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摊上沐云这类感知力超群的战斗型式官,可以说是那位黑使倒了八辈子霉了。
暂且不论对方实力是否过硬,单是对上在E-a博弈中易于取得先手优势、赋有异常感知力的难缠敌手这点,着实让人头疼得紧。
幸或不幸,沐云在感知力这块领域的开发程度显然只是堪堪触及到了「入门」境界,也意味着它将不具有任何实战作用。说白了,这玩意儿在沐云手里撑死了最多仅能够感知到「同类」的存在,而非探查到他人施用E-a后残留下来的种种「迹象」。
托福,傅安实和沐云除了运用最原始的方法,在这第六层楼里一个挨一个的地毯式排查房间之外,别无他选。
「唉……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在搜索完了门号为「143」的置房过后,傅安实径自从中退了出来,嘴上不忘抱怨几句。
这已经是他第六次出入同样的外部构造、同样的内部装潢,以及同样的家具摆设的房间了。
同样的事物,乍看之下可能有点新奇,但久了就难免会感到乏味,甚至是对其产生莫名的厌恶感。
而傅安实,适才便是经历了这一过程。
「喂,你确定那家伙是躲在这里没错吗?会不会是你的感知出错了啊?」
他举步行至门外之时,碰巧撞见了刚结束排查工作正打算走向下一个房间的沐云,忙是冲其嚷嚷道。
只是这堪比泼妇骂街似的举动,如沐云这般寡言少语的姑娘家自是不予理会。但看她瞧也不瞧傅安实一眼、不带丝毫犹豫便果断踏入下一间房内。
「得,当我没问。」
见状,傅安实悻然放弃追问。尽管早已有所预料,但被人无视的感觉不要太糟。他唯有期盼那躲在暗处的黑使能尽快蹦出来,将之解决后回家享受惬意时光。
带着诸般杂想,他慢悠悠地继续排查工作,依次走到另一间房门前,接着伸手转动门把——
咔嗒。
转动门把时,满是锈迹的房门意外发出了一阵本不应有的不祥声响。
傅安实双目微睁,危机感油然而生,忙是抖擞精神、强自提起了十二分警戒,旋即缓缓推门而入。
门内,放眼望去,和先前别无二致的内部装潢与家具摆设,看上去并无惹眼的异常之处。
「……怎么回事?是我的错觉吗?」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阵自房内吹来的徐风拂过,忽觉右脸颊微凉,一道细小的血痕骤现。
「该死!」
意识到自己遭到了暗袭,身体本能地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快速撤步退至门外,以门扉为掩护点倚墙藏于其后,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势。
「本来还以为是哪位大人物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闯进来,却没想到居然只是阿猫阿狗几只?你们S&E就是这么瞧不起人的吗?」
岂料,攻势并未如预想那般来袭,反是响起了房内之人粗犷的说话声。
「对!就是瞧不起你了!那又怎样?有种就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单挑啊!别跟个娘儿们似的放暗箭!」
傅安实虽然表面上和对方叫嚣、屡放狠话,心下却暗自上下问候了一遍将他派来应付如此猛敌的某分局长的列祖列宗。
「……单挑?」那人声语气微滞,似是惊异于傅安实虚张声势的说辞,「呵呵……真敢说啊。」
言罢,一股狂烈的疾风突兀而起,嘭的一声,竟是准确无误地击打在那敞开着的门面上!
受此重击,那房门频繁地剧烈摇晃了几下,接着在发出一连串听着不妙的嘎吱嘎吱声后,比傅安实高了半个头的门扉就这么眼睁睁的应声倒下。
「——靠!」
呈现在眼前的一幕太过超脱现实,愣是把傅安实吓得口吐脏字、双脚直打哆嗦后退几步,差点儿没站稳脚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我出来了。然后呢?」
门倒下不久后,接踵而至的,是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显现。
少顷,那身影的整体轮廓变得愈发鲜明,定睛一看,赫然是一位体格魁梧、身高体壮、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正体,乃是犯下诸般恶行、逃匿至此的黑使,同时也是傅安实和沐云此次被下令追捕的目标——「力鬼」李奇。
「好吧,我承认,刚才是我太嚣张了。」傅安实一见对方竟是如此猛男,忙是认怂赔笑,可话说一半,语气须臾一转,古怪地瞥了一眼某处,幽幽道:「但我从没说过和你单挑的对手是我本人……」
言至于此,无声的威胁悄然袭来,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转眼之间欺身到了李奇身后。
「啧。」李奇似有所觉,回身就是一个双手合十立于胸前的防挡动作,而事实证明,他这举动救了自己一命。
嘭——!
拳肉相交,离奇般的卷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与激烈的碰撞声。
眼见偷袭不成,沐云果断收拳放弃追击,当即脚尖轻点向后一跃,撤身退到了傅安实身旁。
方才那番较量,乍看两人是打成了平局,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实际上却是发起偷袭的沐云落了下风。
而沐云此刻微微颤抖的双手,便是最好的解释。
一旁的傅安实看在眼里,不禁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狗命今天是否会就这么交代在这儿,故而视若无睹、佯装不知……美曰其名:眼不见心不忧。
「丫头,看来你和那乳臭未干的小鬼不一样,似乎懂得一些门道。」李奇很是随意地甩了甩臂腕部位表皮浮现红肿的左手,仍是一副自信不疑的态度,以强者之姿俯瞰着眼前的一男一女,「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
相较于有闲暇「显摆」的李奇,沐云倒是人狠话不多。只见她稍作深呼吸后,竟是一个箭步上前再度发难,举拳迎敌。
「呵……」李奇冷笑一声,全然不顾沐云袭向自己的凌厉攻势,丝毫不作提防状,「丫头,你这是不自量力!」
说着,浑身暴涨出骇人之势,宛如野兽般放声咆哮,紧接着奋力挥拳捶地!
绽放出淡白光晕的整条手臂上青筋尽显,拳头垂直地砸在地面上进而发出轰然巨响,一时之间竟是掀起沙尘漫天,阻断了沐云的视线,令其无功而返。
这一奇招,不仅完全破解了沐云强劲的势头,更对这陈年老旧的楼道造成巨大的重创。
咯啦。
以最先发出的地面龟裂声为导火索,接踵而至的,是呈蜘蛛网状由拳落之处扩散开来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视的速度愈变愈大——
下一秒,这道放置多年的楼廊随之倒塌。
伫立于中心点的李奇自不必多说,定然是深陷其中,顺着缺口失足落下。只是以他那强壮有力的体魄,十有八九不会出事。
至于沐云,她早在楼廊坍塌前便有所行动,奈何事情实在是发生得太过突然,即便事先意料到了此情此景,却仍然无法做到完全回避。
「喂,你、你顶住啊!你要是死了的话,我就铁定完蛋了啊!」
傅安实怎么也料想不到,好好的一场殊死搏斗居然会演变成了唯一能倚靠的友军和强大的敌人齐齐「坠楼」的一幕。愣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慌忙动身上前低首望向跌落至缺口之下的两人的状况。
「我『力鬼』这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要是被你们这俩个连入门级都不到的菜鸟给联手打败了,那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沉默了数息,粗犷的声线,伴随着轰击复数砾石挺身而出的健硕身形,甭想便知,此人正是李奇。目前来看,他全身上下除去上衣白T桖偶见被石块磨破几处之外,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与此同时,沐云也从瓦砾堆中翻身而起,只是相较于李奇的「无伤」状态,她或多或少显得有些狼狈。她那件校服本就属于露出度不低的着装,结果经历这一次磨损后,可想而知。
「见鬼了,什么时候人类这种生物摔下楼都能保持毫发无伤的?不科学啊……」
见两人相安无事后,傅安实禁不住倒吸一口气。不是因为紧张过度、呼吸不畅所致,而是被他们超人般的体质给吓的……
「丫头,趁早放弃怎么样?至少,『辣手摧花』这种事我是不屑去做。更何况,你我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也毫无意义,不是吗?」
李奇难得收敛锋芒,居然是好声好气地向与之对峙而立的少女作出如此提议。
沐云虽然缄口不言、不作回应,但她看上去不似愿意妥协让步的怯懦模样,反是表现出强烈不服输的坚韧不屈。
「喂,那猛男说得对。人家既然想走,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便是呗,就不和他纠缠不休,实施战略性撤退怎么样?」
沐云那较劲的好强性子,傅安实与其短暂相处时多少了解到了些许,可如今这个局面攸关性命,任务完成不了不打紧,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敢保证,自己这顶上人头铁定保不住。
客观来讲,他这番话说得那叫委婉含蓄,可谓是两不针对,自保为上。
然而,沐云这姑娘性子竟倔得跟头牛似的,始终默然不语,又或者是再次自动过滤掉了某人那求生欲望强烈的发言。
「我去,无视人也得有个限度吧?!再这样下去,我们早晚会交代在这里。你想死但我可不想啊!我都还没见师父最后一面呢!」
见对方仍无动于衷,傅安实立马急红了眼,非但口不择言,更是主动盘出了接下来所预想到的恶劣战果,顺便交代了临终前的「夙愿」。
奈何,他选错了说服对象,也不想想沐云又岂是那么容易被忽悠之人?
这厮在上边和疯子没两样的嚷嚷着,处于剑拔弩张氛围下,立场对立的两人倒是不见进一步发展。
「你和『暮』……是什么关系?」
毫无征兆的,沐云突然开口打破沉默,问了一句乍听之下与此前话题并无任何关联性的题外话。
「丫头,我如果说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你会怎么做?」
李奇也是诡异,按理来说他大可以听而不闻,啥也不说,却没曾想居然是耐着性子给出了模凌两可的答复。
他这话回的有点妙,大抵意思就是「想知道答案?那就得先把我给打趴下再说」……
而沐云,正有如此打算,倒不如说是已经在实行中了。
于是,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就这么二度互殴起来了。
「哇靠!怎么又打起来了啊!?」
正当傅安实感到口干舌燥时,微一低头,发觉战况有变,脸色顿时唰的一下,苍白如纸,下意识惊叫出声。
只是他的惊状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兜里揣着的翻盖式手机发出了一连串的「叮哩咯叮当啷」交响曲。
这首曲调意义不明又滑稽可笑的来电铃声,正是他师父最中意的唯一曲子。傅安实虽不懂得音乐方面的事,但不妨碍他将其收录起来,纳为己用。
「喂?哪位啊?事先声明,我现在可忙了,有话快说。」
只见傅安实从兜里掏出手机,肩一抖、手一甩,居然是自主掀开了翻盖,紧接着按下话筒图样的绿标键,连上了通话。
「那好,我只说一遍——让开。」
话筒彼端应声的,赫然是位年轻女性。稳重而大气的高亢嗓音,令人听了忍不住抖擞精神、心生好感。
「……啊?」
饶是如傅安实这般「稀世」怪人,听了这简短得不知所云的内容,也不由自主地发懵了。
没来由的,他突然产生了想要抬头仰望上方的冲动。结果,不瞧还好,这一瞧……登时移不开眼了。
想象一下,当你发现头顶正上方有位身着一袭酒红色长裙、黑发飘荡裙裾摇曳、姣好的脸面朝下的陌生女子从天而降时,会是怎样的画面……
「我去,从天而降这花招原来还没过时吗?」
眼观此景,傅安实的注意力又是非同寻常地偏移到了某处。忽然,他忆起了方才话筒对头那女子所言,当即倒退连连。
转瞬间,一抹红影笔直、迅疾地落入傅安实身前几步之遥的缺口中,有惊无险地降至五楼楼廊上。
如此变故,自是惊动了正处于胶着状态下的两方。
「丫头,是你搬来的援兵?」
李奇停止了「玩闹」行为,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森然冷笑,看了一眼视线前方已是强弩之末的沐云,再转望一回红裙女子。理解到了战局不利的瞬间,为免遭袭,他大幅度地向后一跃,拉开敌我之间的距离。
对于李奇的异动,红裙女子视若无睹,径自漫步行至沐云身旁,上下打量了一眼其身上的伤势,双眉紧蹙。
「小云,你在做什么?『具』呢?怎么不带上?」
「……」
面对红裙女子的问话,沐云一贯沉默以对,不予回应。
这两人的对话声虽小,可耳力「通天」的傅安实却是听出了些猫腻,忙是顺着阶梯下到五楼。
「喂,那位大姐!敢问尊姓大名?我和那边的小姑娘皆是隶属于2队的成员。」
张口便是文绉绉的自我介绍以示友好,傅安实认为这种时候还是矜持点好。毕竟,对方很有可能跟自己不是一伙的。
「1队,『血莲』沐浅。」
红裙女子歪头看他,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皱得更深几分,不过还是出于礼貌报上了「名号」。
「你没受伤?」
不等傅安实「礼仪式」的作出回应,沐浅向他抛出了疑问。
「呃……」傅安实一愣,堆起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实不相瞒,是沐云大人舍身救了小的……」
言语间,他不忘取巧将对沐云的称呼改为尊称,以表「感激流涕」的相救之情。
如此小算盘,沐浅一听便知,也不点破,回身面向远处迥望的李奇。
傅安实是何等的机灵,一见两人颇有开打的仗势,忙是三步并作两步,硬生生地拉扯着身负重伤、站都站不稳的沐云找个安全的地方回避,免受波及。
「你们聊完了吗?如果还没的话,尽管聊,我乐意等。」
李奇很有绅士风度地道出了这番话,只可惜这般态度与其硕大的体型相差甚远,违和感十足。
「那倒不用。」沐浅缓缓收敛笑靥,旋即面色一冷、眼神一凝,眸中充斥着摄人的光芒,「反正,很快就会结束了。」
「呵呵……希望你不是在虚张声势。」
李奇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须臾间暴涨出骇人至极的汹汹气势,如临大敌。
「是不是虚张声势,试试就知道了。」
反观,沐浅甩手拨了拨乌黑亮丽的披肩长发,浑身散发出一股如死水般沉寂,不起波澜又绵绵不绝的诡异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