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9
漫展的前一天晚上，游终于改出了令他自己满意的情节。
伸了个懒腰，他打了个哈欠。
不容易啊，他有些沾沾自喜。
有多久没写出这种感觉了？
就好像故事本就应当这样发展，没有其他的理由。
保存，发送给凌。
希望凌能喜欢吧。
站起身，游看到了摊在床上的女装，裙子袜子假发之类的，装备齐全。
唉，明天又得硬着头皮上阵了。
而且这次漫展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凌还有依，遇到什么状况都得他担着。
为了安全和保险，他没有邀请夕或者雪，尽管雪表现出十二万分的想去。
“不行，凌还算半个病人，我怕你去会刺激到他。”
“我怎么就能刺激到凌了？”雪不满。
“因为你太漂亮了呀，要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你身上，凌不就被冷落了吗？他自尊心很强你也知道的，所以……”
游没把凌明天要穿男装逛展子的事告诉雪，因此在雪的认知中，凌还是那个总穿着女装的柔弱男生。
“唔，你都这么说了，好吧，那我去睡觉了。”雪嘟嘟嘴，跑去浴室洗澡了。
呼，游抱着衣服，成功从雪这里借来了要穿的衣服，还靠着话术说服了雪明天不要一起跟着，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吧。
嗅嗅，雪的衣服香香的，当然这股子香味他已经很熟悉了，一半的洗衣液芬芳，一半雪的体香，甜甜的，类似花糖。
和漫展上那些粗糙的Cos服不同，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女孩子衣物，贴身的，一般人可没机会触碰。
这大概是游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比起女孩子的贴身衣物，他还是不想在大庭广众打扮成那个样子。
没办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向来守约，不情愿的也得上。
关上门，他打算先试试，毕竟他和雪的身高体型差异明显，尽管裙装宽松，但试试看合不合适还是很有必要的。
镜子里很快出现了一位美少女，高挑飒气，身材火辣。
……有点恶心，算了，游赶紧脱了下来。
准备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现场布置摊位呢。
不过，游皱了皱眉，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他多虑了。
雪最近好像安静了许多，闹腾的次数比起以往少太多，基本是说什么听什么，极其乖巧，他都有点不适应。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
雪躺在浴缸里，她呆呆看着水纹一圈圈，荡漾着水下她的身体，每一次都很美。
游，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还是说，你知道了，却不愿意告诉我呢？
让我知道啊，游。
你的真心，会决定很多的。
甚至有可能，是我们的未来。
……
凌收到了游发给他的小说，迫不及待接收。
“我们的，最棒的故事（终稿）”
——不存在的可能性·世界α
00. 序章
夕绘里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除了鲜血淋漓的手腕，就只有巨大而火红的夕阳。
到底，这是怎么了。
疼痛，唤醒她的是疼痛，夕绘里低下头。
双手和双脚都被细密的铁丝绑住，一圈一圈，勒得很紧，陷入了皮肉。
鲜血一点一点渗出来，鲜艳的红色沾染了视野，也染红了白色的裙衫。
少女纯白的身体此刻被红色缓缓侵蚀，很突兀，又是那么的和谐。
一种逐渐窒息的美，和天边沉沦的夕阳同步。
却需要以她的生命来呈现。
忍着剧痛，夕绘里努力坐起身来。
但即便是这样微小的动作也是有代价的，铁丝几乎要将她的手腕割断，鲜血流水般蔓延，温热的液体淌过指尖，不断的滴落。
大口的喘息，夕绘里感到了寒冷，热量正因为失血而不断地减少，从她的身体里逃离。
这样下去，甚至不用等到星空璀璨，她就会在那幅盛景出现之前，因为失血而死。
风，带走温度的是风，顺着风吹拂来的方向，夕绘里终于可以抬起头，她看清了自己的所在。
这座城市曾经的最高处，高度三百八十六米，孤独的钢铁巨人。
天雪市电视塔。
她就在电视塔的顶层，观景平台的边缘。
再后退一步，就连坠落都需要七八秒的时间。
抓着栏杆，哪怕因为手上沾满了血而握不住东西，哪怕来自四百米高空的风冰冷凛冽，哪怕这样剧烈的动作会进一步的撕裂伤口。
但抓着栏杆，夕绘里还是站了起来。
她想看清这座城市。
发丝拂动，一直弥漫在周围的血腥气息一下子被吹散了。
眼前忽然变得清晰，颜色也不再只有单调的红，整个世界瞬间鲜活起来。
夕绘里的眸子里倒映着光，倒映着整座城市。
金色铺洒，楼宇间闪耀着落日的余晖，远处的环城公园就像一条辉煌的项链，连同着环绕天雪市的河流湖泊，熠熠生辉。
更远的地方，西山在天际线的彼端若隐若现，山脉的轮廓因为夕阳的背景而模糊，晕染了夕绘里的视线。
“真美啊……”她喃喃。
记忆随着斑驳的风翻涌而来，夕绘里忽然想起了久远的往事。
十多年之前，还是孩子的她，天真地指着还未废弃的钢铁电视塔。
“好想到那里看看呀。”
她来过这儿，因为她任性的愿望总能得到满足。
被爸爸托举着越过栏杆，夕绘里看到了她从未想象过的风景。
“真美啊……”
泪水缓缓淌下，夕绘里也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哭。
或许这就是走马灯吧，她快死了，所以才会回忆起这些。
那时的她，会想到今天吗？
身体因为失血而颤抖，夕绘里得紧紧抓着栏杆才不至于摔倒，才不至于失去意识。
她受的伤远比看上去严重，有人划开了她的手腕和脚腕，将铁丝埋了进去。
然后把她丢在了这与世隔绝的观景平台上。
这里可以欣赏到城市最美的景色，也可以品尝到最深的绝望。
夕绘里知道，电视塔早已废弃，电梯之类的设施许多年前就已停用，而这儿距离地面足足有四百米的高度。
上百层的楼梯，她的体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支撑着她回到地面，获得救援。
更别说观景平台的入口还落着锁，那是比夕绘里的手臂还要粗的铁链，看一眼就足以决定放弃。
自己就要死了么，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
晕眩的感觉上泛，手部传来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夕绘里继续站立，她跪在地上，背靠单薄的铁质栏杆。
她还没有晕过去的原因，大概是痛苦依旧被忠实地传递至大脑，逼迫着她睁开眼睛。
空旷的平台，空无一人，夕绘里挣扎着，伸出手。
“有没有人……是谁都可以……能不能……求求你……救救我……”
但这缕微弱的求救立刻就被汹涌的风吹散了，和她用来束头发的彩色发带一起，消失在暗色的背景中。
夕绘里终于还是松开了手，她无力地摔倒，重重地在粗糙的地面上剐蹭出一道鲜红，触目惊心。
真想看星星啊，夕绘里试图仰面躺着，这样她也许还能最后看一眼绚烂的星辰。
但她没能翻过身子，她身下的血很快蔓延，像是一朵鲜艳的大丽菊，盛开在最不合时宜的季节。
风渐渐平息下来，夕阳也黯淡了光芒，世界归于寂静，就像它本来应该的样子。
女孩静静地躺在花瓣的中央，再也没了声息。
她死了。
……
这份寂静没有持续太久，观景平台的入口传来了动静。
一个清脆的响指，拴住门的锁掉了下来。
门开了。
男生出现在入口处，面色铁青。
他快步跑到夕绘里的身边，毫不介意地上的血泊，跪下，抱住了夕绘里。
“喂，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可以睁开眼睛吗？”
夕绘里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因为夕绘里已经死了。
男生似乎是不相信这个事实，将夕绘里小心放平，准备给夕绘里做心肺复苏。
“别闹了，都和你说了，她死了，死人是不值得你这么费心的，死人的唇也不会回应你的亲吻。”
清冷的声音出现在男生的身边，言语中没有什么怜惜，甚至带着些许的戏谑。
男生的身旁原来还有一个人，是个女生，约莫十六七岁，黑发黑瞳，身着素白的轻薄纱裙，裸着足，飘浮在空中。
是的，飘浮在空中，距离地面二三十厘米的样子，这让她看上去比一米八的男生高了那么一点点。
“闭嘴。”
“敢和我这么说话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女生微微笑，“不过我是神明，我宽宏大量原谅了你，不会追究你亵渎神明的冒犯之罪。”
男生的手指轻轻拂过夕绘里的嘴唇，少女的身体渐渐冰冷。
其实就算他身旁的女生不说这些刻薄的话，他也明白，夕绘里已经死了。
凭他的力量，一个普通人的力量，是救不了夕绘里的。
“神明大人都是这样恶趣味吗，把我带到这里，让我看到这幕悲剧的上演，却又不让我做任何事。”男生动作轻柔，让夕绘里轻轻枕在腿上，仰面躺着，这样夕绘里就能看到她想看的星星了。
“神明大人什么的称呼起来太麻烦了，关于我的名字，你可以喊我‘小天’。”自称为小天的女生缓缓飘到了男生的身边，“这下你应该可以相信我了吧。你所经历的，就是现实哦，游叶同学。”
名为游叶的男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浸满了夕绘里的鲜血，在夜幕的风中逐渐凝结，有些黏稠。
“你说过的，这不是现实。”
“但这是预演，一个月后的今天，此时此地，夕绘里会死在这里，满怀遗憾。我不过是将未来提前丢到了你的面前。”小天端详着夕绘里的面庞，“真美啊，即便是死掉也还是那么美，即便我是神明大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你不想救她吗？你是想救她的，对吧？”
“可我还不认识她，连她的名字都是你告诉我的。”游叶望着夕绘里，他是个被小天忽然拽进漩涡中心的普通人，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和夕绘里说过哪怕一句话。
“‘我有资格拯救她吗？’我听到了你心中的动摇。”小天笑了笑，“不用考虑那么多，回答我就好，回应你的本心，你想改写这该死的结局，对吧？”
虽然冰冷，但夕绘里的身体依旧柔软，游叶有一种冲动，他想伸出手，摸摸夕绘里的脸蛋。
“是啊，我想改变，更改这不合理的故事，改写这烂俗套路的剧情。”
“这就对了，因为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温柔善良，见不得别人的困难和流泪，永远都是这样。”小天拍了拍游叶的肩膀，“简直是最没有特点的主角呢。”
“你在……说什么……”
“没事，只当是我的自言自语罢了。”
像是变魔术那样，小天从她的裙子口袋里摸出了一盒……草莓蛋糕。
将蛋糕递给游叶，小天还顺手插上了叉子，塑料的。
“不要，你自己吃吧。”游叶摆了摆手。
小天也不坚持，自顾自吃了起来，奶油沾到了她的小鼻子上，有点可爱。
游叶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他的腿上枕着不再会呼吸的少女，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和蛋糕的香甜气息，突兀，却又是那么和谐。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在等，他知道小天会把一切都告诉他的。
“我说，游叶，你有想过一个问题吗？”小天吃完了蛋糕，舔舔手指，问道。
“你说，我在听。”
“你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呢？你为什么没有变成另外的模样呢？”
“抱歉，我没有听懂你的问题。”
“其实我一直在担心的，要是游叶你不肯答应怎么办，要是你对夕绘里见死不救该怎么办……不过还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我的相遇，故事的启程，是命中注定啊。”
“作为神明大人说这种话真的好吗？”游叶哼了哼，“你自己不就是‘命运’的具象化吗？”
“但我却不能决定你的人生。我能做的，也就是将这些被称作‘命运’的可能性摆到你的面前，最后需要做出选择的，是你自己。”小天拍了拍手，“让这个世界，稍微热闹点吧。”
倏然，早已废弃多年的电视塔亮了起来，在夜幕中散发出温暖的光。
像是一枚石子投入了水中，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整座城市也跟着一点一点亮起，直到整片夜空都变得绮丽斑斓。
游叶看得有些呆，他的眸子里，倒映着万千世界。
“这就是你将要发挥的舞台。”小天指着那片耀眼的光芒，“你会创造出最适合夕绘里的世界，让这孩子在另一个可能性中战胜那个卑微懦弱的自己。然后，改写一个月后，属于这个世界的结局。”
小天的话玄之又玄，游叶只听懂了一丁点，但他现在并不着急询问小天。
吹着风，怀里是安静的女孩，他的头顶，就是万千星穹。
“夕绘里，我会拯救你。”
他轻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