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当我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开始与普通生活脱线的那一刹那。
就注定了某些不可回避的结局。
眺望远方的云层,看着自由自在的鸟儿匆匆而过,又飞向远方。
好像疲于奔波生命旅途的人们,作为宇宙里微小的尘埃,因为讨厌才想着改变当下的人生。
正如千年以前,古人想要反抗重力的束缚,才妄想在天空翱翔。
如果能够认识现实的残酷,就不会有伊卡洛斯那样的悲剧。
如此说来,大家好像都是内心空空如也的愉悦犯。
盲目地向前方的坡道翻越着,却又清楚的明白自己并非想要窥视未来,隐隐作祟的虚荣心不断推向脚步。
曾经的我也对人生怀抱有信念,可当下却觉得那些事情完全无所谓。
路易十四说过,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这狂妄不知廉耻的嚎叫,却又是映射着生而为人自私本性的真实写照。
我将此视作信条。
即使内心中那些所坚持的东西,被他人所否定了。
也未曾奢求有人能够理解我的想法。
但当现实真正涌向我的那一刻,却还是觉得来得太残酷了些。
“在场的人,只有五个吗?”校长露出了像是在沉思些什么的表情。
我们坐在办公室里一声不吭,女生们则都不约而同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这种事情不可以原谅的。”我说。
可校长却笑了起来,看着陆瑶和另外的女生们说:
“我们还是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吧?”
“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啦。”
坐在我正前方的女生低着头说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感觉自己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好啦,王树同学,大家同为校友,既然她们也道歉了,能不能原谅她们呢?”
校长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陆瑶的身上。
“你认为呢?陆瑶同学?”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大家的目光同时落在她的身上。
天真的陆瑶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目光,然后用我几乎察觉不到的幅度点了点头。
“这样不就好了吗?”
校长轻松的笑出声来。
“这件事学校会处理的,王树同学,在这之前能不能不要对外公布呢?”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因为我还记得,对面女生那只因道歉而举起的手,是怎样抓住陆瑶的头发,大喊“你服不服气”的。
想捂住耳朵,因为我那作为掩饰的嘲笑又在回响了。
施害者逍遥法外,在受害者的内心上给予难以磨灭的创伤。
“对不起哦…陆瑶,我们这次完全认识到错误了,以后绝对不可能再欺负你了。”
她那样说话的样子与我所见完全判若两人。
“如何呢?”校长问我。
“你说如何…那当然是,没问题啰。”
我只好勉强的笑着说。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这样的谎言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但这似乎并不能改变学校决定包庇她们的事实。
这次的会谈结果很顺利,双方皆大欢喜。
但真的是那样吗?
临走前,带头的女生走向前来拥抱陆瑶,用几乎快要哭了的语气说:
“对不起…呜呜呜,我们真的…非常对不起,没想到你居然会原谅我们。”
如果这句话真的是发自肺腑的,那么所做的那些并不是没有意义。
可我看到的却是她某种难以察觉的笑容。
“才怪。”
在下一场暴风雨来临前,裁判已经吹响中场休息。
没有常识的陆瑶,恐怕就连自己被欺负也无法发出呼救的声音。
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更改的,那是深入灵魂,雕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离开了校长室,短暂的下午已经过去。
缺席了一下午的课程,到走出学校已然是接近黄昏。
至于我不在班上出现,那些家伙估计压根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
倒不如说,他们会觉得碍眼的家伙不在而感到高兴。
走在落日的余晖之中,确实有一番别样的感受。
不知道名叫什么的虫,残骸已经渗入土壤。
眯眼望着从树叶里穿透过的落日,即将消失的光辉令我感到落寞。
不远处的有个堤坝,常年没人管理,显得有些杂乱。
但那是在这个市区里最贴近自然环境的地方,泥土好过柏油,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离开了人行道路的面层铺设,踏上略显松软的草地。
桥底下躺着酣睡的流浪汉,偶尔会有夏虫在他身边轻轻吹响安眠曲。
能如此自由自在的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是相当令人憧憬的吧。
反倒是那些为着名为物质而四处奔波的人,看起来才像被挂上了负重的脚链。
栀子花已经开了,明明是应该盛开的花期,却提前凋谢零落,树上星星点点的花瓣显得格外孤单。
“恩人。”
到此为止,我完全没有注意到陆瑶就这样跟在我身边。
“能不能教我…笑呢?”
她是如此天真的说道。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语竟然出自于这个家伙的口里。
“为什么想要笑呢?”
我下意识问道。
就连自己都没发现,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充满错误的。
真是荒缪,人本来就拥有会笑的能力,我为何还要多次一问?
你不会笑吗?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应该会感到震惊的这么说道。
“因为大家都说我是没有感情的怪物,我在想…如果我能笑的话,会不会就不被大家讨厌了。”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好像在述说的是与她无关的另一个人。
“那样用来讨好别人的笑不要也罢。”
“为什么这样说呢?”
陆瑶的眼神向上凝视着我。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所谓的笑,并不是用来做这些事的。”
我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明明像是有玻璃哽咽在喉,很大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笑容发自内心,只有真正感到高兴,才会笑的出来。”
把笑容当做武器的,不正是如今的自己吗?
虽然多多少少意识到了,但我还是决定继续装傻到底。
“我明白了。”
陆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到了小区门口,我与陆瑶挥手告别。
虽然我有坚持将她送回家为止的意愿,可她却以很强硬的态度拒绝了我。
很少见,她竟然会这么有主见。
或许另有隐情吧。
回到家后,我又陷入了无法避免的沉思。
就算不停的用水冲着那张可笑的脸,也没办法就这样接受结局。
“好不甘心。”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任凭水流滑落眉前。
真能如愿以偿吗?
我正视着镜面中倒映的自己,曾经还是少年的模样变得越来越陌生。
那种事,无所谓了。
真可笑。
我换了身便服,原因是在今天晚上七点,我还和其他人有过约定。
紧接着我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便用式的背包,把一些必需品全部塞进了里面。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才走出室外。
在楼梯转角正好遇上刚刚回来的大叔,他穿着黑色的商务服,手里提着的手提袋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他抬头看到了我,于是问道:
“咦?你脸色不太好喔?是要出去吗?”
“嗯,出去散步。”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种看起来是在说谎的样子。
但大叔完全没有这种意识。
“这样啊,那你要注意安全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