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早就知道了赵星星不是一个会尊重教师成果的家伙,但我还是低下了头,陷入了短暂沉默。
“没什么。”
我不慢不快地说。
一想到自己是个善于逃避的人,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是发生了什么对吧?”她继续说,“但不管发生了什么,小树还是小树,是个打伞都会把自己淋湿的笨蛋。”
对于她的话,我有些茫然失措。
等我抬起头看向她时,发现她正露出一副想起什么趣闻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小树最近发生了什么,但我也确实感受到你身上发生的变化喔。”
她竖起手指说道:“你还记得以前学校里你种过的树吗?”
她说的是很久以前的植树节,学校集体在园林栽下的白杨。
“记得。”
我点点头。
至于话题为什么会转向这边,我完全没在意。
“想起来那真是很忙的一天呢,大家虽然在种的时候很上心,嘴上说很漂亮,但之后就没再也注意到自己曾经还在某个地方种下过树苗。”
“但小树还记得呀,会给快要枯掉的树苗打营养液,会在一周都没有下雨的那天按时去浇水。”
她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样子。
“就算你不告诉我,很多事我在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所以,小树只要按照自己的步伐前进就好了,不去伪装自己就好了。”
突然之间察觉到什么。
原来我被这样的家伙说教了。
不过,我心里挺感激她的,不自主的笑了起来。
“以前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抱歉,我不是在笑这个。”
“啊咧?”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为什么?”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
我好心的提醒她。
因为在不知不觉间,语文老师沉重的黑影已经出现在了赵星星的身后。
“呜呜呜,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等到赵星星把课文抄到第三遍的时候,突然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出来。
就算她这样说,语文老师也不可能放过她这样的惯犯。
虽然我也在办公室陪着她抄就是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朝窗外望去,便能走廊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
我就这样坐在办公室里和赵星星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抄写着课文。
除注释也要抄上去比较麻烦以外,这只是篇并不算太长的文言文。
“我抄完了。”
对从小就写字很快的我来说,只抄五遍的惩罚完全轻而易举。
“欸!”
赵星星茫然的抬起头来看着我手中的课本,然后露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好像在说“怎么可以抛弃我”。
“能不能等等我。”
她埋下头去拼命的追赶些什么,只露出了好笑又显眼的双马尾。
我笑了笑,是“现在不行”的意思。
“忘了告诉你。”
“啊?什么?”
“白杨的存活力很强,实际上我以前做的事完全是徒劳的。”
这样才对。
连自己都没办法照顾的我,大概从很久以前所做的一些事都是毫无意义的吧。
“…才不是那样。”
从我这个角度看去,能发现她咬着下嘴唇的样子。
“徒劳只是小树自己认为的,白杨可不会这么觉得,因为生命才不是那种无聊又可笑的东西。”
她的话让我感到微微意外。
换而言之,人生本来也就像生命那样,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真这样想的话,那我得替白杨感谢你。”
“为什么要感谢我?”
“因为白杨一定十分想谢谢打从心底敬畏生命的你。”
托她的福,心里面唤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如此想来,人生是不是总会突然出现某个人,然后给你上了一课呢?
没有思考的必要。
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避开过道里四处走动的人群,径直朝另一端走去,迎面正好碰上了刚上完厕所的方冉。
他看到我,便向我传递了一个“跟我来”的眼神。
虽然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闭口不言朝他身后跟去。
“有些事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的事,所以摇了摇头。
“关于你上次跟我讲的,那个女生在班上实际上是很不讨喜的家伙。”
“我知道。”
关于陆瑶在班上遭遇霸凌的事情,从始至终我都是很清楚的。
“可是,连老师也这样不管不问。”
他的话引起了我相当不满的情绪。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他在空无一人的楼梯转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视着我。
“受到欺负没有告诉老师,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如果老师其实是知道的呢?”
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发酵。
“什么…意思?”
“我是说,就算是老师知道有学生在班上受到欺负,也视而不见。”
看来方冉似乎是知道什么了。
“这才不是普通的霸凌而已吧?做这种事情的人,完全没有考虑他人的心情。”
“为什么会不管不问?”
我沉重地按了按眼睑,感觉自己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你知道董思蕾转学的事情吗?”
方冉和她是一个社团的,知道的自然也就比我更多。
“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去播音室之后第二天的事。”
原来这才是我迟迟没有见到她本人的原因。
“那照片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方冉耸了耸肩,接着说,“至于它的去向去哪里了,最后在聊天群记录里面还出现过。”
我感到一阵隐约的痛感,这时才注意到,指甲在之前摔倒的伤口上还残留着划痕。
“我还能做些什么?”
这是发自内心,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声音。
就好像眼睛突然失明,又或者是在浓雾中不知如何前行的船体。
到最后什么也做不到已经成了我不可逆变的剧本了吗?
“别那么早认输啊。”
方冉希望我稍稍振作的说道。
“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明明要开始冲刺了,却只能在起跑线徘徊。”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的。”他说,之后移开目光,一副悠悠的样子说着,“像你这种总考虑别人事情的家伙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