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座位。
桌面上摊开的书本在风中轻轻翻着页,林静把手搭在窗台上,侧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身旁的座位是空着的,夏媛还没有来,黎溪也没有来,张铭桦来到教室放好东西后马上就离开了,林静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想知道。
早自习还有四十分钟才开始,或许是开学第一天的缘故,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跟此时孤单的林静不同,教室里的气氛并不是那么陌生尴尬,相反很自然地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亲密地交流着。余城说大不大,三所初中三所高中,其中一所是私立高中,另一所是职高,并设有普通文化课部,但相对的,教学资源也更差一些。所以涵远高中便成为本城所有初中学子的的优先选择,这样一来所有本就毕业于同一学校的学生很有可能在这所学校再续前缘。
林静并没有什么前缘可以用来续,回忆起自己当时初入班级的情景,似乎也是这样的孤单,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她。虽说是不屑于或是说不擅长交际,但在高一开始的分班中,除了张铭桦,分班名单很巧妙的避开了林静在初中时任何认识的人,不然即使只是点头之交,在高中的班级中再次相遇,多少都会相互寒暄几句。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凭着曾经短暂的同窗经验以及三年同校的生活,林静可以叫出班上所有人的名字,并回忆起他们的二三事。虽说其中的大半份人直到毕业都没有什么交际,但人们的圈子总是相互重叠的。有些人你可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但从其他人的口中,你会不经意听到各种关于他的事情,譬如喜好,窘事,隐私,以至于在心中对他有了一个大致的脸谱。
虽然这个脸谱未必真实,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早熟年代,许多人很早就学会或被迫学会了隐藏自己,一张面具的背后,说不定是另一张面具。
不过无论真假程度如何,拥有了绝对信息差,做起来事就如同降维打击。想在学校这个小社会里过的自由随心所欲,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像过去的自己那样,远离一切,逃避一切,做一个彻底的局外人。
而另一种则是,成为众人的中心,这一次林静想选择后者,做到远离一切的首要条件就是低调,然而现在,凭借她这幅容貌,以及成绩第一的身份,其实没有选择了。
同时也是为了黎溪,林静决定好好尝试一下真正的青春物语,从自己开始。
重要的事情是,对自己要加以疼爱,连自己都不爱惜,又何能爱戴他人呢。
下定了决心,林静轻呼了一口气,揉了揉脸,准备寻找一位面善的同学尝试搭话时,忽然有一手柔软的小手在身后碰了碰她的肩膀。
林静转身,出现在眼前是一张白净的脸庞,带着些许婴儿肥,一袭齐耳短发梳成的学生头看起来淡雅文弱。见林静回过头,女孩的脸立刻涨起了一层红晕,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后很快就瞟向了别处,在几声急促的呼吸后,女孩终于摆正了脸,很腼腆地对林静笑了笑。
这是被人抢先搭讪了?林静有些惊讶,不过看着面前女生羞怯的神情,心里稍稍安稳了下了,定了定神,轻声问 :
"有什么事情吗?"
"啊,我……"听到林静开口,女孩的脸变得更红了,身子往椅子里缩了缩,低下了头,声若蚊蝇地说道 : "那个,我叫谢玉洁,你的名字是叫林静吗?"
"对,双木林 ……安静的静。"
"嗯,林静同学,很,很高兴认识你,我们能,能做朋友吗?"名为谢玉洁的女孩吞吞吐吐地说完,立刻又把头低了下去。
这孩子的交流方法是从动画片上学来的么,看着张玉洁这副扭捏的模样,林静在心中叹了口气。
对于面前这位害羞的女孩,林静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名字而已,分班之后便再无任何交集,分班前似乎也没说上过几句话,在之后的日子里也未听说过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然而自己当年开学也是坐在同一个位置上,这样一来当时坐在自己身后的也是她。不过谢玉洁当时并没找自己搭话,之后直到座位打乱更替时也没有过。
而现在,是因为自己变成了和女生,同性的身份给了她一些自信和安全感,于是鼓起勇气向自己搭起了话?
林静忽然想到,自己接下来对她的态度和语气,将决定这个懵懂害羞女孩的高中生活开始的心态和方向,这应该是第一次,她发自内心想要对这个世界付出真心和善意,如果得到是恶意的回应,恐怕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将失去安全感,蜷缩在心灵的角落。林静感觉自己瞬间拥有了巨大的权力,可以在言语间轻易影响到他人的人生。
但她讨厌这种权力,没有任何快意,只觉得很沉重。
"谢玉洁么,纯洁如玉,名字是我想的这样吧?"短暂的失神后,林静坐直了,看着面前的女孩,脸上带着微笑
"嗯。"谢玉洁抿着嘴,用力点了点头。
"这名字真好,很高兴认识你啊。"林静在脑海中努力回想起女生卖萌的样子,冲着谢玉洁歪了歪头。
还好张铭桦这家伙不在教室里……
"你之前是哪个学校?"为了表现的更加热情一点,林静决定主动展开话题。
"我原来是二中的,林静你呢?"谢玉洁依旧微微低着头,但说话不再结巴。
"我是一中的。"林静继续微笑。
"哦哦。"
"林静你是住校生么?"沉默了一小会,谢玉洁问到。
"不是哦,我是走读的,家离学校不远。"林静立刻回答。
没有去反问你是不是住校生这个问题,林静说完后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看了看,随后冲着她摆了摆手,"马上要上课了,有空再聊吧。"
"好,下次。"谢玉洁连忙点头。
不再多说,林静转过了身,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轻叹了口气,将面前在风中凌乱的课本重新翻到了第一页,从头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离上课还有不少时间,但林静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再跟她多说点什么,与其进行东拼西凑的尬聊,不如对着曾经翻烂的课本发呆。
话不投机半句多。
就这样静坐着,直到悠悠的上课铃声响起,林静从神游中惊醒,随后四下看了看,班上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但自己身边,夏媛的位置确是空着的,扭头看向后排,黎溪的位置上依旧空空如也。林静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趁着班上在上课之际有些闹哄哄的,林静起身向教室后排走去。
"有事?"见林静在自己身边坐下,张铭桦挑了挑眉,神色诧异。
林静指了指自己正坐着的地方,看着他,神色介于不满和担忧之间。
张铭桦抓了抓头,扭头看了一眼教室外奔跑的人群,撇了林静一眼,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 "急啥啊,这才刚上课,迟个到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还有你快点回去,上课时间乱换位置像什么话?"
"你。"林静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正打算发作,忽然间班上立刻安静了下来,林静抬头,发现老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讲台上,心头一惊,微微张着嘴,一时间不知所措。
老万的目光在教室中扫视了一圈后,伸出手在半空中拍了拍,"好了。同学们,早自习开始了,请大家认真看看书,不要说话,另外……"老万顿了顿,视线移向林静所在的位置,几秒后收回了目光,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 :
"请选上了班委的同学跟我来办公室。"
之后便走下讲台出了教室,教室里鸦雀无声,张铭桦和林静对视一眼后,耸了耸肩,起身从后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