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常服,白色的腰带。
白色的外披标志,白色的周身搭饰。
甚至连露出领口的衬衣和露出下摆的裤腿都出一尘不染的白色。
这一团白色的东西坐在棕色的沙发上,就如夜半时分出现在走廊的幽灵一般突兀。再加上对面坐着的是身着礼服正襟危坐的地区主教,让这一幕更是充满了诡异的氛围。
一如要进行什么除灵活动一般。
不过知道这一幕的人都会明白,这是进行重要会见的场面。
时间无关紧要,地点也同样无关紧要,甚至仪式本身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只有一个——坐在那里的白色人影。
那是教会中最上级的人物之一,传说可以徒手对抗“兽”的怪物。
绰名白衣骑士的巡回牧师。
†
与少女分别后,伊恩觉得要先解决一下晚饭。
其实所能选择的并不算很多,因为自己决定在外解决晚餐的主要理由就是为了避开教会的眼线——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在外用餐的话会很麻烦的——会被强行请到大教堂吃那种豪华却不合下层人口味的食物。而且自己毕竟是纯白的“金色”,他并不会奢望在这个城市里有哪个眼线认不出自己。
于是最后的决定是这家位于小巷深处的餐馆。
这是一家有着掺着大量辣椒和胡椒粉的肉料理、每桌一个的昏暗煤油灯、桌面已经有油脂和灰尘渗入的木桌、踩上去会嘎吱作响的木地板和仿佛一推就会坏掉的大门的餐厅,并且,店主是一个看过去就觉得不是很面善的羊徵种。
总而言之,这是一家对多数人来说都糟糕透顶的餐厅。
不过伊恩并没有这么觉得。
店面破败、位置偏僻就意味着有教会的眼线的可能性大幅度下降;料理里面掺了大量的调味料更符合每日在外奔波战斗的人的口味;老板虽然看上去不是很和善但实际上却是个本分人,对新人不会使什么好脸色对老客户却格外关照。外加上这里有伊恩最喜欢的酒,他根本就没有讨厌这里的理由。
只是,这是个很奇怪的画面就是了。
一个穿着教父白衣的无徵种坐在这个破败的小酒馆的吧台旁,一面吃着面前的料理一面和凶巴巴的老板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然后时不时抓起口袋里的手帕擦汗,身旁酒壶里的液面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下降着。
墙上的钟表走过了三十度的角度,盘子里的食物和酒壶里的酒终于被清空了。
喝下慢慢一大壶烈酒的伊恩也倒靠在了吧台上。即使有“维持万全”的能力,却也并非是定时而是按照伤害的状态和强弱决定的,像“醉酒”这样只是一般的状态的话能力基本是不会发动的。毕竟越强的力量往往就伴随着越大的代价。
咔哒。
咔哒。
一阵异物感从伊恩的胸前传来。
伊恩在衣服里摸了一下,拿出了一个挂饰。
小小的挂饰。
银色的,女款的,有一颗琥珀镶嵌在上面,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
银色的挂饰在昏暗的空间中连一点光泽都放不出来,整个光滑的银色饰面都失去了本有的颜色,流淌着让人安心的暖橙。
“那是你的东西?”
“算是吧。”
“不过为什么是女款的?”
“哎呀,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的。”
伊恩含糊其辞,糊弄了过去。
可被店主这样一问,他的脑子也不由得自动翻出了相关的内容。
这是他在十七号浮游岛留下的一段孽缘。
那是从夕阳西沉之时直到金辉破晓之时的事情。
也就是在一个晚上里发生的事情。
不要误会了,没有什么不纯洁的情节出现,只是一个男性的无徵种和一个女性的无徵种的简短故事而已。
那件事的发生距现在大概已经有一年了。
刚刚完成了教会委派任务的伊恩从时间表上确定了前来接应的飞空艇是明天早上到达,于是他决定用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晚上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小镇上找一些乐子。
比如去调戏一下这里不成器的牧师,或者在通宵营业的酒吧里向待在那里的手艺人学上一手之类的。
然后,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做出了决定——四处走走,以寻求一些美妙的邂逅。
接着,这个女人出现了。
那是一个让人摸不透的女性。
按照比浮游大陆群历史更为遥远的人类时期记录的内容来看,这个女性应该是二十五岁上下,是正值充满了女性魅力的年岁,不过她的身上似乎还同时具备了少女般的活力和妖女般的吸引力,让人很难对她的具体年龄做出估计。
而且她从每一个动作的细节到每一个眼神的移动都是那么无懈可击,伊恩猜测她可能是便衣出巡的军人、某处的无名佣兵或者流浪的武术家。
但比这个更重要的是,她一看就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从男女方面上来说。
要是平日的伊恩的话,一定会对这样的女性敬而远之的。
毕竟他只是想要找个人一起消磨一下无聊的时光,而不是为了挑战一个个贯穿云霄的巅峰。
但今天他想要的是一个足称梦幻的邂逅,能出现这样的对象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他上前搭了讪。
——要不要一起逛一下夜间的浮游岛?大意即此。
女人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并且声称自己也“想见一下夜间的十七号浮游岛”。
两人八小时的短暂故事开始了。
不过要说故事的话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只是一般地游览而已。
来到某个有名的景点的时候,闭锁的大门向来客道以拒绝。
她说:“果然关门了啊,有时候我还会想象夜里的这里会不会更有童话气息呢。”
路过某个饰品店的时候,天鹅绒上的琥珀吊坠流泻着暖黄色的光。
她说:“快看,这里有琥珀。呵呵,居然和你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好巧。”
走过某条隐蔽的小巷的时候,午夜的风如三途川的河水般阴冷。
她说:“要好好保护我哦,女人可是很脆弱的生物。”
站在某条小河的边缘的时候,水面倒映出皎白的明月。
她说:“你知道吗?白天的时候,这里的水面上会闪烁着大片亮白色的光斑,真没想到夜晚也是这么有韵味。”
紧跟着,当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在十七号浮游岛登陆的时候,他们来到了港湾区的入口处,因为伊恩说过,清晨要在港湾区登艇离岛。
她说:“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伊恩向她道谢。
她说:“从一个旅伴的角度来看,你真的是个完美的人,不过要以恋人为最终目标的话,你还是差了那么一线让人心动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你的行动太过完美,太过谨慎了吧。”
她说:“可虽说如此,我还是对你蛮有兴趣的。不想把名字交给你,却也不想什么都不留下。嗯……请让我稍微标记一下吧。”
随后,她便将刚刚买下的琥珀吊坠交到了伊恩的手上。
“要好好保管哦。”
所以,这个吊坠后来便和一条皮绳一起出现在了伊恩的脖子上。
阳光越来越浓。
女人逆光的身影也越来越稀薄。
“再见了,不知名的先生。”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她就转身没入了朝阳笼罩的城镇,再无踪迹可寻。
结果,直到最后伊恩都没能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
(算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在自己所在的地方生活下去啊。这个世界都这样了,我们再消沉下去的话也未免太对不起“她们”了。)
“虽说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但那还真是个好夜晚啊。”
伊恩对着面前的遗留物发出感慨。
†
说回到贝尔法斯特。
这座城是位于三十三号浮游岛中心的城市,也是在三十三号浮游岛上的唯一一座城市,在城市之外,就只有为了迎击“兽”而设置的缓冲区、少数飞空艇临时登陆点和似乎是为了让空气变得更加清新而存在的小片森林了。
这座城市与多数城市不同,是因为它并非是以工业或者商业为主要生存手段,而是以旅游业和对应的服务业为生存手段——也就是非必要消费。这在浮游大陆群是很罕见的。
因为“兽”的存在,以及种族主义。
虽说也想聊一点这个,但我们的关键点不于在此,所以还是略去,具体发生过的事情任君猜测。
与此相关的要点只有一个——因为是旅游都市,所以白天的行人要比晚上多得多。虽说静谧的夜景也很吸引人,但终究还是未能比的上繁华的白天。
于是,夜晚就会成为某些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东西的摇篮。
“晚上好,尊敬的伦斯特主教大人。都三个月没见了,你还是板着一张让人不舒服的笑脸啊。”
教会的隐秘会客室里,坐在沙发上的白衣男子以很不客气的口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哈哈,看你说的,正是三个月不见了,这板着的笑脸才摘不下来啊。每天都要这样戴着,到最后干脆就粘在上面了,不管是用餐也好,睡觉也好,都一直粘在上面,都已经习惯了,摘下来的话反而会出问题,会很疼。”
越过桌面和放在上面的酒瓶酒杯,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是一个满面笑容的翼手族中年男性,身上的衣服也表示了他是当区的教区主教。
对于伊恩而言,他是唯一可以让伊恩放松的人了。
不是因为和善的为人,不是因为柔和的气质。
不是因为有礼的措辞,不是因为善行的想法。
只因为伦斯特知道自己的所有底细,仅此而已。
“真是的,虽说我也明白笑容会让人距离缩短,但也没必要一直保持这种细看就会觉得不舒服的表情吧。”
伊恩把身体压在沙发上,说道。
“你该不会把奉天教义给忘了吧?”
伦斯特的语气听上去有点不快。
“怎么会。以对世界的自由救赎为最高准则;以精神信仰入教,崇尚简约,教会不得主动向信徒收取任何财物,信徒亦不得在非必要时刻支援教会财物;允许一切组织或个人加入,同时允许非常驻人员在非非常时刻自由退出;常驻人员有义务维护教会的尊严与存在;常驻神职人员须时刻保持和善的态度,时刻不忘己身为天下之仆一事;教会在原则上不以任何理由对任何浮游大陆的政治进行干涉。”
以自己的方式背出教义,以及干净地在里面找出破绽——
“但是啊,我们不是还有‘自由’这个最高教义的吗?即使是神职人员,可也是人啊。”
“真是‘顶级’的‘金色’说的话啊,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说的话啊。如果你也是站在我的角度,拥有的只是我这个程度的力量的话,应该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算了,随你喜欢好了,我的目的也不是这个。这是这次任务的主要报告内容。”
伊恩说着,把在离船之前拿到的文件扔到了伦斯特的面前。
“嗯……这次下去有没有找到什么值得一提的魔力源或者可疑的地方?”
伦斯特一边看着面前的文件一边问。
“没有。”
完全否认的答复。
“嗯。”
不置可否的回应。
沉默。
墙壁上的瓦斯灯忽明忽暗,灯影在墙上闪烁着。
侧耳倾听,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和有着心跳般频率的不明“扑通”声。
“伦斯特啊,有时候,我真是觉得那些老头子们是不是疯了。”
伊恩将目光的焦点散去,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从护翼军的手上保住两件遗迹兵器,外加瞒下你这个怪物的存在,本身就已经疯了。”
“说的也是。”
“不过你应该说的不是这个吧。”
“嗯。现在的主政策因该已经下达到你们这一级了吧。那些老头子也真是的,竟然想组织军事力量夺回地表世界,还做了那么多研究。明明只要老老实实呆在大陆上就好了,护翼军也会保护这里,干嘛非得去做那些没用的事情。”
伊恩笑着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热辣而纯粹的酒精感在口中散开,看来是来自浮游大陆群寒冷边境的浮游岛的上乘酒。
“可那也是世界救赎的一部分啊。即使多数人已经认可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乡了,但最终的故乡终究还是地表世界,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
伦斯特翻了一页手上的文件,看来大纲的部分已经看完了。
“而且,这里并不牢靠。你也知道的吧,只要大贤者稍稍出一点问题,大陆群就全完了。”
“但是还是没办法接受啊。只是这样的理由,她们就要带着那样的笑容奔赴战场,然后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一样地送死。”
“虽说如此……”
“你说,‘过去’、‘现在’与‘未来’究竟哪个更重要呢?”
“这是个很难做出解答的问题。不过换个方向的话你应该自己就能想通了,你也是因为自己必要的理由才入会的吧?”
“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
伊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可能。那样的话根本不可能到‘金色’。”
“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就是这样的天才。”
“你该不会忘了你是怎么到‘金色’的吧。”
“唤醒了遗迹兵器瓦尔哈拉?还是在哪个任务里取得了超常的成果?不好意思,事情太多我还真记不清楚了。”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为什么还要装傻到这种程度?”
质问,为了这个伦斯特已经把手头的报告文件放下了。
“那是真的。现在是‘金色’,将来也会继续是‘金色’,可以享受教会的物质资源和社会人脉,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忘了,看来要伊恩自己说出那件事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于是伦斯特自己开了口。
“啧,是魔力的提取方法。那种恶魔般的成果,如果不是有着相当的执念是绝对不可能发明出来的,而你,做到了。”
哀伤至极的语气,几欲泪下的语调。
即使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也能明白那确实是残忍到了极点的事情。
不过对于此时的起点和直接相关者来说,这是没用的。
“谁知道呢,对于天才来说,要做到的事情就要做到,想不到的事情也要做到,这才是常态嘛。”
“你是认真的?”
直截了当的不满。
“哼。我早就说过了,他们会怎样,和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我所追求的,只是他们的死。他们只不过是敌人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如果有人一定要破坏她们拼了命守护的和平的话,我即使要堕为食人尸骨的恶鬼也在所不辞。”
“你还是这样,完全不把生命当回事啊。”
兼具悲伤与怜悯的说法。
“你还是这样,软弱到敌我不分啊。”
犀利至极的回击。
对话似乎就此结束了。
四周也归于沉寂。
瓦斯灯依然在闪烁着,忽明忽暗。
或是为了避免尴尬扩散,不过片刻,伦斯特就又一次打破了平静。
“对了,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总会下达了一项新任务,向全浮游大陆……”
“我是不会接下的。”
“诶呀,我都帮你接下来了,如果……”
“不考虑。”
“别这样说嘛,我跟你讲……”
“绝对不考虑!”
伊恩一把打断了他的话。
“但这可是可以以官方名义进入妖精仓库的任务,你确定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
“如何?”
“可恶,说吧。”
伊恩几乎是压着声音吼出来这句话的。
“这样就对了嘛。”
“然后,任务是什么?”
其一,全面搜集妖精仓库内部的遗迹兵器与黄金妖精的数量、种类、状态、能力等情报。
随附的有一串地下武器库的钥匙。
其二,确定每一把遗迹兵器所对应的能力,并尽可能将其提升至可以随时激活的状态。
随附的是一份关于遗迹兵器工作原理的研究文件。
另附,如果可能,请于联络指示到达后煽动妖精兵协助与教会出击地面。
最后还有一份大概是伪造的任务文件,用这个为借口的话就有充足的理由进入妖精仓库驻留了。
简单来讲就是这样的一个任务。
难度已经不是一般角色能仰望的级别了,不管对于知识、能力还是技术,都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挑战。
“对你来说很简单吧?”
“再说一遍,那些老头子们绝对疯了。”
“先不管疯不疯,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能不能完成?”
“当然能。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嗯?”
“官方的任性而已,不要那么亲近为好。”
“请讲。”
于是,伊恩从身旁拿过那个黑色的包裹,把上面的布一点一点解开。
包裹里面慢慢露出了晴夜之时的星海般的光芒,只是似乎因为活力不足,咒力悸动与底蕴光辉都略显微弱。
包裹里面就是被叫做“瓦尔哈拉”的遗迹兵器,不知为何被人类和黄金妖精以外的伊恩唤醒的遗迹兵器。
“如你所见,瓦尔哈拉储存的魔力在地表已经基本耗尽,所以,要补充魔力。”
伊恩这么说着,把“瓦尔哈拉”推到了伦斯特面前。
“拿过去的时候再给那些家伙说一句,就说是我的要求,动用一个狮子金星提升命令优先级,不管如何,都要在凌晨到来之前把这家伙的‘内在’提到圣位以上。”
伊恩看着面前的剑,向伦斯特吩咐。
所谓“狮子金星”,是“金色”的武斗佣兵独有的特权,每年一个,可以将指令优先级提升至“神谕”以下的最高等级的东西。动用这个,足见那个不知为何的“妖精仓库”对伊恩的重要性。
“真是乱来的家伙,姑且试试吧。”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在途中给我准备一个临时补给点,反正那群在天上胡来的疯子要多少有多少。”
补给点,那是以某些人的生命力换魔力的地方,也确实是可以在短时间内拿到让“瓦尔哈拉”升阶的魔力量的地方。但那已经逾越了人性的底线,在无数年前就被护翼军严令禁止了。虽然动用“狮子金星”的权限的话是可以让教会暗中行动,但被发现了的话一定会有天大的麻烦。
“……你这家伙,要是总会知道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肯定是会由你把责任全部扛下喽。”
风轻云淡到此等地步。
“算了,到时再说吧。”
或许是清楚地明白无法反驳他的话,亦或是。
“是啊,到时再说吧。晚安,主教大人。”
不待伦斯特做出什么回应,伊恩就迈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伊恩一直都认为身后的这个翼手族是个有人情味,有仁慈心,有足够的魄力和能力,只是有点认真过头的人。
换言之,从伊恩的角度来看,他是个比自己优秀得多的人,也是个比自己更应该活下去的人。
勉强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伊恩还是有那么点些微的愧疚的。
†
既已提到,就顺带讲一下奉天教会吧。
这是一个大概三百年前成立的教派。最初的契机只是一个小小的打捞者团队将打捞上来的古籍放在市场上出售,然后被一个人类文化学者偶然看到买了下来而已。
很常见的事情。
可那是真界再想圣歌队的教典。
在随后的日子里,学者解读并接受了这样的思想,最终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创立了奉天教派。而后,在漫长的岁月里终于成长为了遍布整个浮游大陆群的怪物教会,直至今日。这样想来,奉天教会说是真界再想圣歌队的残骸其实也不为过。
不过同真界再想圣歌队不同,奉天教会的教义中并没有诸如“竭尽全力维持现有的世界秩序”或者“让世界回归灰色的本来面目”这样的东西,而是以“绝对的自由救世”为第一准则,以教团不干涉内政为唯一的底线。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包括大贤者和护翼军在内的诸多势力才默许了其的存在与外交。
但因为“自由救世”这一点实在是太过空泛,所以在教会内部,其实一直都是以“自由”为行动基准的。在最高层的长老议会是多数人投票决定重大政策,不喜欢结果的话也可以在最终文件上不签字;各级下达的命令也是以自由任务的形式下达,供各个阶级的教众们选择执行;即使有指令,受令者在多数情况下也是有权拒绝的;哪怕真的出现了无法拒绝的指令,那也是“真言”级及以上级别的极罕见的指令了,一般都会直令教会的核心成员执行,几乎不存在争执的问题。
除了教义相符与“自由”的行动,教团拥有的物质资源和人脉资源也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东西,甚至有不少教众就是直接奔着这个来的,不加选择地完成任务,提升阶级,以保证在各个浮游岛之间能享受属于教会的资源。
就特点来看,伊恩似乎也是这样的一群人。
但只有伊恩自己明白,自己有别的理由,而并非如此。
不能言明的理由。
不能被他人知晓的理由。
在最终的行动之前都不能有任何泄露的理由。
不断地戴上假面。
不断地隐瞒自己的真心。
最终让自己成为一个只能以剑为友的流浪者。
(不过也习惯了。)
伊恩望着墙面上的奉天教会绶带纹,在心里对自己讲。
“不知伤痛之人,悲哀的守护者
“愿你的翅膀再无法扇动,
“愿你的双手再无法握剑,
“愿你的身上再无伤痕,
“愿你的身旁再无星斑。
“身体已经僵硬,心脏亦不再跳动。
“明明感到痛苦,明明无法接受,却依然感到安宁。
“现在,请不要再为了我们前进,
“我乞求着那样的日子,
“我渴求着那样的未来。
“如能见到,相信那一定是梦幻般的结局。
“纵承载着这个世界的羽翼会折断,
“纵威胁着这个世界的敌人会消散,
“纵再无希望,纵再无可能,
“我也相信那一定就是我希望得到的结局。
“阿门。”
做完这最后的惯例祈祷,伊恩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不过这一夜伊恩没能睡上一个好觉。
因为这里能让自己做梦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床也软过头了。
伊恩曾一直觉得过度的舒适并不是一件好事。就是因为有人想要过度的舒适,才会有这样那样的罪恶,但现在看来即使是过度的舒适其本身,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好的东西。
†
黎明。
踏着水汽氤氲的晨曦,伊恩乘上教会骑士团直属的高速飞空艇,朝着六十八号浮游岛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