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41.
黑暗。
混沌。
灰色。
光亮。
游缓缓睁开眼睛。
“哈喽，能听到我说话吗？”
扭头，他的面前站着一位小女孩，娇小的女孩。
黑发赤瞳，大大的眼睛盯着他。
“你，你是谁？”游茫然四顾，“我，我又在哪儿？我记得我刚才……”
鲜血，尸体，冰冷，暴雨，幽深，绝望。
如同梦魇般的场景再一次于脑海中浮现，他浑身颤抖，慢慢蹲了下去。
泪水一点一点流淌，滴落在地面，转瞬间便消弭不见。
“雪趁着你手术的时间，寻到了她的仇人，亲手报了当年自己父亲母亲的血仇，随即回到医院，在你的身边自杀了。”女孩围着他转圈，慢悠悠地说。
游抱着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看出来的，我本该阻止她的……”
“对，是你的错，你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却有意忽略了她这段时间的一系列反常表现，以为自然而然就会过去，却最终铸成了大错。”女孩毫不客气地批判。
游摇着头，现在的他除了流泪，也做不了其他任何事。
“就连我都没想到故事会结束得如此突兀和慌乱，那丫头的心真是猜不透啊，竟连你都能骗到，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死亡的结局……”女孩感叹着，叹气。
游低着头，一向好奇的他对目前自己的处境没有任何想问的，对女孩的身份也不感兴趣。
已经绝望崩溃的人，还会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吗？
看着他这副样子，女孩又叹了口气。
自她观察游开始，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游颓丧失落成这个地步。
整个人都蔫了，而且唯一能让其恢复的开心果，已经不存在于那个世界上了。
“好吧好吧，看你的样子也不打算再问我什么了，那我就自己解释吧，你好歹听着。”女孩清清嗓子，“我叫天，你可以喊我小天，是天界的神明之一。”
“虽说是神明，但和你理解的概念有些不同，我们并不是世界的管理者，我们只是观察者……当然有些神明会平衡尘世的秩序，但那都是些弱小的神明才会做的工作，我这种掌握某种权能的神明不屑于插手尘世的事。”
“你或许会提问，为何这个世界会诞生这样的秩序和规则？为何要将定义出的‘概念’以权能的形式交给我们这样的个体？”小天微笑，“不过这些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因为你一直生活在尘世·人界的正面，以理性和记忆构筑出的大世界，这些幽暗的秘密你不必知晓。”
“而我可以回答的，是你可能更关心的问题。”
“其实你应该有意识到吧？自己所在的世界并不像你所认为的那样单纯。”小天将一张画面拖拽到面前，那是大家在春的店里拍的合照，“最简单直观的例子，你的身边为何能聚集如此多的女孩？而且她们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每一位都个性鲜明，仿佛是量身定做的那样。”
“答案很简单，是我为你准备的这些女孩，我将你们的人生轨迹在某个点用红绳缠到了一起，所以你们自然而然就会发生故事。”
画面飞速倒退，回到了故事开启，最初的那一天。
那是游中考完的暑假，距离九月高中开学还有最后几天。
在天雪市的大街小巷晃悠，他第一次走进了梧桐树下甜品店，老城区内的老店。
出来的时候，在桥上，他碰到了一名女孩。
女孩十分娇小，黑发赤瞳，穿着红白色的襦裙，咬着手指，直勾勾盯着他手里拎着的袋子。
袋子里装着他从春的店里买来的甜品，巧克力蛋糕之类的。
“你想吃吗？”游注意到了女孩的眼神，他打开袋子，“如果不害怕的话，随便挑吧。”
现在的孩子还有相信陌生人的吗？他对眼前的女孩充满了好奇。
女孩根本不和他客气，摸出蛋糕，连勺子都不用，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吃得满嘴满鼻子都是巧克力和奶油，他于心不忍，从口袋摸出湿巾给女孩擦了擦。
女孩乖乖地站在原地，闭上眼睛，让游帮她把脸擦得干净。
“好了，这样就又是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了。”忍不住揉了揉女孩的头，他笑。
女孩抬起头，盯着他看。
“怎么了？”
“哥哥，”女孩郑重其事，“你会遇上好事的。”
“什么？”他不是没听清，而是没听懂女孩的话。
“你会遇上很好很好的事。”
这大概是女孩特别的感谢方式吧，他想。
“谢谢。”
“不，是我要谢谢哥哥。”女孩握了握他的手，“那么，再见。”
缓过神来，他还站在桥上。
只是手里拎着的袋子不见了，蛋糕当然也一同消失了。
小天关掉了画面，“现在可以想起来了吧？我们早就见过，因为你的那块蛋糕，我对你产生了兴趣。”
“我的妹妹小秋一直在研究人类的‘感情’，而看着你，一个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的少年，我决定实验一下。”
“毕竟我离下一次苏醒只剩下五年，在所有的记忆被清空之前，我可不想就这样把你给忘了。”
“你很不错，没有让我失望，我不断将新的女生送到你的面前，而你也总能好好接住，不让那些易碎的心坏掉。我挺高兴的，因为这样就好像我们之间也存在着某种默契一样。”
“不过先说好哈，她们的悲剧不是我设定的，我拥有的权能虽说能办到这点，但运行起来的规则可就复杂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并不支持我这样做。所以不要怪我，她们所经历的，都是必然，不是你我所能随意干涉的。”
“可惜，你的心最后出现了动摇，你倾向了夕的那边，而忽略了雪的异样，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发觉吧，你内心更喜欢的是灵动活泼的夕——夕是我为你挑选的另一半，你更喜欢她是肯定的，你们之间的匹配度远超过你和雪。”
“但就像我说的，我不是管理者，我只是观察者，我无力改写结局，能改变剧情走向和最终结局的，只有你自己。”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你下决心和雪在一起，这就是你一切悲剧的根源。”
“又一次的，你的温柔害了你。”
“真的，如果你早些和雪分手，选择和夕在一起，尽管雪会受很重的伤，但也绝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你们的故事还可以继续，而不是彻底崩毁。”
“还记得你和凌之前去咖啡厅请假，店长对你说的话吗？”小天一字一顿，如同宣读对他的审判，“你能为你的善良支付多么沉重的代价呢？”
“现在你可以理解了吧，这句话的含义。”
“可惜有些晚了。”
游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眶充血，表情凶狠。
“没有……没有其他可能吗？”
小天轻轻叹息。
“如果你这样问我的话，我没法给你确定的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次的悲剧早有预兆，你应该有察觉的吧？”
游咬着嘴唇，他缓缓开口。
“雪的高考。”
“没错，其实那时我就感觉情况不对，可我又不能直接告诉你，所以我让妹妹联系了你的猫，那只叫花花的猫，不过看起来它也没能阻止结局的坠落。”
游被这么提醒，忽然想起来了，那天下午，他被小清忽然喊出去的时候，花花死死咬着他的裤脚，不让他出门。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他苦笑。
“当然，类似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比如那次你带着雪和茉去体验虚拟幻境，出来的时候遇到的女孩，你还记得吗？”
他点点头。
“嘛，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努力也是全部白费，她的名字你也不用知道了。”小天摇摇头，“说实话，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了，明明你和夕是更正确的恋爱，你们俩在一起就可以达成完美大结局。但你却偏偏要选择雪，一个你明知道不适合作为恋人的女孩，最终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游沉默不语。
“说回你关心的吧，你问我有没有其他可能，我可以回答你，有其他可能。”
游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我所掌握的权能是——可能性，”小天转了个漂亮的圈，她穿着纯白的洋装，转起圈来裙摆是一个完美的圆，“不过在这个世界，你所在的世界，尘世·人界，我只能改变未来的可能性，哪怕我打破观察者的原则也不行。”
“那——”游焦急地问。
“但我可以稍微变通一下，”小天严肃地看着他，“我可以在不改变结局的情况下，为你再争取一段时间。”
“那最后……”
“最后雪还是会死，无论你如何尝试着拯救她都无济于事，所以我为你争取的这段时间……只是让你好好和雪道个别。你们还没好好说再见，不是吗？”
游呆呆地愣在那儿，他没想到小天的回答是这样。
“只能，这样？”他的言语充满了乞求。
“只能这样。”小天的语气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知道了是这样的残酷，你还要选择这样的可能性吗？”
一瞬间，无数过往之事，仿佛云烟，在他的脑海中翻涌。
还用犹豫吗？
他咬咬牙。
“我选择这样的可能性。”
“拜托了，神明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