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银杏荫下的曾经
“叮铃铃——”
长叹气，嘴巴好像还充斥着血腥的铁锈味道，我关掉闹钟，跑去厨房倒了杯水漱口。
凉水在口腔内“呼啦啦”响，我掀起上衣，后背的位置，那里本应该有一个巨大的灼烧伤口的，可现在，完好如初。
十月十四日，早晨六时三十分，精确到秒。
我以为中午慕容雪梦会放过我和桃灵灵，结果还是难逃一劫。
只是不知为何，她喜欢的蝴蝶刀换成了电击武器……不是说电击枪那种东西只是电压大吗，电流小到根本电不死人的，可我现在站在这里，只说明了一件事。
我死了。
那个女生失踪的事件还没解决，我就被迫读档重来，真是让人头痛，这下是彻底不知道女生究竟是为何失踪了……毕竟在这个世界她还好好的，上学放学，不会有人报警，她也不会记得我曾经到学校找过她。
我要重复上次的事件吗？躲避慕容的追杀，然后调查清楚女生为何失踪？
不，或许不需要再来一次。
“所有的尝试，都有其特定的意义。”
我想到了明信片上的那句话。
银杏葱郁的小学，那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我要去一趟。
……
“师傅，到这里就可以了。”
大清早的，我叫了辆车，跑来了我和桃灵灵的母校，银杏小学。
走路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但我还是坚持叫了车，让司机师傅把车开到了楼下，坐在后排，在出小区门的时候仔细观察。
负责接送慕容雪梦上下学的那辆黑色轿车，停在街对面不远处，见鬼，我怎么今天才注意到……
冷笑话，今天也不过是第一天，现在注意到还不算晚。
慕容跟踪我是从我出小区开始吗，简直丧心病狂，怪不得她能准确说出我一天都和那些女生有过交集，我甚至能想象得出她手机里拍的那些照片，我和别的女生同框的照片，然后在我的脸上画上鲜艳的红叉。
“这样的小风，没用了呢。”慕容冷笑。
姐姐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那么关心我为什么不从我出门开始呢，干脆在小区里也布上监控，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叹气，缓缓低头，防止慕容看到坐在车里的我。
从出门开始……等等，从出门开始……
从出小区开始……从出门开始……我好像抓到了点什么，但说不出来。
是啊，慕容的控制欲那么强，以她的财力和人力，完全可以二十四小时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可她为什么没那么做呢？
促使我想到这一点的是两次死亡的不同之处，在桃灵灵家被刺死的那次，我和桃灵灵不过是刚吃完饭，慕容主动上门服务，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但这次，我和桃灵灵在家里待了一整个中午，直到下午上课走出小区，慕容才现身，说出她那句我都能模仿出来的台词。
我所住的小区，有什么不同吗？
可惜目前的情报不足以支撑我继续往下推测，我只好将这一点放到一边，或许会有用，或许只是我单纯想多了……
“现在的老师那么年轻吗？”司机师傅问我，他是把我当成小学老师来上班了么。
“不是，我来给我妹妹送作业，谢谢您。”我笑笑，下车关门。
门口的银杏真的被砍了，连树桩都不见了，倒是道路被拓宽不少，小学的门面看上去气派不少。
百年老树就这么被砍掉，现在的孩子肯定不记得这棵树的存在吧，也不会看到半栋教学楼被树荫遮蔽的壮观景象，想想还有点可惜。
整理一下衣服，我看了看从家里找到的小学教辅资料，或许能骗过门卫？
两分钟后。
完全不行，教科书全改版了，我这五六年前的老教辅根本糊弄不过去。
又要编个什么借口？可这次是小学，和上次高中不同，我这么大个的男生进去太引人注目了，随便来个老师盘问我几句都受不了，没准会报警把我送进派出所，我可不想进局子。
摸摸口袋，是校徽，小学的学生证找不到了，我只从家里的柜子翻出这个。
想到司机大叔的话，他的话或许有点极端。
但改动一下，也有尝试的价值？
二十分钟后。
“您好，我是来看老师的，您看，这是我的校徽。”
提着水果礼盒什么的，我一副讨好的笑容，对着门卫大叔说道。
“大早上的？你来看谁？”
“啊，我是大学生，今天准备返校的，路过学校，突然想来看看，我来看我数学老师，”把数学老师的姓名告诉门卫，“平时总说来看看，但事情繁杂，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希望您能通融通融。”
门卫扫了我两眼，在花名册上查找一番，我只祈祷老师几年不见别跳槽到别的学校……而且以我一个高二学生的年纪，装成大学生好像确实有点勉强。
“好吧，可以让你进去，但得有人陪同。”
我正愁找不到老师人呢，有人陪同还省了我寻找的功夫，谢谢您哈。
“就是这儿了，你的老师第一节正好没课，你进去吧。”
“非常感谢。”
不过说实话，毕了业这还是第一次跑来小学，虽说是想看看明信片上的地点或许会有什么线索，但借着这个机会见见老师也挺好。
“老师，”我轻叩门，“老师好。”
如果忽略掉桃灵灵被欺凌后的冷处理，单从教学水平来看，我的数学老师无疑是非常优秀的，比起填鸭式的应试教育，数学老师更注重对学生数学思维的培养，要知道这是在很多高中课堂老师都不会传授的，因为“没什么用”，短时间内很难看到成效，想要快速提高成绩，大多数老师还是选择了大量题目的重复练习。
但看看桃灵灵就知道，她小学的成绩并不理想，但到了初高中，成绩，特别是理科方面的成绩就一直在最顶端，我相信这是老师教授她的那些思维观念起了作用，所谓事半功倍，我一直很佩服。
当然，我这样的半吊子就别说了，小学的课就没好好听，现在只能勉强在班级中游吊着，还被桃灵灵嘲笑，真是没什么长进。
“……洛风？”老师回过头，很短的思索，准确喊出了我的名字。
“是，是我，老师好。”
那个时候没多少人关心校园欺凌，大多只当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倒是老师被抓得很紧，不准责骂不准体罚，让太多的老师被迫选择了沉默，因为一旦处理不好就会被扣帽子。
所以我还是会喊“老师好”，因为我没有资格将过错归罪于谁，上次和女生见面我就明白了，不管是她还是老师，还是漠视一切的同学们，包括我，没有人是无辜的。
错的是整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够免于惩罚，那是桃灵灵本人，所以她才能拥有那样纯净的笑容。
接受了整个世界的恶意，换来的一个女孩依旧透明的心灵，这很美，但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她更像个普通的女孩一样。
“你现在不是，在念高中吗，今天学校不上课吗？”老师的记性很好，这么多届学生，她都还能记起我是大约哪一届的。
“突然就想来看看您，今天学校运动会，不打紧的。”
“突然？”
“四年多没回来看看，想想确实挺过分的，您肯定很失望吧。”
老师笑笑，“说什么呢，回来又不是责任和义务，没什么过不过分的，师生本就是一场邂逅，你们能顺利毕业，我也就满足了。”
给我倒了茶，老师放下正在批改的作业，示意我坐到待客沙发处。
“学校几年变化大吗？”我问。
“这个问题不该是我来问吗，你的直观感受如何？”
“门口的银杏没了，一下子空落落的。”
“确实，银杏小学实在是比第几小学要好听太多，可现在也用不了这个外号了。”老师点点头，望向窗外，只有没有人情味的铁门围墙，日晒雨淋，没有遮挡。
“银杏是几年前被伐掉的？”
那张明信片上的银杏还在，而现在银杏不在了，我想线索或许是银杏被砍伐的那一年。
什么线索？当然是上一次死亡中我最大的疑惑，桃灵灵对曾经遭受欺凌的过往不在意，能够解释这个事实的线索。
既然都说了，“一切的尝试都有意义。”那我只需要做一件事。
尝试。
“四年前吧，当时闹了很久，但学生们联名写的信还是抵不过上面文件的安排，树就被伐了。”
四年前，初一……我想不到那时候我或者桃灵灵发生过什么不寻常事，就连和慕容雪梦的相识也是在初二。
“怎么了？想问什么？”老师看出了我的疑惑，问道。
“那个，老师还记得桃灵灵吗？”
没办法，直接询问吧，虽然我也没抱什么希望。
“桃灵灵……原来如此，小洛风今天来看老师，恐怕不只是想老师了吧？”
“您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和桃灵灵是一个高中一个班的，你会为她打抱不平也正常。”老师叹了口气。
“那个……”我想委婉些，没想到老师自己直接开门见山，连着把我的想法也说了。
“她那个时候，确实是老师的问题。”老师开始了叙述。
距离现在十年，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
那时候没有经验，也不懂什么叫关爱呵护孩子，从一年级接手做你们的班主任开始，我以为我对班里的每个孩子都足够了解，都是善良的，没有过错的，觉得学生之间发生些许小摩擦很正常，没必要上纲上线，随便说两句就好。
校园霸凌，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词，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原来老师不仅仅是教授知识，教给学生一些重要的道理，比如爱与平等，比如什么是对是错，有的时候比好成绩更重要。
我应该帮桃灵灵擦干眼泪的，替她说话，把欺负她的那些同学狠狠批评一顿，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她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人。
比起身体的受伤，心灵的伤口，绝望和恐惧是更难治愈的。
她现在还好吗？如果有机会，我想和她道个歉。
老师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