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3.
“怎么样，小昕昕，看了快一个下午了，你有什么决定了吗？”
傍晚五点多，市里举办的高校招生会已经落下了帷幕，昕在爸爸妈妈的簇拥下走出了会场。
“没有，我想……我想再想想。”昕回答得很勉强，她望向天边，展览会场建在郊区，没有高楼大厦的遮蔽，远处的淡金色看得很清楚，也很漂亮。
虽说是夏天，但五点多，太阳早已挂在了靠西的位置，整片天空都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昏黄。
“还要想吗？你的成绩，全省第四，去哪所学校都是你的自由吧，你在犹豫什么？没有你中意的学校吗？还是说你在等着谁的回答？”
爸爸不愧是爸爸，两三句话就说出了昕心中的所想。
“你在等游对么，你想知道，他将来会报考哪所学校，是不是？”
昕手里还捏着下午从会场收到的，各个学校的招生简章，她叹了口气，点点头。
“游不是让你报帝都的学校么，你不是也答应了游吗，你们两个现在是情侣，这个问题不是早就解决了吗？”爸爸不解。
“但是……我有点后悔。”
“后悔？后悔什么？”
“大概是因为这两个月的恋人吧，游对我的好，让我有点动摇……不，是特别动摇，我原本不知道的，原来两个人在一起会是这样的开心，原来他牵着我的手，我就会感到无比的满足，原来只要有他在身边，其他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比起所谓的梦想，我好像，更贪恋现在的柔软。”
对爸爸妈妈，昕没有什么隐瞒，她的朋友原本也不是很多，所以除了游，她这样心事也无从倾诉，自然是一股脑倒给了至亲的爸爸妈妈。
听了女儿的讲述，昕爸爸和昕妈妈互相看了看，耸了耸肩，无奈。
“先上车吧，上车再说。”
……
地下车库，一辆普通的SUV，昕爸爸开车，昕坐在副驾驶，昕妈妈坐在后座。
昕的家庭很普通，和夕鸢桃她们根本比不了，所以家里的车也就是这种朴素的款式，一点都不豪华。
空调呼呼地吹，两三分钟，凉风驱散了燥热，终于是个适合冷静思考和讨论的环境了。
“小昕啊，你还记得么，你和游第一天认识的那天，你有多么高兴，多么兴奋？”
没有急着将车驶出去，爸爸扭头看昕。
昕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和游刚认识时的场景，他那时被人欺负，心爱的书被人抢走，还被人打了，正在操场上抱着抢回来的书哭，可怜得像是一只小动物。”
“哈，你也就比游大了九个月，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当时他刚入四年级，你刚入五年级，都是小孩子罢了。”爸爸摇摇头，“你小时候特别像男孩子，穿着短裤喜欢跑步，晒得黑黑的，别的女孩子都不和你玩，而且你又看不上同年龄那些幼稚的男生，所以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你都没什么朋友。”
昕扁了扁嘴，虽说这也算不上黑历史，但比起儿时的洒脱奔放，现在穿着裙子斯斯文文的她就好像是背叛了过去的自己一样，听上去心里还是会怪怪的。
“五年级开学的第一天，你认识了游，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第一个得到你认可的朋友，那个高兴劲呀，回来的时候就差把兴奋写在脸上了。不停地和我们讲述，一遍又一遍，我和你妈妈听烦了你都还在讲。”
“说起来，小时候的游倒是很女孩子气，不仔细分辨的话，很容易就把他当成女孩子。”爸爸摸出手机，在相册翻找，时过境迁，手机换过五六个了，但这些老照片还一直保存着在。
像素差强人意，不过能认得出是游和昕，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反倒是游被套上了裙子，腼腆害羞，像个女孩子一样和昕贴在一起。
昕被逗乐了，“爸爸你还留着这样的照片啊，待会给我发一份，我要好好调戏一下游。”
“这是你带着游第一次跑来家里的照片，你妈妈很喜欢游，就把买来你不要的裙子给游换上，发现意外的合适，然后就有了这张照片。”爸爸轻笑，“谁能想到呢，七八年过去，你两个还是好朋友，真是难得。”
昕听着，她还不知道爸爸讲这些的意义，不过爸爸平时话不多，今天说这些肯定有他的理由。
“再后来，就是你和游被人贩子拐走的事情了。”
昕沉默了。
那着实是一段黑色的记忆，她是那些孩子中最幸运的一个，因为年龄较长，买家害怕麻烦，都不愿意买她，所以直到游领着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她还被关在那间幽暗狭窄的地下小屋里，蜷缩着哭泣。
但即使如此，在黑暗中度过的几天也给她带来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接受了长达三个月的心理疏导。直至今日，在乘坐电梯的时候，她还是会有些许的心悸，医生说这是应激创伤导致的幽闭恐惧，可能一辈子都没法彻底痊愈。
而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年龄刚好，而且长得又比较讨喜，早早就被买家挑走了。
挑走游的买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为了满足自己的“特殊爱好”，从各种渠道买来十来岁的男孩女孩，把他们关在远离城市的山区别墅内，将孩子们当成是动物来饲养。待到他想使用的时候，一一将贴有编号，脖子上卡着项圈的男孩或者女孩从别墅的地下室里拉出来，然后……
然后做什么，猜都能猜得到。
是游聪慧，不哭不闹，温顺不反抗，花了很长时间赢得了那个变态的信任，也为自己争取到了“特权”，不用关在小黑屋，而是脚上带着镣铐，被锁在楼上单独房间的特权。
然后游趁着变态平时不在别墅的时间，掰断了床脚，花了一天一夜，用铁棍刨开了墙壁，挖出了墙壁里用来固定脚上镣铐的膨胀螺丝。
游的所有指甲都因此脱落，手臂也血肉模糊。而他打碎窗玻璃，徒步十几公里，后来歪歪扭扭骑着自行车来到县里的警察局报案时，脚上还挂着粗粗的铁链。
当他领着特警破开那间地下室的铁门时，在昕眼中，他就是全世界最大的英雄。
“我来救你了，按照约定。”游踉踉跄跄走到她的面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然后，他昏了过去，因为疲劳，因为失血，因为他兑现了诺言。
“我知道，那件事过后，你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至于变化……你是想成为游那样的人吧，想和他一样，成熟稳重，能够在重要的时候帮到别人。”爸爸说。
昕沉默着，只是点点头。
“我和你妈妈都知道你的感情，你喜欢游，这种感情很正常，游是个相当棒的男生，十个女孩子可能九个都会喜欢他。我和你妈妈也很喜欢游，所以你俩的事情，我们作为家长从不去干涉，只要是你的选择，我们都给予尊重。”
“不过啊，有个问题，我和你妈妈都喜欢你能想清楚，想明白，想透彻。”
“那就是，你的选择，你的未来，你的人生，究竟是为了谁？”
“不管是追逐梦想还是竭尽所能待在游的身边，昕，你要清楚，你到底因为谁而做出的选择？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游？”
昕被问得有点懵，因为之前没有人这样问过她。
老师同学和普通朋友自然是从功利的角度出发，既然分数足够，自然是选择越好的学校越好的专业，这没什么可说的。
可即便是游，告诉她的也不过是“你的未来，值得更好，去追逐梦想，完成自己的心愿，而不要将才华和天赋白白浪费，生活的琐碎，不应当是你人生的全部”云云。
至于“为谁而活”这种问题……
“我好像……做不到，完全只为了自己而活。”她缓缓说道。
未来是什么颜色她还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如果她永远失去了游，她的未来一定不会快乐。
有些人是没法代替的，有些回忆是没法覆盖的，有些感情是没法忘却的，无论今后她都会遇到谁，那些人又会对她如何。
她的世界，只会有一个盖世英雄，那个浑身鲜血，灰尘扑扑站在他面前，把光重新送给她的人。
游。
“那就好，只要想清楚这一点，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你的未来都不会后悔。”爸爸很欣慰的样子，开车离开了地下车库。
“因为，你的人生没有错付。”
昕的心里五味杂陈，她都准备好迎接爸爸妈妈的狂轰滥炸了，没想到爸爸只是轻描淡写和她聊了聊往事。
这样的父母，要是说给班里的同学，她们一定会羡慕的吧。
但此时此刻，昕宁愿多听一些唠叨，爸爸妈妈就这样把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里，她还是惴惴不安的。
“对了，爸爸，我们现在……是回家吗？还是回游那儿？”昕问道。
“有个地方想带你去一趟，有个人想见你，和你聊聊。”爸爸和后座的妈妈相视一笑，“说实话，我们见到她的时候，也是相当震惊。原来不知不觉，我们的女儿都认识了这样的人物，了不起啊。”
“谁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十几分钟后，SUV稳稳停在了昕还算熟悉的店门口。
梧桐树下，春所经营的甜品店。
“人家已经在店里等着了，你进去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昕被赶下了车，爸爸妈妈没有再多说什么，车子扬长而去。
到底是谁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昕心里嘀咕。
推开门，门铃叮当，属于甜品店的清甜扑面而来。
“在这儿。”窗边的座位，有人在朝她招手。
“Snow小姐？”昕张大嘴巴，不敢相信。
“喊我雪就好，我叫雪。”雪微微笑，“之前见过的，在Weathering工作室，昕同学。”
“我记得，但是，为什么，你会找我……”
“我知道你正在为了填报志愿的事情烦恼，游也很头痛。所以，身为游的学姐，我决定帮他这个忙。”雪招呼着春来点单，“算是我对他的一点‘报答’ 吧。”
昕听不懂，完全听不懂，但她的眼前现在就是国民级美少女偶像。之前有游镇场子，她还能装作镇定，现在可是1V1，她紧张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那咱们就单刀直入吧，”雪清了清嗓子，“去帝都吧，别管游了。”
“——他不喜欢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