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演奏会终于闭幕,雷霆般的掌声震耳欲聋,坐在前排的音乐界泰斗级人物都是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如同流水一般渗透人心的曲子余音绕梁。全场几千人人的目光都是聚焦在的灯光下的那位年轻男人身上。
男人的岁数不大,有着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他穿着黑色西装,不卑不亢地向着观众们行礼。舞台上的灯光照在那清秀的脸庞上,只是那双深邃的黑色瞳孔却试图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什么。直到掌声停歇,他的目光才逐渐黯淡下去,和几位还在品味刚才曲子的老前辈打了个招呼,在蜂拥而来的记者簇拥下艰难地行走着。
“何晴先生,请问您对这次回校演出有什么感想吗,事隔多年再回母校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何先生,据说曾经有人目睹您和当红花旦何颖曾一同逛街,请问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何先生,对于您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和合作伙伴杰克的维也纳音乐节邀请您前去参加,您是怎么想的?”
男人只是一言不发,低着头走着路,尽管安保不断地将身边的人粗暴地赶开,但架不住人实在太多,以至于到了大门时陷入了完全无法挪动的尴尬处境。
男人轻叹了一声,用淡漠的眼神扫视了一遍身边形形色色的人群,不禁感到有些头痛。他是不喜欢喧闹的,只是看来不管说了多少次这些记者也是不会懂的…….
“何,何总,让一下,何总!“助理小蜜身子太过娇小,在人群中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钻出头来,使劲挥舞着手臂,试图让男人注意到她。
当他看到男人被簇拥在人群里连行走都困难的情况时,突然拍了拍脸,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头挤进了人群,挡在男人面前,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我是何晴先生的助理,何晴先生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吧!”
如同潮水一般的人群立马淹没了她,形形色色的闪光灯让小蜜有些发蒙,耳边乱糟糟的问题让她几乎要崩溃,只是她朝着男人苦笑一声,示意他赶紧走。男人愣了一会,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趁着人群被吸引的功夫逃出了大礼堂。
没有上专车,只是沿着校园小路一阵狂跑,好不容易远离了大礼堂,男人还没来得及喘气,便迎面撞上了柔软的东西,哎呦一声惨叫,摔了个四脚朝天。
‘何….晴?“来人似乎很惊讶的样子,将男人的名字有些半信半疑地喊了一遍。
那是个带着鸭舌帽,留着清爽短发的女人,脖子上挂着今年最新款的单反相机,何晴下意识就想到了那群让自己不寒而栗的记者,但还是冷静笑了笑,起身拍了拍灰:”对不起啊,我走的太匆忙了,没看到路。“
“你小子!”女人很是生气地踢了他一脚,“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是你夏侯学姐!连你学姐都敢撞,还露出那样讨厌的笑容,我看你是想被揍扁了!”
何晴这才开始打量起女人的样貌,也许是因为短发的原因显得很是干净利落,一板一眼都有说不清的英气,与其说女人的面庞漂亮,不如用英俊来形容比较好。
面前的人开始和记忆中的某个角色重合起来,何晴恍然大悟:“是,是学姐啊!”
不过随后他又很有些埋怨地看着学姐,说:“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是哪个狗仔找上门来了….光应付他们我就要崩溃了…..”
“哟呵,几年不见神气了是不?”夏侯学姐揪起何晴的耳朵,一边提着一边没好气地说:“你这几年出名了,连你学姐都要做你的粉丝了是不?”
“松,松手啦学姐!被别人看到我很丢脸的!”何晴挣扎着打开了夏侯学姐的手,捂着红肿的耳朵埋怨地看着她:“我好歹也算个名人了,你这样子会让我很没面子的!”
“哦呦?口气这么大了?”夏侯学姐冷哼了一声,扬了扬手上的照相机,“别忘了你当年某些照片还在我手上呢….怎么,要我爆料一波,让那所有的粉丝都知道,那个著名的音乐天才其实是个女装…..唔!”
“学姐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何晴顾不上那么多了,那个在人前稳重且淡漠的音乐名家在夏侯学姐面前显得弱小而无力,他赶忙用手堵上了夏侯学姐的嘴,”都说了那是个意外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不依不饶啊!我错了还不行吗夏侯大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我求求你先让我离开学校吧,这里的记者已经要把我逼疯了!“
夏侯学姐扒开他的手,高扬着下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好吧,看在你这么老实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好了。“
夏侯学姐领着何晴在一辆甲壳虫前停下,何晴有些发愣地看着夏侯学姐,问:“学姐,你考到驾照了?”
夏侯学姐哼了一声,坐上甲壳虫,握着方向盘,很是霸气地问了一句:“还不上车?老司机都在这里了,你还怕出不去这小小的学校?”
“不不不不….”何晴感觉自己的脊椎都有些发凉了,他没由来地想起了多年前一件让他看见甲壳虫就远远绕道的事情,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连驾照都没拿,连闯20个红绿灯的英勇事迹至今都在这所高中流芳百世…..
“上车!”夏侯学姐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学姐….我觉得我可以走路….”
夏侯学姐下了车,开了副驾驶的门,像提兔子一样将何晴丢上了车,何晴好奇这女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甲壳虫的引擎一阵轰鸣,车子动了。
“哇啊啊啊我不想死啊学姐放过我吧!”何晴的眼泪差点就要飞出来了,然而甲壳虫只是平静地发动,平静地前进,然后…..平静地出了校门。
“你小子瞎囔囔什么呢?”夏侯学姐狠狠白了他一眼,何晴这才意识到学姐没有加害于他的意思,这才瘫软在了座椅上。
出了校门,就是熟悉的街头了,何晴看了一眼学校边的小卖部,中年大叔打着哈欠,已经在风扇下的躺椅上摇摇欲睡了。
“那个大叔,还在那里啊….”
夏侯学姐看了他一眼,说:‘阿叔快五十岁了,不过他那两个儿子倒是很争气,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
“是吗?“何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来的时候没有仔细看…..这条街变了好多呢。“
“啊,是啊,早餐的阿婆已经不做包子了,他的儿子带她去北京享福了。火锅店的大叔前几年因为身体不好关掉了店面,现在休息在家。那个经常卖玩具给我打大哥哥据说是去当兵了,好像在一次任务中立了大功…..“夏侯学姐特意将车开的很慢,好让何晴能仔细看看这条曾经无数次走过的小路。
路过的学生三五结群,笑着从甲壳虫旁经过,看见何晴正在看着他们,用有些陌生且腼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甲壳虫里的男人。那是一种纯洁且天真的目光,曾何时,自己也曾和他们一样吗…..
何晴关上了窗户,有些失神地靠在座椅上,夏侯学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看了吗?”
“不看了。”何晴轻轻摇了摇头,“话说学姐,当年你毕业时去了哪儿啊,这些年来你都是怎么过的啊。”
“还没见面多久就问单身女性的私生活,真是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夏侯学姐白了他一眼,不过随后便叹了口气:“我后来参加了成人高考,不过因为高中时闹大了一件事一直被大学拒之门外,后来我妈跑到了教育局,跪了整整一天才求到一个机会,我这不争气的女儿总算是上了大学,只是三本的文凭在现在这个社会实在太难生存下去了。于是我大学毕业后开始搞起了摄影,和几个同伴办了个网站,赚点流量啥的。倒也得过几次奖,然后我们寻思开了个照相馆,虽然赚不到多少钱,不过也马马虎虎勉强过活吧。”
何晴静静地听着夏侯学姐絮絮叨叨,不知怎么的感觉胸口有快大石头压住了一样,透不过气来。
“后来啊,三年前我那母亲去世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又为了我这个女儿跪了这么久,估计是受寒落下了病根,最后在病痛的折磨中去世了….“夏侯学姐只是平静地讲述着这一切,似乎这并不是她亲身经历过的痛苦,而是道听途说的故事,不咸不淡,不痛不痒一样。
只是何晴察觉的到,学姐的眼眶不知不觉地就红了起来,何晴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学姐别过了头去,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原貌。
“是,因为我吗….当年那件事…“何晴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是因为我,所以学姐你才…“
“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夏侯学姐的目光变得严厉了起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我当时不那么做的话,或许这多年以后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我夏侯虽然是个女生,但比谁都重情义守信,我不觉得当年我做的就是错误的,我不会后悔。”
“学姐….”何晴哽咽了。
“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啊,都这么大了还是爱哭鬼….不过能见到你这爱哭鬼学姐我很高兴啦,看到你我就想起曾经自己也中二热血过,也想起原来为一个人付出是那么美好的事情……”
夏侯学姐点了一根烟,似乎有些惆怅,她对何晴扬了扬烟,何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了,你和她….还好吗?这么多年没跟你们联系,我都不知道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不过话说回来当年你们那相爱的模样估计早就结婚了吧,啊哈哈哈…..”夏侯学姐很有男子气概地笑了起来。
“那个。”只是何晴没有回答夏侯学姐的问题,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后便被涌上的悲痛淹没了:“我把她弄丢了….”
夏侯有些惊讶地看着副驾驶上的男人,他抱紧自己的身子,把头低的很低。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男人的身上,不知怎么的让夏侯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失意的少年蜷缩着自己的身子,像个刺猬一样,害怕跟别人接触。
“弄丢了…..吗。”
…….
风灌了进来,在公路上的甲壳虫飞速行驶着,景物不断向后倒退着。
何晴似乎太过疲倦了靠着窗户睡着了,风轻拂着男人的脸庞,朦胧之间,何晴似乎回到了那段时光…..
那时的风儿啊,好像也和今天一样,分外地喧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