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风声渐弱,身下的雪地摩托喘息越来越重,不久便不出意料地彻底罢工了。
灰皱着眉头又踹了车子两脚,而后终于叹了口气,失望地拽着背包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将那辆趴窝的雪地摩托彻底抛在身后。
自高架桥那次濒死昏迷后,她发觉自己身体的秘密可能远没她猜测的那么简单,而最近【圣徒】“犬牙”们的穷追不舍更是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测。或许第11废墟区已经不再适合她待下去了,那么接下来该去哪里?
新政府和军方所在的各座要塞都市吗?或许吧,至少接近要塞都市能离自己身上的谜团更近一些,而且自己好歹算是....前军方的一员?
她把手伸进口袋中,摩挲着那块刻着编号与名字的“狗牌”。
可最近的要塞都市在哪里?
先从游商或者走私者手中拿到地图吧....或许还应该再做一个滑雪板.....看着过膝的雪,她这么想着。
“嗯?”
察觉到眼前的风雪里似乎有深灰的身影在晃动,灰将挡在额头的右臂放下,任由风雪扑打在脸上,眯着眼观望着。
她挪步向前,步子迈得很小,雪地里泛着轻微的沙沙声,不消片刻便会埋没于风声中,但对她来说却清晰无比。左轮手枪已经从外衣下抽出,她将枪口指向如钟摆般晃动的身影,右拇指缓缓将击锤掰起,持枪的手随着呼吸的白雾微颤。
路程并不长,但过膝的雪层和谨慎的步履令这段距离无限延伸。
近了.....近了......
当阴影的全貌完全映入视网膜,她突然顿住了,持枪的手缓缓下垂,食指滑离了扳机,唯有双目怔怔地盯着那悬挂之物。
拇指粗的绳索悬在一具浑身**的女性尸体上,尸身早已是黑紫色,因死后排空现象而贴着大腿内侧流下的尿液与秽物早已冻结,尸体伤痕累累,却没有一处致命伤。
废墟都市里的死亡,灰早已不陌生,不如说死亡本身也是废墟居民生活的一部分。
只是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废墟区早已没有法律和公序良俗,杀人行为也并不少见,可眼前的情况显然不是迫于生存无奈的厮杀......这种虐杀是威慑?还是取乐?
灰的眉头皱了皱,她没有什么圣母情节,也不觉得自己能拯救一切,她也不是无法接受生命的流逝。只是,将一个活人一点点凌虐致死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她后退几步,仰头望向那颗头颅。
你....可曾不甘?可曾愤怒?亦或曾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的窒息感和严寒里咀嚼着绝望?
可惜数尺之高的脸庞早已被蓬乱的发丝掩盖于阴影之中,大抵是无法从中读出什么来了。
风小了些,随着飞雪的落沉,眼前的浊白又淡化了些。不远处的景象已能看得分明,四下里零零碎碎地分布着这种处刑架,木质的吊架有些无精打采地微垂,在风中嘎吱作响。
这是一片死寂之地,唯有无数“钟摆”无声地计时,没有滴答滴答,耳畔尽是风雪的低啸,远远看去像是灰白色调的宁静油画。
不用再去看了,“钟摆”们或长或短或粗或细,但她已经能猜到,若是凑上前去所能见到的是什么了。
令人不适的地方。
灰转了个身,朝着另一侧走去。风雪很快掩盖了所有的痕迹,似乎一切不曾发生。
..................
雪地运输车的宽大的履带碾过一具冻尸,在“钟摆”墓园里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的瞬间抖落了些许车上的积雪,审判官在护卫的簇拥下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随后跳到了雪地里。
看着整个街道的悬尸,他吹了个口哨,转过头朝着身后的僵尸脸男子说道:
“真是恶趣味啊,不过我并不讨厌这群匪帮的行事风格。”
“臭味相投,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先办正事。”
僵尸脸的声线毫无波动,语调像是机器般枯燥乏味,审判官也无法从那张破破烂烂的脸上看出什么来。说实在的,若是他不能说话,周围的人绝对会把他当初级感染体一枪毙掉。
藏得住情绪的人,审判官如此评价到,过了好一阵才接过之前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
说着掏出块染血的布,放到猎犬面前,接着说:
“军方的关键实验体吗.......有活捉的要求?”
“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击杀。”
“有这句话就够了。”
猎犬很快循着味道搜寻了起来,在一具悬吊的女尸前停留片刻,便径直折向另一个方向。
“看来我们来得很及时,再晚一点,等这儿再盖上厚厚的一层雪我们就什么也找不到了。让所有人下车,她应该还没走远,不要惊扰了我们活泼的小女孩。”审判官舔了舔嘴唇“比起那些脆弱的家伙,你应该能给我带来更多的乐趣吧。”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不要动你那些恶趣味游戏的脑筋,也不要轻敌,我们的搜捕队最近折损很大,唯一的收获就是她的血迹,这也是你现在能咬住她的凭依。我不希望因为你的疏忽而让她成功脱逃。”僵尸脸依旧面无表情,或者说是无法做出表情,语气却冷了几分。
可终究没有脚下的雪地冷,审判官盯着喷吐白雾的僵尸脸,冷笑着想。
“我知道了。”
审判官摆摆手,向前迈去。
“再不走我们可要跟丢我们的小可爱了。”
僵尸脸并不回应,默默跟在队伍后面,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
灰已经听到稀稀拉拉的摩擦声,那是活物在雪地里移动与积雪产生的摩擦声,数量并不少,微弱的声音在疾风的回旋中很快溶解,消逝,却依旧能被她捕获。
两旁建筑里的声响格外清脆,靴子敲击地板的节奏和休眠感染体被踏碎、切割的声音如在耳侧。
借着风雪的掩护形成了包围么.....
她的陡然提升了前进的速度,以可怖的气力在半膝深的雪里奔跑起来,每次迈步都要将脚从积雪中抽出,这一步骤令她的动作变得十分滑稽,可这确实十分有效,追捕而来的人实在无法在积雪里狂奔。那么建筑里的人呢?他们也会遇到障碍物和感染体,只要自己行动够快说不定真的能脱离这个围捕口袋。
有戏,只要他们想活捉自己,那么自己就有戏!有所忌惮的他们不可能随意开火!
她越跑越快,到街道尽头的时候已经是在跳跃,凭着超人的身体能力,每次跃动都是近乎10米的距离。
眼见即将转过街角,翻身而去,她却猛地将右腿往雪地里一杵,朝着左后方跳去。几乎在少女身体倾斜的一瞬间,本该射穿她右额的子弹擦过她微扬的左臂,灰与白交织的世界里一道鲜红格外醒目。
她卧倒在地,顺势翻滚了两圈,听着枪栓拉动的金属摩擦声,以半跪姿态猛地起身,腰间的手斧滑入手中。一个转身,身上的外套随之甩成飘悬于半空的扇面,在衣角微落的瞬间手斧脱手而出,在空中劈碎朵朵雪花,伴随着狙击手子弹入膛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银斧入肉的噗哧声。
狙击手的枪击像是一个信号,身后及两侧顿时枪声炸响,弹雨中少女带着闷哼撞入一侧的建筑里....说撞进来的或许不大合适,她同时还是被子弹的冲击力推进来的。
有条件便活捉,若是有脱逃的可能便即刻处决么?揉着发疼的后背,少女这么想着。
没想到这件防弹背心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话说她姑且还期待过对方的枪法稀烂,就像....就像记忆里一部叫《星球大战》的老电影里的风暴突击队的人体瞄边枪法,现在看来是想太多了。
街道一楼商铺之间的墙壁早已开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其中不少能容人通过,碎石瓦砾散漫地躺满了地板,每走一步都不可避免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对听觉无比敏锐的灰来说无疑是个优势,她连续钻过几个商铺,在翻过服装店残垣的同时她久违地进入了那个奇特的状态,眼前的景象近乎静止。昏黄的屋子里站着一排排塑料模特,披在上面的衣物早已朽烂,垂烂的丝线与模特身上的蛛网融为一体,斜射入窗的光擦过模特的头部,飘浮的微尘清晰可见。
视线越过层层杂物,少女自衣袍中抽出左轮手枪,朝着尚无戒备的二人连开两枪。
时间再次流动,少女落地激起一阵扬尘,她连点数步,自模特群间侧身闪出,甩枪而至,又是四枪连鸣,仅剩的两人便应声倒下。
枪口的硝烟还未消散,少女曳动枪身,转轮弹出,弹壳滑落,屋里回荡着数声清脆。
被风雪阻隔的店面暂时恢复宁静,女孩手中装弹的动作却没有迟缓。
“咔哒”
是转轮归位的声音,而后便是一连串的耳鸣.....
突然,少女视线变得模糊,身体被掀翻到半空,砖石瓦砾正夹着外面的雪花凌空飞溅,原本站得笔挺的模特们被气浪吹得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