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散场后,从电影院出来的我,领着眼圈有些发红的秦青,准备去寻觅一个可以吃午饭的地方。
因为现在恰好是中午时分,虽然SM广场里人依旧很多,但是午饭总不能不吃的。
火锅店门口排起了长队,连锁的以服务著称的店两位数的叫号让人头皮发麻,看上去还不错的餐馆里在购物广场半开放着,餐具叮当相碰的声音从中传出,自助餐厅里的人来人往,快餐简餐前也排着长队。
他们品尝着餐馆流水线上的或许会有那么几道味道不错的菜肴,大家在一起聚餐,觥筹交错杯箸不辍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阖家欢乐。
无论哪家店,我都不是很想涉足其中。
进去大概会死。
这种把酒精当作社交工具的场合,真是令我感到万分恐怖。不过这侧面也衬托出了酒精的伟大,它不鄙夷也不排斥任何人,它是所有人都可以拥有的钥匙。
“人太多了……”
秦青也颇为为难地说道,不知道是否是照顾到了我的感受。
“要不要去附近别的地方转转。”
“这附近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充满经验的肯定的发言让我默默地闭上了嘴,毕竟这附近都是商业中心,的确不会有哪家店人少的。
“余鱼同学,”秦青看到我的沉默,有些不知所措地展开了下一个话题,“那个……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虽然不怎么擅长与人交际,但是我还是能察觉到自己刚才没有接话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以至于让秦青现在都使用了只有我才会用到的转移话题的手法。
“我没有,都可以,”我说完以后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个非常让人为难的回答,然后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补充说道,“不过我是真的吃什么都可以!我是一个不太挑剔食物的人!非要说的话我平时喜欢喝粥不过粥店似乎特别爆满……啊,嗯,所以怎么样都好,我还是听你的,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做决定……呃,我们也可以想想办法,其实我一般吃的也不多……呃……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想撕烂我自己这张嘴。
我明明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有时候还能话痨起来,说了这么多每一句却都是蠢到了极点的话。
希望我这种人和我的基因一起,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吧,我此刻无比地支持社会达尔文主义者。
秦青愣愣地看着我,她这是第二次看我的即兴RAP尴尬专场了,如果尴尬真的有厂牌,那我一定是OG。
她还是竭力地、努力地、认真地编织着语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难堪的表情,温柔地开口说道:“啊,没事,我好好想一下吧……我确实是经常来玩,呃,抱歉,只是,确实经常来……嗯,其实也没什么,我也不是想来的。”
这个人是天使吗……
我意识到了,秦青即使是现在这个低迷的样子,社交与遣词和我沦落到了差不多的水平上,她也依然和我有本质上的差距,不仅仅是因为她可爱、高贵,而是一开始,我们就有出发点上的差异。
说的俗套一点就是,她有着发光的灵魂,只是暂且蒙尘,而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由内而外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我根本没有她这样为人考虑的温柔。同样不善交际,我们没有说出的东西也有着本质的不同,她无法好好传达自己的温柔,我的内心却是隐藏着我的卑鄙、虚伪、妒忌、自私等种种恶意。
“我想到了,”秦青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这里楼下有一家太平洋咖啡……因为挨得星巴克很近,所以没什么人,也没有人会在午餐时间去……但其实那里饭量不大的话,是可以把那里附带出售的食品当简餐吃的……可以吗?”
“完全可以!”
我拼命地点了点头,同时想对想出这个点子的秦青夸赞。
但是这种时候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跟着秦青随着人流坐扶梯来到一层,SM广场东北角毗邻星巴克、必胜客和一家手工汉堡店的,就是太平洋咖啡小小的门店。
红色的招牌下透过落地玻璃橱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虽然称不上门可罗雀,也有人在里面坐着喝咖啡,但是比起隔壁几家人满为患的店,太平洋咖啡可谓是算得上冷清了。
进去以后甚至不用排队,直接可以买东西。
所以我在走路过程中就快速浏览一遍柜台上方的菜单,在走到柜台前就迅速决定好了自己要点什么,在走到的一瞬间就低声、准确地把默念了三遍的点单报出。
“火腿帕尼尼和红豆牛奶加冰半糖。”
“华夫饼和红豆牛奶,常温。”
秦青也选择了相同的策略,而且意外地也是要了一杯红豆牛奶。
店员按下了我们点单的项目,金额跳动在电子显示屏上,我和秦青也同时默契地掏出了各自的拿一份前,因为提前算好金额,所以我们不需要交涉和客套。
虽然我很过意不去让秦青付钱,但是我知道她比起这个会更讨厌客套——正如她也没有和我客套一样,我们都察觉到了这一点。
等餐的过程不算太慢,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半成品直接加工,只需稍待片刻,就取到了我们的午餐。
在太平洋咖啡吃午餐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我有些不自在地端起托盘,很自我意识过剩地觉得自己有些瞩目。
因为店里还是零散的坐着几桌人,所以我和秦青下意识地看向角落的座位时,意外地发现居然都已经坐了人。
现在人都这么注重隐私吗。
多少关爱一下死宅吧。
这么腹诽着,我们还是不得已的坐到了一个窗边的座位。
虽然根本不会有人看我,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个位置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更何况一定会被人看的秦青——她在落地玻璃后的咖啡馆座椅上坐着,就宛若一件展出的艺术品一样。
当然,我更担心的是会被熟人认出来之类的——虽然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那……我们吃饭吧。”
坐在座位上我们坐立不安了好一会,食物和饮料都安安静静地躺在托盘上一动未动,就算是拍照发朋友圈的人现在也应该吃了一半了。
为了打破僵局,我率先开口说道。
秦青点了点头,拿起了装着华夫饼的袋子,从中间撕开,小口小口地吃着。
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像往常一样吃的很快了,只能也相当别扭地小口咬着帕尼尼。
然而帕尼尼和华夫饼不太一样,我也没有掌握优雅进食的技能,所以面包屑会簌簌落下,火腿不时有一片被我整片不小心拽了出来,抹在面包上的酱汁会沾在嘴角和手指上……
我感觉卫生纸根本不够用……
大概一开始我就不该东施效颦,快点吃完反而可能会好一点——虽然那样也够不雅的。
不过秦青一直垂着眼帘根本没看我,真是好事。
而正当我们食不言寝不语地吃着这顿简餐快到结束之时,一旁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青……还有,余鱼?”
六个字。
包含了我和秦青的名字。
这就足以造成原子弹般的破坏性了。
在外面有人突然叫我的名字就够恐怖了,光是想对方的名字、想回应方式就会让我窒息,更何况还要面对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寒暄或是疑问,在这之后更有怎么样合理地客套之后脱身这一天大的难题。
而现在,我的名字还和秦青连缀在了一起。
通过一个还有。
加上一个疑问语气的句尾。
我的大脑宕机了。
坐在我对面的秦青也明显轻轻地哆嗦了一下。
我们两个同时抬头寻向声音的方向,来者已经站到了我们两个的桌子前了。
迎接我们两个惊恐又好奇来者何人的目光的,是一个高挑的身影,有着一双让人难以忽视的长直的腿,腰线几乎和坐着的我俩视线平齐,这还是她站姿松垮的情况下。
而后是那标志性的圆框眼镜和虽然常见但是自带她人没有的干练气质的中短发,对方脸上挂着相当平易近人的笑容,但是却隐隐透露出了上位者的气息。
这是个究极现充、中心人物。
“辛歆……”
我和秦青同时轻轻地叫出了声,然后彼此疑惑地看向对方,又再次看向了辛歆。
很明显,我们三个人对另外两个人互相认识的事实,感到非常惊讶。
辛歆是理科生,我和秦青是文科生。
临末二中一级四十个班,不同班的人很难说是互相认识的。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辛歆,她一拍手,说道:“哦对,你俩一个班来着。”
而后她指着我对着秦青说道:“初中一起玩过,关系挺好。”
其实是救我于危难之际更合适……
她又看向我,指着秦青,说出了一个我怎么也没想到的解释,令我有些头晕目眩的关系名词:“我和她青梅竹马……呃,好像是青梅青梅?差不多吧。”
“嗯……就是这样。”秦青微微点了点,似乎看到是辛歆来让她松了口气的样子。
当然,我也松了口气。
突然遇到的是辛歆的话,还不算太糟。
这家伙虽然是个校园的风云人物,但是从能和我在初中时玩到一起就不难看出,她在待人接物上非常厉害。
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我这种死宅社交废感到一丝尴尬。大概完全体的秦青就是她现在的样子,甚至在社交能力上,秦青在高一时的那种姿态都要比她差一些。
且不说别的,这种大方又简单地迅速拿过场面主导权,化解了刚才三人面面相觑的尴尬局面,甚至在尴尬出现之前就消灭了它,这种能力就很让人佩服了。
我看着辛歆知性、恬淡的笑脸,默默地叹了口气。
要说现在的感受,我有一种“好久不见”的感觉,虽然她说我们是好朋友多少在抬举我,但是辛歆确实是为数不多的对我友善度很高的人。
特别是她还算了解我。
这样的人,我一点也意外她和秦青是自幼认识的。
事实上,她们两个确实应该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而我只是……意外闯入,才能和她们有所交际。
初中时就是,因为意外和辛歆对我的帮助,我们才有了类似友谊的关系维系。
而现在和秦青,也是因为秦青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现在落入了一个窘迫的境地。
正常的我,是和她们有天差地别的。
我再一次在内心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