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青灰色的装甲列车正迅速穿过灰褐色调的荒土大地,黄尘飞舞见隐约可见一节节插满武器宛若刺猬的车厢,此刻各种口径的机炮正仰望着灰暗的天穹。
一名衣着整洁,坐姿笔挺的青年人正借着装甲列车车厢的观察口遥望着远方。视线的尽头,昔日的人类都市早已化作废墟,放眼望去宛若一列列肃穆的黑灰色墓碑,祭奠着一个时代的往事。若是化身飞鸟,盘旋其上,便不难发现这些成碑岁月已经藏着新的生机。大楼已经爬满藤条,顶风摇曳的小白花如同静待听众的说书人,仍在孤独地守望,部分塌陷的楼层形成蓄水池,偶尔泄出几道清流,拉下几条飞瀑。一切似乎都在表明那场血与火的浩劫已然过去——若是不看杂草丛生的街道间行进的怪物们的话。
“苏先生对吧?”突如其来的问候令青年人倍感意外,思绪与视线从外部拉回的同时,迎上了声音的主人。苏卿迅速将来者打量了一遍,来人看起来50有余,帽檐之下是刚毅而干练的眼神,蓝色的瞳孔显示他并非华国人。深棕色的外套带着几分尘土,与那耷拉颓靡的脏外套相反,里面的衬衣却被肌肉撑得鼓起,完全不似那些枯瘦老人。这个风尘仆仆的老头在苏卿对面坐下,翘起套着皲裂军靴的脚,接着说:“希望没有打扰到苏先生,初次见面,我是你此次加入安全承包公司的引导人。”
苏卿习惯性地行了个军礼,而后应道:“有劳先生了,不过刚刚列车在守望堡停了10分钟,期间有大批士兵下车。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啊,情报贩子说军方直升机数小时前在废墟区被击落,大概是前去救援的吧。”老头头也不抬地从背包里拿出几个文件袋。
“废墟区么,已经20年了.....曾经的人类都市到底是怎样的呢,真想看看....”
“是啊,20年了....”老头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黯淡,两人安静了下来,这份安静很快又被列车的噪音和隔壁车厢退伍士兵的喧哗填满。
“不说这个了,先办正事吧。”说着老头取出几张表格。
“姓名是苏卿没错吧?”
“是的。”
“哦,忘了自我介绍,”老头提笔填写着苏卿的信息表“我叫文森,文森•米勒。”
疼!身体各处都传来剧烈的痛感!
少女微微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购物中心的三楼,往右边看了看,购物商场的玻璃穹顶已经破了个大洞,隐隐有些絮状灰尘飘荡而下。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随着一身闷哼夹带一股剧烈的痛感,她又不得不坐回去,仔细探究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来。顺着视线往下,她看到破碎的迷彩裤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玻璃碎片,而腿部附近的血液已经在地上淌出了一个小血洼。左右看看,所幸大多是些擦伤,她又将手伸向有些发疼的后脑勺。
咦?头发...打结了?当少女吃痛地把手收回面前的时候,她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后脑勺的头发被凝固的血液粘在了一起。少女又看了一眼腿上的伤口,眼下先止住出血才是当务之急,她捏住那块钢化玻璃碎片,神情复杂地盯着看了一会,终于一咬牙,在空中划出一条绚丽的红线......
少女一瘸一拐地来到一扇橱窗前,此刻她才看清自己的样貌。眼前的少女个头约摸一米六七,身躯略显单薄,黑色夹克里面是一件简洁的白色衬衣,下身迷彩裤的右裤管已被少女裁掉,切割成布条包扎着右小腿的伤口。尽管脸上已经挂满血污,却依旧能看出少女的皮肤是后末世一代少有的白皙,精致的五官在刚过下颊的短发衬托下愈发显得可爱。
少女转过身子,来到中庭,仰望购物广场的穹顶。她现在总算有空闲问问自己几个经典的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去往何方?
闭目回忆之余,随着一阵阵轻微的头疼,一股烈的眩晕感翻涌而出。她隐约在记忆里听到直升机的轰鸣声,而后是一段嘈杂而紧张的对话,只是这段略显焦急的对话模糊不清,随之而来是震动,之后是失重感与两次落地的冲击。这便是自己失去意识前仅存的记忆了。
那么,我是从直升机上掉下来的么?这么想着,少女抬头看了一眼穹顶,自己应该是从那里跌入的,所幸穹顶是钢化玻璃所制,否则就不是刺伤腿部这么简单了,成千上万飞散的普通玻璃碎片非把她扎成刺猬不可。在空中与穹顶的撞击似乎偏转了她的下落方向,这才将她抛向三楼的平台免于坠亡。
心里默默地感慨了一把自己的好运,少女又开始探究起自己的身份来。腿上的绑带别着的制式匕首和脖子上的狗牌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军方的人。那么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以前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关于这些,自己的记忆通通未允回答。
翻过狗牌看了一眼,上面只写了一个单字:“灰”。原来自己叫做灰吗?真是随意,少女腹诽着摇了摇头,不过这世道,名字不过是个代称,真假并无所谓。
灰不敢在此久留,她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却清楚地记得这个世界并不安全,至少废墟区如此。她拖着伤腿,拔出匕首,向着购物中心的出口走去。
越过一具具青灰色的尸骸,看着尸身上一触即碎的枯萎菌丝树,灰此刻两股颤颤,生怕哪只没死透的菌丝人朝她扑过来。她握着匕首的小手沁出不少冷汗,小心翼翼地踏过地上的苔藓,慢慢向大门挪动,生怕动静太大把这些寄生种惊起。只是商场中的寄生种似乎早已绽放过了,至于它们释放的孢子是否找到了新的宿主就不是灰该关心的问题了。
涉过街道上飘着浮萍的积水,借着杂草的掩护,灰左躲右闪地朝着不远处的那柱黑烟前进。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花了灰将近20分钟,这自然是为了躲避那些浑身挂着烂肉生满霉菌的东西。
直-8k的大半截机身已经不知所踪,此刻这架大型运输直升机的零件飞散在整个街道,上半截机身仰头插在街道中央,两片桨叶交叉地插在仅存的半截机身前,形似一座孤冢。灰低身钻入破碎的机身,刻意不去看机舱内血肉模糊的机组成员,在一阵翻找之后叼着医药箱的提把爬了出来。
确认箱内药品后她将翻找到的战术手电筒也扔了进去。随即又爬回机舱,衔着一把格洛克17钻了出来。少女手里捧着那把格洛克17,一种源自记忆深处的近乎本能的反应让她熟练地退下弹匣,看了看匣中整齐排列着17发9mm手枪弹。她迅速将弹匣插回,解除保险,举枪上膛,所有动作在不过短短一秒内一气呵成。熟悉过之后,少女满意地将手枪别在腿上的绑带上,这把全重不过800多克的枪支十分适合她的身子板,热武器在身也让自己安全感增加了不少。
灰提起医疗箱正欲动身离开,不远处一份散落的文件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原因无它,她在上面看到了跟狗牌上相同的名字。
“矩阵计划A组08号
灰
身体能力达到预期指标,自愈能力较强;兼容性极高,无排斥反应。
1月2日,接种变体82低活性寄生真菌,未感染,抗体有效;
2月8日,接种变体114低活性寄生真菌,未感染,抗体有效;
4月4日,接种母体#2低活性寄生真菌,未感染,抗体有效;
..................
量产可能性极高,将于11月6日完成最后测试。
抑制剂持续时间48小时,注意接收,沿途重点保护A组08号。
17研究室”
灰只把文件看了个大概,难道自己真的非同常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身躯,摇头笑了笑,如今落得如此境况自己到底是什么或许已经不重要了,她也没兴趣冒险去测试文件上所言的能力,当下还是活下去为重。
突然到来的一串脚步声打断了灰的思绪,她压低身姿,向街道两旁的建筑靠近,同时悄悄观察起来,人数12,全副武装!随着距离越来越小,此刻已经隐约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找到了!头儿!”
“快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总算找到了,居然偏离这么多。给自己烧高香吧,臭小子们,今晚大家都不用面对‘审判官’那个疯子了。”
“说起来那个疯子真的相信那些神棍说的教义吗?说白了不过是用来忽悠人去替他们送死的东西......”
“嘘,”领头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种话在我面前说就可以了,以后不要再提,你们几个也是,这话要是让那群虔诚信徒听到了我们明天通通都会被挂在铁钩上进行异端审问。赶紧完事回去交差!切勿说多余的话!”
少女躲在临街的一间商铺里,“圣徒”的成员此刻大概是来追查被击落的军方飞机的,注意力全在搜索直升机上。她所要做的不过是保持安静,等着那群不专业的武装人员离开。当然眼下她也没闲着,她正用电线把那个捡来的医疗箱捆在身上,腾出双手好方便接下来的跑路之旅。什么?你问她敌在明我在暗,此刻为何不找机会逐一除掉外面那群纪律松散的落单杂兵?当然不可能,少女心里清楚得很,对方可是有12个人!她又不是阿诺施瓦辛格那种魔鬼终结者,没办法刀枪不入能不打就不打。
少女听着对方脚步渐远,长呼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一股横风刮来,早已朽烂的吊扇随风舞动,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眼见它摇摇欲坠,只得不断祈祷,可惜事与愿违。
“咚!”
灰在吊扇下落的瞬间就毫不犹豫,拔腿狂奔,全然不理会伤口开裂不断渗血的小腿。当响声传出的时候她已经跑到相邻街道上了。不出所料,身后那十几个人已经捕捉到她的方向,犹如鬣狗发现受伤的猎物般紧追不放。伤势在身的灰此刻定然跑不过十几名成年男子,抑制剂此时还未过时效,不出几百米,那十来个人影已经出现在灰的身后。
余光瞥见后方人马已经举枪准备射击,灰急忙从腿旁抽出手枪回击,奔跑中很难有好准头,一枪射偏的同时她便孤注一掷地高声喊叫起来。这个行为果然引得街区附近正在休眠的寄生种们纷纷咆哮着冲出来,灰借着灵活的身形快速躲过几个寄生种的扑击继续狂奔,而身后的十几人此刻便不得不开枪阻击汹涌而至的青灰色尸潮了。后续的寄生种大多扑向了目标更大动静更响的“圣徒”武装,这令她脱逃的机会大增,躲过几个零星袭来的笨拙寄生种后,她成功地甩掉了身后的追击。
街区的寄生种越来越多,海潮般涌来,被挤到街道边缘的寄生种被怪物的狂潮压到墙边,磨成了断肢肉泥。这个街区已然被怪物包围,所幸旧城区的建筑间距不大,灰转身闪进一座楼房,迅速向楼顶奔去,企图通过在建筑顶层之间移动脱离此处。
她的呼吸随着长时间的奔跑变得沉重,视线有些模糊,双腿已经麻木,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停下之后的痛楚可能让她再也跑不起来。
诶?一阵剧烈的冲击感传来,少女的身体如同破抹布般被摔到了楼梯角。止不住的喘息让肺部疼痛不已,击中腹部的冲击令她难以抬头,朦胧的双眼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自天花板上垂下来。
揉去因疼痛而出的泪珠,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梦魇:怪物顶着一个人类头颅,身躯却诡异地膨胀着,四肢变得细而长,腹部的菌丝缠着肠脏破肚而出,形成另一对肢爪。
不等少女反应,蜘蛛状的变种寄生菌兽已经将她压在地上了。“蜘蛛”的以两肢制住灰胡乱踢动的腿,其余的肢体也嵌入了灰的躯干,迸出血花,不给灰任何扭动的空间。正当少女惊异于怪物不过短短一息之间便移动了将近10米时,眼前那颗丑陋的头颅突然裂开,将犹如七鳃鳗的血盆大口向下压去,灰此刻只得以手中的刀格挡,做最后的挣扎。
灰无法脱身,那张血盆大口也难以再下半分,状况一时僵持。灰并不打算就此等死,她的右手颤抖着向腿部的位置摸去,与此同时“蜘蛛”似乎也耐不住性子了,黑色的菌丝自喉咙中蠕动而出,紧紧缚住回白皙的脖颈,一点一点地将她往口器拉去。
灰已经能看到怪物蠕动着的牙齿了,窒息的感觉也愈发强烈,终于在即将被吮食时,一把格洛克17插入怪物喉头,她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坠机后的第8个小时,灰躲在紧锁的铁门后,楼道外是一滩刚刚险些夺取自己性命的肉块。
她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半晌之后突然坐了起来。她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双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接着仿佛是呛到了般,猛烈地咳了几下。咳嗽停下后,她双手捂着脸,豆大的泪珠自指尖滑落,落在地上绽出一朵朵小水晶花。此刻抽泣再也止不住,滴滴答答的泪水似要开它个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