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丨青鱼

作者:一根甘蔗 更新时间:2018/4/1 23:54:53 字数:4186

临末市的季节之间可能关系不太好,前一天还是夏日的阳光明媚潮湿闷热,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却已然是秋天的微凉了,大概是夏与秋之间有什么矛盾,所以不愿见面罢。

二零零九年,临末的第二场秋雨发生在十一假期的第二天,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天。

十月三日,我踏着已经完全进入了秋季的临末街道,雨停之后,两旁的法桐叶子有那么三分之一都变黄了,不时还飘落一片,短袖成了街上的异端,商场关掉了冷气,小卖部不再供应雪糕,天空变得明亮高远,但是空气却冷冽得黯淡了起来。

就是在这个除了天气也没什么好说的日子,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人——时间大概是这样,地点是一家有点规模、名字字体仿照沃尔玛的超市,“好利民”这种接地气的名字和接地气的物价,特别适合我这种独居且经济不独立的社会垃圾。

我叫余鱼,今年十七岁,性别女爱好女,职业是资深无业游民……开玩笑的。

是高中生在读,当然,实际上我没怎么读就是了,只能说勉强混到了高二。

因此跟无业游民也没差了,所以虽然是十一假期,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除了我,这个超市的价位和风格也特别适合一些自由职业者,比如……画家、小说家、真正的无业游民、啃老族和自称作家的人。

当我在打折的熟食区看到了那个身材矮小的短发少女,穿着愚蠢的牛仔背带裤和黑白细横纹上衣,认真地比较着两种切片土司的成分表和生产日期时,我就通过她那少见的很难用肉眼辨别出的微微泛着墨绿的头发确认了她的身份。

“啊,秦青……”

纠正一下,不是遇到,而是重逢。

一不小心小声地下意识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原本以为不会被听到,但是对方却敏锐地抬起了头并且环顾一周迅速锁定了唯一一个正在看着她的家伙,也就是我。

一个披头散发穿着拖鞋和老土的鼠灰色运动裤和浅蓝色运动外套的白痴,与她尴尬地四目相交。虽然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什么类似于特殊的发色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征,但是我能通过对方微微恍然的表情确认她认出了我。

真是可喜可贺令人感激,全校闻名的才女秦青能够想起我这个对她而言没什么交际又微不足道的自闭女,存在感宛若空气还时常翘课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一个成绩条时常空白的名字的家伙,居然被她记住了。

“你是……?”

好吧,其实也不算记住了。

“余鱼,”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走上来的秦青踏入到我的安全领域内,指着自己说道,“临末实验中学的……你的同班同学。”

“啊,我知道,”秦青的回答也有点小声,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黑眼圈很重,而且大概比高一刚开学时我印象中那个温雅的女孩子要瘦削很多,“你不太来学校的。”

说完她看着我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又说道:“啊……抱歉。”

“没有事,”我摆了摆手,“你说的是事实。”

说完之后,我们两个之间产生了名为冷场的尴尬沉默,她提着两袋切片面包和一支崭新的牙刷,我拿着一袋盐,不时地对视一眼,然后更加尴尬地移开视线。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社交能力为零的我觉得此时我必须得说点什么,然后硬生生从嘴里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大概是和“吃了吗您那”和“今儿天气不错”可以相提并论的糟糕的寒暄句子,说完以后我就恨不得一个巴掌把我自己抽得脑浆横飞。

“啊、啊……还好,”秦青有些尴尬地卷着自己的头发梢,“你呢?”

“我,我也不错。”

我这么尴尬地说着,原封不动地吃下了我自己的问题的杀伤力。

其实我很想说我过的糟透了,精神疾病折磨着我、没有父母的独居、每天晚上独自在房间里享受孤独、听他妈的该死的后摇、在咖啡因和安眠药间昼夜颠倒、和女朋友分手已经六个月了、上个月我养的仓鼠死了,我开始喝酒,现在有酗酒的趋势,我再也写不出我引以为傲的文字……但是这些,至少不是对一个久未谋面的高中同学可以在见面时诉说的……尽管我很想找个人倾诉就是了。

真是稀奇,明明我还是一个高中生,却可以对同学用上“久未谋面”这样的形容词。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变得和高一大不一样的秦青竭尽全力一般地说道,原本她应付我这种家伙应该还是很得心应手的,“回见。”

丢下这句话,她像是逃跑一样地离开了这里,小跑向了收银台。

为了防止和她再度相遇,我还在商场里开始兜兜转转了起来,尽管这样让我觉得非常难受,甚至工作人员一度还对一看就生活不规律且没什么钱财的我投来的怀疑的目光,但是总好过再遇到秦青。

当然,这只是我以为有用来着。

直到我在回家的路上,又看见了坐在公交车站前坐着发呆的秦青。

其实我不想管她的,我只是路过而已,我只是坐公交车而已,我甚至刻意躲在了站牌后面让她看不到我:如果不是在这个公交车站所有的会停驻的公交车都来了一遍包括最后我要坐的21路都挨个停下来又开走以后,她依然茫然又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我一定不会管她的。毕竟我和她一点也不熟,我也不是什么烂好人,相反我十分胆小怕事怕麻烦。

但是人有时候是会抽风、违反常理、违反自己的性格和行为准则的,突然地没由来地,就像是那天的余鱼,那天的秦青。

“你怎么了嘛?”

“我很好……”

“所有的公交车都已经来过一遍了,出租车也过去好多辆了。”

“我……我只是不知道……”

“……没有地方可以去?”

“嗯,对……我今天……在姐姐那里惹了一些麻烦……”

“喔……我是独居,你要先去我家坐一下吗?”

等到回过神来以后,秦青已经乖巧地坐在了我家的餐桌兼任茶几前,只有四十平的小房子,客厅餐厅卧室都是一体的,厨房也只是靠着隔断分离而已,唯有狭隘的厕所是单独一间的。

而正在给秦青从直饮机里接水的我,一边发出自己脑子是不是坏掉的感慨,一边内心无比地慌乱——因为秦青实在是太过可爱了。

即使现在憔悴又瘦弱到了过分的地步,但是她依然是个小巧又精致的女孩子,是我们临末实验中学诸多男生的梦中女神,是在国旗下做过演讲在校庆上作品挂在宣传栏上的秦青,是还在初中部和我不同班时就经常听到的名字,是临末市的骄傲,是华夏五千年的璀璨,是人类文明的瑰宝。

这份瑰宝,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尽管她似乎因为我半吊子“同学”的身份和我是“女孩子”的假象放下了警惕……但是对不起上帝我是拉拉同性恋蕾丝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家伙真是太可爱太有魅力了啊啊啊啊啊!

一边在内心狂叫着,一边用理智和道德约束着自己把家里仅存的一只多余的水杯放到桌上,坐在沙发椅上的秦青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然后一点点喝了起来。

“这是你男朋友的杯子吗?”

秦青轻轻地问道。

端着和她同款的粉色杯子的我看了一眼她手里蓝色的那只,稍微苦笑了一下,说道:“已经分手半年了,我好好消毒过了,不嫌弃就好。”

没有刻意去纠正其实是女朋友,大概我心里还是存着不想被秦青戒备的心理。

“是吗,我不在意的,我没有洁癖什么的,”秦青超小声地说道,“只是这东西对你很有纪念意义,拿来给我喝水没有问题吗?”

“没有关系,只是懒得扔了而已,有时候我自己也用那个喝水,”我挠了挠头,指着自己手里的粉色瓷杯,“有时候会用自己的杯子喝点牛奶、饮料之类的,就用那个喝水。”

当然更多的还是各种酒类什么的,在没有买易拉罐装的时候。

“啊,嗯……”秦青露出了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

“你要不要和家里人联系下?”我看着她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禁不住出声问道。

“嗯,也许是该联系下,”秦青喝了口水,低下了头,“但是我有些不太敢……”

这副样子和我记忆里与传闻中那个温和、外向又善于待人接物的、即使是我这种班级底层也能好好说话的秦青大不相同,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好像我一样,社交能力和技能都烂的可怕。

“出了什么事吗?”我轻声问道。

“我昨晚喝醉了没有回家,我去学校里偷偷过了一夜,”秦青羞愧地低下头,说道,“我姐姐很担心我……我跟她说我没有事。”

“是这样吗,”心里想着这并非什么大事,但是另一方面感情上却又隐隐有些共鸣,我安慰她说道,“没有关系,喝醉了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虽然说常理上讲很危险就是了,我话说出口后才意识到,秦青可不是我这种邋遢又不可爱的东西,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但是我晚上连电话都没有打回去……而且骗我姐说我是和同学一起的,其实只有我自己。”秦青颇为难过地说道。

“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稍微……圆一下谎,”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敏锐地就想到了解决方案,“我可以试试。”

“可以吗?那我给她打一个电话……”

秦青拿出手机开始拨号,然后带着有些局促不安的神情,开始在电话轻声里和她的姐姐交谈。

出于礼貌,我自动忽略过滤她谈话的内容,直到秦青拉了拉我的袖口。

“我姐姐想和你说话。”她这么半出声半用口型地说道。

“喔、喔,好的,”我结过电话打开免提,也十分紧张地说道,“姐姐您好我是余鱼秦青的高中同学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时候很晚了所以我就没让她回家借宿在我家了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她也没有添麻烦姐姐您放心我也没有对秦青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一旁的秦青都被惊讶到了,嘴巴像是岸上的鱼类一样轻轻地张开,美丽的同样带着墨绿色的眸子扑闪扑闪地看着我。

电话那头,秦青的姐姐明显也收到了震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别说她俩了,我自己都被自己这一通脱口秀绕口令rap一样的语速惊人的瞎扯震惊到了。我再次恨不得丢掉手机大叫着从楼上跳下去摔成肉泥。

“那,感谢您的照顾了,”秦青的姐姐良久之后出声说道,她的声音有点知性,很成熟很温柔很好听,“那个,能不能问一下你的住址……”

“我家在西城区的幸福小区,您是要来接她吗?”报出了我家的小区名字以后,我没有继续说门牌号,“我一会会把秦青送到小区门口,您大概多久后会到。”

“啊,不好意思,”电话那头传来了有些歉意的声音,“我现在不方便接她,昨晚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现在我人已经在江海了……能不能让她在您那里多叨扰几天,我大概要,出差一周左右。”

连十一也要加班,真是可怕的社畜生活啊。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

“乐意至极!”

明明是我避之不及的麻烦事,明明是个不太熟稔的高中同学,但是余光瞥到可爱的秦青小姐,有什么东西先于理智发言了。

同样的,因为手机免提听到了我和姐姐对话的秦青,也是被我这个姿态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这样……这样……”

“秦青,抱歉,姐姐真的有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去妈妈那里也可以。”秦青的姐姐如是说道。

“不,我会留在这里的。”秦青拼命地摇着头说道。

“那再次感谢您了,余鱼小姐。”电话里的秦青姐姐再次道谢说道。

“啊,没事没事,我跟秦青关系很好的。”我也在拼命地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随后,电话就挂断了,只剩下一串嘟嘟嘟嘟的忙音。

就这样……我和秦青说好只有七天实际长度超乎我想象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我的命运的天平开始倾斜,齿轮开始转动,虽然世界如常地球照旧宇宙依然不在乎我,我这点破事还比不过菜价让人关心,用鲁迅先生的话说就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是——

但是,属于我自己的世界,从此以后,天翻地覆……不,开天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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