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光,直到各自脸颊上的红晕褪去,她才捅破了这份尴尬。
“我们继续吧。”
莫言姐手里捏着一颗橘黄色的乒乓球,手指修长莹润,透着一股白玉般的美感。
我又看得发呆了一会儿,直到她慢吞吞地开球,另一句话也随着从她口中飘了出来,若无其事的语气。
“这次期中考试考得不好?”
我想这话才是她的真实目的,而教我学乒乓球,只不过是顺带罢了。
我这两天一直觉得肚子间歇地有点痛,又有点涨,像是喝多了冰水,又有些不同,格外陌生的感觉。但是除此之外,又没有别的感觉。也就一直没有在意。她问这一句话时,我的腹痛正好尖锐地发作了一下,顿时浑身一凉,皮肤上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
莫言姐看看我的变化,嘴角露出一点好笑的笑容。
伸出手来揉我的头发。
“我才问你一句,你就炸毛成这样啦?”
我不想回应这个话题,因为这个话题这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我的不堪,而我并不想让莫言姐看到我不堪的一面。
只有她,也唯有她。
“我想回去了。”
“一会儿一起吃完饭送你回去。”
莫言姐见我不打乒乓球了,于是走到了我的身边,在我面前蹲下身子,眼睛温凉深静,声音温柔,是商量的语气。
“小语,让你叔叔给你请个家教好不好?”
我说过,她从来不会强求我做什么,什么事都会事先跟我商量,用大人的方式温和地与我交流,直至说服我为止。
但这件事,我真的不想妥协,那是我最后的骄傲,一个小孩子所仅剩不多的自尊。
“我不要。”
“为什么?”
“…”
我不肯回答她。
现在想来,小孩的自尊和骄傲是一个多么脆弱又要命的东西。
明明知道听不懂的课程远远比听懂的要多许多。
明明每天晚上做作业的时候难过着急到哭。
可我仍然拒绝在大人面前承认我的学习成绩不好。并且小心翼翼的掩饰,假装什么都没有变化。
以前在山区中我对我的学习还算引以为傲,至少没像现在这样排名吊车尾,故而如今仍然打算假装还很好。
我自欺欺人地以为莫言姐只是随口一问,以为她和莫叔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打算深入了解。
当然我也不希望他(她)们有深入了解的想法,毕竟这是我转学生涯的耻辱。
可我却忘记莫言姐既然连我的体育课程都知道,那么也自然会了解我成绩的不堪一击。
小孩子总是以为可以糊弄住大人,却忘记有个词叫“儿戏”。
说到底纸终究包不过火,瞒不住的事情,莫言姐用耐心等候的表情凝视着我。
过去良久,她见我仍固执地不肯回答,她开口道。
“有什么事,你可以尽管和我说,我会替你做主的。”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让我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人给重重打了一下,整个人的思维当机了一下,接着委屈的情绪立马涌了上来。
有那么一刻我很想把这半年来受过的委屈全都在她怀里发泄出来。
告诉她我回到Y城后一点都不好,我的成绩不好,我没有可以自由说出心事的朋友。
我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和小朋友一起玩耍。
也不可以跑去跟莫叔讲,你聘请的阿姨对我不好,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没有饭吃。
家里的司机也总是懒惰,常常以各种借口不去接我放学。莫宅上下统共没有几个人,我这样就几乎把所有人都得罪遍,还不能确定说了之后莫叔是否就相信我。
他们大人颠倒黑白的能力太强大,我承担不起失败后的后果,我便没有勇气去尝试这样做。
可面对莫言姐时,我却能做到完全相信她,完全信赖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她说会替我做主,那么她就一定会为我做到。
“其实....其实这半年来我过得....”
我抓住了莫言姐的手臂,刚想把这半年来所受的委屈全都对她倾诉出来时,突兀一道冷漠的男低音传了过来,唤着我的名字。
“小语。”
“莫叔,你来了啊。”
听到莫叔的声音,莫言姐也随之站了起来,不过她依旧握着我的手,给予我半年来不曾感受过的温暖。
“嗯,我来接小语回家。”
他们俩交流自如,像在办理什么交接任务一样,而交接的物品,是我。
“小语的成绩有点糟糕,我觉得应该给他请个家教才行。”
莫言姐一开口,便让我感到了颜面尽失,虽然知道她只是单纯地为我考虑,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我实在无法为这样的好意而感到开心。
莫叔听完后,深深看了我一眼,日有所思地低吟了一声。
“嗯....”
“抱歉,最近公司有点忙,没来得及顾得上小语,我会给他请个好家教的。”
莫叔答应后,莫言姐点点头,然后牵着我的手交到了莫叔的手上,并嘱咐我说。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姐姐会替你做主。”
我不知道莫言姐为何有底气在莫叔的面前说出这种类似于示威的话来。
当时的我只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不会把自己的委屈告诉她了。
我和她说,然后她再转告莫叔,只是换了一个人来说我想说的话罢了。
这样太麻烦,我不喜欢,仅此而已。
可让我不想这样做的真正原因,却是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便是莫言姐无法为我做到比这更多的事情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限如此。
所以我....无心再劳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