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9.
空气仿佛都冻结了起来，因为我和学姐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只有茶几上的冰激凌在缓缓融化，提示着我时间还在流动，学姐也还在等着我的回复。
“学姐，你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前辈，很好的歌手，很好的偶像，也是我很好的学姐。”我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生怕说错什么。
想想都觉得很幻灭，我好像一直在做出选择，给别人提建议，为别人的人生梦想和未来操心。
但有的时候，我真的连自己都没法说服。
学姐比我年长，经历的事情也比我深重得多，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更好，也有可能在学姐的眼里无比幼稚。
但我还是决定说出来，既然我今天来到这里，听到这些烟尘的过往，面前又是迷茫困惑徘徊不定的学姐，我就没法袖手旁观。
毕竟，这一路我不是都这么走过来了么。
“学姐，我想知道的是……你更想成为的，是雪，还是雨？”
“有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了，雪可以顺遂自己的心愿，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雨就必须得乖乖的成为大家心目中的偶像，一举一动都不能轻率，不管是吃饭、出行，还是在学校里和同学们的交往。”
“真奇怪，游，这不像是你会问出的问题。”
我没听懂学姐的话，摇摇头。
“游的话，只会劝人往更高更远和更宽广的舞台上奔跑吧，不管是夕还是昕，什么时候游也会关心在意起女生的真实感受了？”学姐问道。
“那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产生，我一直都很尊重大家的选择啊，是作为普通人生活还是追逐那遥远的理想……我是觉得夕和昕都是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才去做的，而非因为我的几句心灵鸡汤。”
学姐笑笑，“真的吗？我倒是觉得你起了很大的作用，至少你给了动摇不定的她们以勇气，勇气是很重要的。”
“难道劝大家走得更远，活得更精彩不好吗？如若是我这样资质一般的人也就罢了，可她们有才能，有天赋，她们就不该被柴米油盐和家长里短磨平棱角，她们值得去为梦想奋斗，尤其是在这个连为梦想拼搏努力都成为奢侈的时代。作为她们的好朋友，我不想看到她们身上的光点黯淡，我希望她们能有更加波澜壮阔的人生。”
“这才是实话吧，游，你当初对夕和对昕，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我一愣，这才发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是的，生活方式有高低之分么，当然有，每一天都充实饱满，为了目标向前的生活，就是比饱食终日，贪图安逸的人生要高贵，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当夕和昕说出她们以后想过那种安逸闲适生活的时候，我很生气。
不，不是生气，而是……不甘心。
“虽然我没什么理想抱负，以后很可能只会过着庸庸碌碌的生活，但我也希望我身边的人能过得好些，这个世界上有远比做饭家务照顾人和坐着公交车闲逛有意义的生活，不是吗？”
“这样的话让夕和昕她们听到，她们会很失望吧，她们可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将努力迈步向前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在她们的眼中，你的生活同样有相当的意义。”
“所以这些话我只会对学姐你讲，学姐你是成年人，也远比我成熟，我知道我的那些话术伎俩骗不过学姐你。”
学姐听罢，拿起茶几上融化了一小半的圣代，小勺小勺舀着吃。
“游，你真的很特别，我以为你会劝我放下过去往前看的。”
“怎么可能，我最讨厌慨他人之慷了，我没有经历过的，我不会让别人放下。”
“所以你已经猜到答案了，对么。”
我点了点头，“学姐你的艺名叫Snow，谁都看得出是什么意思吧。”
“是啊，”学姐长叹，“我已经很累了，我有很多粉丝，但他们没有人知晓我的过去，他们只是喜欢我的歌声，或者是觉得我长得很漂亮……如果他们知道我曾经杀过人，他们还会把我当成偶像吗？恐怕辱骂痛恨我的人会远比支持我的人庞大吧？”
“还有，游你进门的时候问过我，为什么会住在这样的小破房子里，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了。从我高中毕业到现在大学快毕业，我做歌手，出专辑，参加节目，办演唱会，赚了很多钱，那些钱足够我花十辈子都花不完……可又有什么用呢？我可以买一间上千平方米的超大屋子，我可以安排七八个衣帽间，用这个世界上最好材料，最奢华品牌的衣服将那些衣帽间都填满。我可以每天随随便便发几张照片，无论是怎样无聊的内容都能上得热搜，成为网络的大家津津乐道的对象。我还可以随便去找男生，我喜欢哪个男生就约到，想怎么挑逗就怎么挑逗，想怎么玩 弄就怎么玩 弄，别看我这样，女生也是很好 色的哦。我可以做到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轻轻松松，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有什么用呢，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却没法让妈妈睁开眼来看我一眼，我只能看着妈妈逐渐没了声息，然后默默给Yuna发信息，请她联系医院，将妈妈送到医院开死亡证明，然后看着妈妈躺在殡仪馆里，最后被送进火葬场，被放进西山公墓的那个小小的坑里……”
“我早就想放手了，唱歌从来就不是我的梦想，这样的天赋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如若不是当初Yuna答应为妈妈提供最好的治疗护理，我都不想从教养学校出来。”
熟悉的剧情，相似的发展，我曾经义无反顾劝说夕和昕向前走，但今天，我却要劝学姐回到过去，这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是因为Yuna，学姐你才坚持到今天的么？”
“嗯，当初我们说好的，这是一种交换，我到Yuna的工作室唱歌，直到妈妈离开……四年过去了，妈妈终于还是离开了。Yuna很守信，她现在将选择权交给我，是继续作为偶像唱下去，还是隐退，她都不会有任何的反对。”
我突然想到了八月底的那场演唱会。
“那场演唱会，那不就是……”
“嗯，是告别演唱会，现在你终于都明白了吧。”
“这之前我可没听过啊，这也太……”
“你以为这段时间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清闲？Yuna给了我三个月的时间考虑，但我还缺少一些支撑，换句话说，一些勇气。最近状态不好也是因为这个，让大家担心了，抱歉。”
“……那隐退之后，学姐你想做什么呢？”
学姐粲然一笑，“这就开始关心我的未来了？不再劝我一下？千万粉丝的偶像，商业价值巨大的歌手，真的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宣布隐退哦。”
“学姐你自己不都说了只是缺了一点勇气么，我就送上门了，有了我这块挡箭牌，心理负担就可以很顺利丢给我，就算Yuna找麻烦也可以甩给我，对吧？”
学姐舀了一大勺圣代，递到了我的嘴边，“尝尝看。”
我一口吞下，吞下才想起这勺子是学姐刚才用的，这算是间接接吻么？
“我的初吻哦，就先寄付在你这儿了，游。”学姐满脸狡猾，舔着勺子，好像是故意这样表现给我看的。
“万一被狗仔拍到，我会被粉丝碎尸的吧……”
“很可能，毕竟当他们查出来游的身边居然有这么多女生，羡慕嫉妒恨会点燃他们的怒火。”
“喂喂，我对间接接吻这种恋爱喜剧中才会脸红心跳的桥段才没兴趣嘞。”
“那试试真的？”学姐点点嘴唇，“反正你和其他女生也都接过吻了吧，也不差我一个。”
我感觉把这个不正常的家伙推到一边，“说正经的，隐退可是会造成不小的风波，而且学姐你有想好毕了业做什么？总不能真的和我一样，混吃等死吧？”
“风波不是问题，我会把名字改回雪的，然后我会背上行囊出国，避避风头，大概过了三五年再回来吧。”
“出国？”
“嗯，我的梦想，就是周游世界，看遍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品尝世界各地的好吃的，反正也不缺钱，又没什么牵绊，就去旅游喽，拍拍照，做做攻略，写写纪实，居无定所，每天的夕阳都不尽相同。”
靠，这么一说，我都想过这样的生活了。
“等我回来，大家应该把‘雨’这个人忘得差不多了，这样我就可以回到天雪市，完成周游世界的最后一站。”
“八月底的演唱会就是告别，有始有终，对么？”
“是啊，夕的出道演唱会，我的告别演唱会，同时也是让Yuna解开心结，和妹妹重归于好的最好机会，会很有意义的。”
“那我能提一个任性的小要求吗？”
“说。”
“学姐和夕的合唱，我能看到吗？”
学姐坏笑，意味深长道，“那要看你表现了。”
“我的表现？”
“你自己明白。”
……好吧，我确实明白。
“我会好好表现的。”
“那我们共勉，一起努力，为了那盛大的道别。”
“一定。”
……
今天终于可以结束了，我站在学姐的家门口，准备回家。
“谢谢你今天能来。”学姐说。
“但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吧，主意学姐你不是一早就打定了么。”
“不，你能来，对我来说就够了，”学姐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手，“我不是说了么，你给了我勇气，而勇气是很重要的。”
谢谢你在听完我的故事之后，还能把我当成学姐。
我读出了学姐眼中要表达的含义，点了点头。
“也谢谢学姐，因为学姐，我好像找到了方向，未来的道路，我的梦想。”
“哦，是什么？”
“保密。”我微笑，“不过我保证，应该会很有意义。”
不会让所有人失望的。
（学姐篇幅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