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你所祈祷的明天（五）
“啊，蛋糕真好次，我现在超级满足，肚子是，心里也是。”
桃灵灵拍着肚皮，晒着下午三四点的阳光，她脸上洋溢着的是任何人看了都会动容的笑容，因为出自人类原初的愿望，吃饱的快乐。
“是好吃，不是好次，奶油糊住你舌头了？”
“小风不觉得这样的表述很可爱吗？”
“我觉得蛋糕的摆盘更好看。”
“唔，小风坏~”
从甜品店走出来，我和桃灵灵往公园走，今天约会的最后一站。
“采访一下，翘课的感觉如何？”我问桃灵灵。
一整个下午过去了，桃灵灵表现得就和正常的女孩子一样，会笑会贪吃，会撒娇会吃醋，会对着屏幕里的悲欢流泪，也会因为手腕上不那么值钱的小饰品雀跃很久。
而我，则尽心尽力扮演着“男朋友”的角色，至少所遇到的人，从路人到店员，还没有不把我们当成情侣的，扮演得可以说是很成功了。
“很好，一想到同学们都还在教室里闷着头，而我们等会就能看到天雪市最美的夕阳，我就忍不住偷笑。”
“你之前不还说翘课会让老师不高兴吗？”
“比起老师，我更在乎小风啦，小风难得一次邀请我去约会，我当然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喽。”桃灵灵挽着我的胳膊，她现在眯着眼，只靠着我这双眼睛，一点不怕往前走会摔着，这丫头的心还真大。
“那边有卖棉花糖的，要吃吗？”
“要！”提到吃，桃灵灵的兴致又提了上来。
我看着桃灵灵现在满脸的幸福，欣慰。
计划到现在，还没有发生什么超出我预想的事，除了中午在书包发现的，本不应该出现的明信片，其余所有，基本都按照我的设计来走，连时间都把控得很好。
就这样，一鼓作气，把场景用最自然的方式推到最后，让故事以最完美的状态结束吧。
“请给我们两个棉花糖。”
……
“傍晚了，都没什么人坐摩天轮呢。”拿着票，桃灵灵和我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刚刚划过船，得缓缓。
“工作日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啦，谁会星期一跑来公园坐摩天轮？”
“像我们这样的坏孩子。”桃灵灵嘿嘿笑，拉起我的手。
“我怎么就和你一样成了坏孩子了？没有这样拉人下水的吧？”
“翘课了还不算坏孩子吗，再说，小风你就是坏孩子头子，我可是第一次翘课，到现在心里都砰砰跳，你说我们待会回去，妈妈会不会骂我们呀？”
你紧张才怪嘞，玩得比谁都尽兴，吃得比谁都满足，我很想吐槽，不过想到可能会被桃灵灵揍，还是算了。
“待会的事待会再说，现在，再不上去，夕阳就要跑光了。”
“小风，那个，我现在必须要和你说……我有点恐高，待会要是我害怕得做出什么丢脸的动作，你不准笑我啊。”
桃灵灵还恐高吗？这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那我更期待了，害怕的桃灵灵会是怎样一副模样——您好，我们两个人的票，谢谢您。”
把票递给工作人员，我和桃灵灵来到入口，悠悠旋转的摩天轮，上升下降，舱门在接近地面的时刻打开，游客就在这几十秒内进出。
“选一个喜欢的颜色吧。”
“粉色的，这个！”
点点头，我和桃灵灵小跑几步，踩进舱室内，舱门关闭，我们缓缓上升。
“我们在升高！那边是草坪！我们划的船！天上有风筝哎！”
和我坐在同一侧的座位，桃灵灵果然是恐高，一只手攥着我的衣角，轻轻发抖。
但还是忍不住好奇，身子往窗边探，眼睛也朝外面望，憧憬惊叹的表情，嘴巴微张，念叨着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些事物，桃灵灵像是个从没坐过摩天轮的孩子。
“小风，快看，太阳，太阳要落下去了！”
“看到了，很美吧，在高楼遍布的天雪市还能看到这么开阔的落日，我想也只有这个地方了。”
对桃灵灵来说是第一次见到的夕阳，我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不再有新鲜感，而且太阳什么的，每天不都是那个样子吗，东升西落。
我们所在的这颗星球因为自转才有的昼夜变化，已经45亿年过去了，人事流转万物变化，时间的无情，不会允许任何人悔棋，所有选择所有事件，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不可能见到昨天的太阳。
“小风？你也在想什么吗？”
“是啊，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太阳，但再次看到，还是那么美……”我喃喃。
正因为如此，我才发誓要拯救她们，神明大人虽然不靠谱，但她终究是给了我改写命运的力量，努力让桃灵灵或者是慕容也能感到眼前这片景色的美好。
我想，那就是我存在于此的意义。
“最高点，小风，我们要到最高处了！”桃灵灵摇晃小手。
“现在不恐高啦？”
“有小风陪在我身边，我一点也不害怕！”
“你就倔吧，待会下去别腿软到站不起来。”
“胡说，我才不会，腿软，怎么可能……”
我看着桃灵灵闪烁着光的靓丽脸庞，心里一阵酸楚。
待会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听完我那些残忍的话之后。
所以现在，能满足她的，我一定会去努力。
只为了她今天最美好的回忆。
“许个愿吧，摩天轮升到最高处会停下三十秒，这个时候许愿，很灵的哦。”
“许愿？”
“你期待的事，会发生的哦。”我神秘兮兮，太阳半沉，光影变幻，气氛好到不能再好。
桃灵灵看着我，那双眸子里，映照着太阳最后的光芒。
“我想……小风，你……吻我……”
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桃灵灵闭上眼睛。
娇嫩的嘴唇，摩天轮的灯亮起来，桃灵灵全身沐浴在光彩中，但她仍一动不动。
任君采摘，我只能读得出这四个字。
轻微的震动，摩天轮停下了，我们终于达到了最高点。
桃灵灵在等我，她的愿望，并不是什么难以触摸的天空之城，只需要我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凑过去而已。
我能回应她吗？
她喜欢的并不是我，这一点早就被证实了，她喜欢的，是幻想中保护她的那个“他”，我花了三四次死亡的代价才弄清楚这一点。
毕竟要是桃灵灵真的喜欢我，那这场游戏早该结束了，不是吗？
错误的感情，错误的对象，我有必要做出正确的行为吗？
双唇相贴，我吻了上去。
都说了，今天我是你的王子殿下，王子和睡美人的故事，很经典吧。
桃灵灵睁开眼，看见的世界里，只剩我。
她环住我的脖子，不愿意分开，她在索求，不止于嘴唇的触碰，牙齿碰撞，唾液涌动，舌头疯狂地在口腔里搅动，桃灵灵的吻简单粗暴，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摩天轮重新启动，桃灵灵终于松开了我。
晶莹的细丝拉得很长，桃灵灵擦擦嘴角，满足地咽下，我清晰地听见唾液滑落进喉咙的声音。
“小风……谢谢你。”桃灵灵娇笑，“顺便一说，这是我的初吻哦。”
我有些脸红，清纯可爱的桃灵灵居然这么肆意，我还以为只是蜻蜓点水一样……
这算不算占便宜？我不知道。
但我相信，若是在下一个世界遇见，我还会吻住桃灵灵。
因为，我喜欢她。
“我也……谢谢你，谢谢你能选择我，我很……高兴。”
为了一个女孩死了这么多次，你不可能不喜欢她吧，虽然都只是第一天，但桃灵灵的每一面，我都遇见过，害羞的，纯情的，恣意的，疯狂的，痛苦的，害怕的……对我来说，我们已经相识很久了。
“我们回家吧。”
桃灵灵和我十指相扣，两个人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温度。
“好，回家。”
即使我们的恋情只有一天，我的感情，仍旧纯粹，内心，不会说谎。
对吧？
……
“妈妈，我带着洛风回来啦。”
进屋，我跟着桃灵灵来到了她的家，又见到了桃灵灵的妈妈。
“阿姨好。”
现在想起来，桃灵灵的妈妈怎么可能见过我呢？那个“他”明明只是桃灵灵的幻想，不存在的人。
但我之前借着帮桃灵灵讨拿作业的理由，敲开桃灵灵的家门，这位阿姨却像是认识我一般，亲切熟悉，甚至放心到让我一个人进入桃灵灵的房间。
是桃灵灵的渲染吧，一直宣称有一个和自己关系很好的男生存在，桃灵灵的妈妈也就相信了女儿的话，谎言坚持那么多年，不会有人怀疑的。
“小风啊，你们……重归于好啦？”
您上次也是惊讶这点的，果然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妈，一点没变。
“嗯呐，小风说我已经足够长大了，锻炼完成，今天开始我们就又是形影不离的朋友啦。”桃灵灵拉着我进屋，在她的妈妈面前站好。
不经意露出手腕，我和桃灵灵的小海豚，缠在手腕上作为手链……或者说是信物。
“你们俩也长得这么高啦，以前才那么一小只，时间好快啊。”桃灵灵的妈妈感叹。
您是出现幻觉了吧，您难不成还见到过小时候的我？什么时候见到的？总不能是开家长会吧？
“阿姨好，今天冒昧打扰，还望见谅。”我礼貌说道。
最后的步骤，让桃灵灵从过去彻底走出来，除了实施欺凌的女生，有意忽略的老师、熟视无睹的我，还有眼前这位，关爱缺乏的母亲。
我是想拉上桃灵灵的父亲的……但桃灵灵的父亲在出差，一日之内根本赶不回来，我只好作罢。
同是家长，要是桃灵灵能原谅母亲，父亲也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所以我执行了到目前为止不算完美的计划。
“那小风，我先去换个衣服，妈妈，今晚你还出去吗？”
“待会要和客户吃个饭，你们俩，灵灵，这张卡你拿去用吧，密码是你生日，想吃什么就去吃吧。”
桃灵灵的妈妈从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和日记里描述得一样，在经济上倒是对桃灵灵格外宽裕，也能理解桃灵灵的眼光蛮好的原因，毕竟从小耳濡目染。
“等下，阿姨，我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眼光示意桃灵灵先去忙她的，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桃灵灵的妈妈。
“小风？该不是让我答应你们在一起吧，这种事不用问我的，年轻人自由恋爱，我还不是那种老古板。”桃灵灵的妈妈笑道。
“阿姨，”我调整了一下思路，“我就开门见山了，桃灵灵小学时被人欺负的事，您知道吗？”
可能不知道吧，我觉得任何母亲看到女儿身上的伤痕，愤怒和痛苦都是必然的，除了不知情。
这也是我把桃灵灵的妈妈放在最后的原因，不了解情况，有错，但总还是无心的，无心过失的惩罚较轻，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知道。”
什么——
“你怎么那个表情，妈妈帮孩子洗澡总还是有的吧，我是那个时候知道的。”
“您知道，那您……”
那您为什么没有成为桃灵灵最可靠的那个人，桃灵灵如果能从您这里得到温度和希望，也不会……也不会绝望到幻想出保护自己的人。
“我和灵灵谈了，我也告诉她，再被人欺负就告诉妈妈，妈妈会安排你转学到别的地方，”桃灵灵的妈妈缓缓讲述着令我震惊的事实，“但灵灵非常抗拒，她说她已经不再被人欺负了，她说她在班里有了好朋友，可以保护她的好朋友。”
“您相信了？”
“你不就在这里吗，我为什么不相信？”
但，但那只是桃灵灵的幻想……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孩子，我相信他，他一定能和灵灵成为最好的朋友，”桃灵灵的妈妈微笑，“看来你做到了，灵灵我也可以放心交给你了。”
五雷轰顶，见过一面？这是什么？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您见过？”
“小风？你怎么了？就是小学的你啊，你自己忘记了吗？”桃灵灵的妈妈露出奇怪的表情，“好了，我这个大人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和灵灵好好玩吧——不准做坏事哦，阿姨只有这一个条件。”
从我身边走过，打开门离开，桃灵灵的妈妈似乎根本不在意我的问题，甚至当成是我对桃灵灵喜欢的婉转表达。
见鬼见鬼，不可能，事实清晰，桃灵灵幻想出那个人是板上钉钉的事，上一次我被刺死前桃灵灵亲口承认的，绝不可能出错。
那怎么回事，桃灵灵的妈妈见到过的，小时候的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了，日记，现在日记就在桃灵灵的卧室，要询问桃灵灵也很简单，我往桃灵灵的卧室走去。
鼻子抽动。
怎么一股烟火味？
像是……烧着什么东西……
打开门，我被惊到了。
那本粉色的日记，正在燃烧，灰烬在房间里飘落，火光温暖，映照着桃灵灵的侧脸。
赤脚站在那里的桃灵灵，笑得很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