，这两者有本质的差别，我没法放着逃避不前的鸢不管，同样的，我也没法开口让你留下，如果只是出于我的私心。”
这一次的抉择没有拖拖拉拉的，我很满意，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成长了。
黑色高级轿车就停在街边，夕向我挥了挥手。
“这个夏天，再去一次佛山景区吧，我想再看一眼当年的日落和星辰。”
“好啊，八年了，是可以再回去看看了。”
“其实我很羡慕鸢的，”夕降下车窗，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根据夕的嘴型，我能猜得出她在说些什么，“鸢的世界很单纯的，她喜欢你，她也只会喜欢你一个人，在她的世界里，如果没有你，那么这辈子一定不会再和其他任何人感情相通，所以鸢一定可以很肯定的说出‘等我回来嫁给你’这种话。”
“但我不行，我深知我不行，我没有那么纯粹，我的世界也并不单纯，我猜不到五年后的我会怎样，我没法给你承诺，游。”
“所以，从现在开始，游你愿意和谁在一起，我不会再过问了，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任性的要求你了。不管你和谁最终走到一起，我都会祝福，真诚地祝福。”
“所以，等到昕的事情结束……和鸢在一起吧，你们俩在一起的话，我还会比较欣慰，或许还有脸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大结局。”
车子开走了，夕的身影也消失不见，我呆呆地站着。
夕真的成熟了，成长了，变化得如此之大，让我有些吃惊。
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还有些心痛。
特别是想到五年后，我们再次重逢，夕的身边，已经有了其他某个我不认识的男生。
痛彻心扉。
……
“游？小游？”
回过神来，我还站在门口，昕嘴里叼着小面包，疑惑地望着我。
“走神啦，迟到啦，你都站在这发呆十分钟啦！”昕拍拍我的脸蛋。
但我的动作还是慢吞吞的。
因为，我不知道该用怎样表情，去回应夕。
去回应她所期待的，完美的大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