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霜林后,因为素材采集的原因,艾瑟和冰祈停留在了半山腰。
“这个要多采集一点…这个也不能少……”
冰祈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之中,她拨开了覆盖在草药丛上的有些厚实的积雪,认真挑选着所需要的制药素材。
“真是认真呢……”
艾瑟则独自站在一旁,专注于去监视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在持续了一会后,艾瑟感觉冰祈这边应该差不多该完成采集了,于是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位元气满满的幼女。
(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个年龄吧,身材和年龄都很相近……)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将记忆中某人的身影与冰祈相重合起来,但在两者重叠的一瞬间,艾瑟便立刻打消了这过于幼稚的念头。
(不能在别人身上刻意追寻的家人的影子呢…更何况我早就没有家人了呢……)
艾瑟叹了口气,他本就是一个感性的人,不过在成为勇者之后,艾瑟所肩负的责任让他对身边的行为处事都需要非常理智。
“唉,家人吗?真是…不错呢。”
艾瑟的心情复杂起来,并非是艾瑟对家人这个词有所反感,而是艾瑟对家人这个概念过于敏感了。
过去的记忆浮现在艾瑟的脑海中,艾瑟摇了摇头,这对他来说是异常排斥的不堪回首的记忆。
(真是糟糕呢…我竟然又想起这件事了……)
虽然艾瑟讨厌自己会回忆起这件事,但他心中的理智让他认为这件事是非常有必要释怀的。
(终究,我不能沉浸在过去呢。)
艾瑟将视线移到了山脚的方向,那是艾瑟和冰祈之前穿过的那片霜林,直到登上了这座高山,才能够以如此从容的姿态去俯视它。
望着这被各色的魔力结晶植物点缀浸染的如同彩画般的银世界,艾瑟的心境豁然开朗了许多。
(没错…有些事情是时候借着机会放下了呢。)
艾瑟回忆起了发生在过去的关于某个少年的故事。
那是艾瑟尚未觉醒勇者之力时的,被称为【隐士】的艾瑟的故事。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推崇魔法的国家,那里常年降雪,拥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雪景。
这个国家的居民们将魔法认定为是神的恩赐,天生拥有魔力之人以及他的家庭会受到国家的政策奖励——获取高级国民的资格并得到国家的福利保障。
少年是与家人一同生活这个国家内的普通国民,他有着飒爽严厉的父亲、美丽温柔的母亲和开朗可爱的妹妹。
他和妹妹在魔法学院的魔力学专业深造,父亲是这个国家的王城主厨,而母亲则是完美的家庭主妇。
唯一可惜的是,他们一家人中,没有一人体内蕴含着魔力——这个家庭无法享受到国家一系列政策的扶持。
这个幸福而富裕的家庭持续到那一天的到来之时,走向了悲剧。
少年的母亲患上了难以根治的恶疾,病魔一点点剥削着母亲,令无可奈何的一家人悲痛欲绝。
父亲为了拯救日渐消瘦的他的妻子,以支付了大量酬金以及医疗费请来了一位在这个国家里德高望重的魔导士。
魔导士以防止外界偷学自己的魔法为由,禁止任何人在治疗进行时打扰,即使是病人也要在在睡眠魔法的效果下才能接受治疗。
虽然一开始少年和父亲很不理解魔导士的做法,但是经历了魔导士的魔法治疗后,少年母亲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一家人才总算是信任了魔导士。
按照魔导士的话,在找到根治的方法前,必须定期进行一次魔力治疗,否则将会导致病情恶化。
虽说少年的家境还算富裕,但是还未富裕到贵族的地步。
因为无法享受到高级国民的医疗补助减半政策,少年一家必须支付全额的治疗费用。
在数个疗程过去后,家中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为了照顾母亲和维持家中的生活,少年离开了魔法学院成为了父亲的帮厨并继承了父亲的所有技艺,拥有较多空闲时间的少年承包了家中所有的家务。
少年的妹妹为了减少部分治疗费用,主动找到了魔导士并成为了他的助手,魔导士便由此削减了部分自己的聘金。
即使是一家人同心协力与恶劣的病魔进行着抗争,但总收入扣除掉巨额的治疗费用后,所剩无几的余额根本无法支撑这个家庭最基本的日常开销。
悲剧再一次发生了,少年和父亲失去了在王城中的工作。
在一次王城精心筹划的迎宾晚宴上,少年的父亲在制作今夜料理之中最重要的明星料理时,不慎把调料使用的碎星糖错用成了食盐。
父亲的失误让少年也受到了连带责任,他毁了这场王族精心筹划了一个月的宴席,让这个国家在外宾面前颜面尽失。
本来要受到绞刑的父子二人,被仁慈的国王赦免了。
作为代价,少年的父亲在失去了工作的同时被剥夺了过去所有的荣誉。
一无所有的父子,被赶出了王城。
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收入来源的父子二人无法再维持那巨额的治疗费用,家中的积蓄也在下一个疗程结束后空空如也。
看到少年一家人已经没有钱来支付自己的聘金,魔导士在收拾好自己的道具后便不顾一家人的请求独自回家了。
为了寻找工作来维持家中的开支,少年一家人只能做出痛苦的决定,暂时搁置少年母亲的病情。
父子二人在一家酒馆中找到了工作,有了些许微薄的收入,少年开始按书籍中记载的那样尝试给母亲进行药物治疗。
在多次观察了母亲的症状并宣告药物治疗失败后,少年怀疑母亲并非是患上了恶疾,而是书籍中记载的魔力中毒反应。
少年没有钱请魔法师来家里为母亲进行病情鉴定,但少年通过拜访自己过去在魔法学院的导师的方式取得了答案。
原来少年的母亲也不是魔力中毒,而是体内不存在魔力的人被外人注入了不稳定魔力,从而产生的魔力排斥反应。
少年的导师对少年进行了更加深入的说明:除了加害者将不稳定魔力回收这个办法以外,只能通过魔法师注入魔力这种方式,来暂时恢复,缓和不稳定魔力对人体的危害。如果不找到加害者并取得他的魔力样本,是很难救治痛苦的患者的。
在追问了怎样在不知道加害者身份的情况下救助母亲时,导师给出了答案:“去寻找佩尔罗萨的意志吧,在木精灵王国艾伊路德有一颗通天树。”
传说通天树的果实能够解除任何异常效果,还能完全恢复使用者生命值并净化体内魔力。
这是完全超越了高级治疗魔法的传说药物,足以驱除在母亲体内那折磨着母亲的不稳定魔力。
感谢并告别了导师的少年,决定独自前往北之大陆米洛迦克斯的木精灵王国艾伊路德,不惜任何代价取得通天树的果实。
回到了家中的少年,发现魔导士又来到了他的家中。
令少年没有想到的是,魔导士居然答应了继续为病重的母亲提供治疗。
少年在询问了妹妹后,得知妹妹昨夜去了魔导士的家里恳求魔导士,魔导士被感动后才答应继续为少年的母亲继续提供治疗。
虽然这一切都似乎合情合理,但少年还是从妹妹不经意的变化中看出了端倪——她的姿态有些别扭,她被魔导士触碰到的时候身体也会不自觉发抖。
少年很快理解了这一切……和自己妹妹摊牌后的少年,却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她这种自我伤害的行为,他沉默了很久。
少年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愤怒。
告别了父亲和妹妹,他不顾反对离开了这个国家,以【隐士】的冒险者身份向着艾伊路德前进。
……
“真是怀念呢…以前和家人看雪景的时光……”
不知何时坐在了石块上的艾瑟遥望着远方,发出了迟到了六千年的感慨。
回想起那些沾满了血污的记忆,他勉强着笑了出来,痛苦的辛酸感占满了青年的眼眶。
(没有家人,没有同伴的我,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艾瑟坐在一块石头上,向不断飘落着雪花的苍天伸出右手,看着自己这足以遮住天幕的手,艾瑟将心中的不自信的念头一扫而空。
(真是,这些无意义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嘛!只要我还是勇者,我就不会再犯下过去的错误,这不仅仅是我的决定,更是将我纠回正道的同伴们的决定!)
艾瑟告别了面前的的银之雪景,转身查看冰祈的情况,而冰祈早就手握着两瓶已经装好的素材守候在艾瑟的身后了。
“艾瑟哥哥又在发呆呢?”
冰祈开朗地笑着,但是说话的语气明显是带有质疑的。
艾瑟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毕竟他也是要保证冰祈的安全的,被风景所吸引而无视护卫对象也算是作为冒险家的一种失职呢。
“稍微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抱歉呢。”
“冰祈知道哦!艾瑟哥哥是想念自己的家人了吧?”
听到冰祈的话,艾瑟有些慌张起来。
“听到了啊,哈哈……”
艾瑟像往常一样尴尬地笑了起来,但冰祈并没有要责怪他的样子。
“艾瑟哥哥的自言自语只是一部分,艾瑟哥哥没发现自己已经快哭出来了吗?”
“唉?真的吗?”
艾瑟一听,连忙擦拭起自己已经湿润了的眼眶,稍稍严肃了自己的表情。
“哈哈…真是失态呢!居然被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发现我的弱点了,可不要借这个机会欺负我啊……”
“可以欺负吗?!”
“不可以呢!”
“唉?冰祈长大之后,绝不会成为艾瑟哥哥这样说话不算数的大人!”
冰祈到底是有些生气了呢?还是纯粹在指责食言的人呢?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看着轻快地向山顶方向跑走的冰祈,艾瑟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那份哀伤,就连同【隐士】的秘密一起,埋藏进自己的心里吧。)
正当艾瑟打算站起身追赶冰祈时,他听到了冰祈的呼喊声。
“冰祈呢,如果感觉到无法忍耐的悲伤的话,会偷偷找个地方哭出来呢!”
她背对着艾瑟,就像纯粹的自言自语一般。
“哭出来的话,至少心就不会再受伤了。”
艾瑟这一次,算是彻底认识到了冰祈是个怎样的女孩子。
“自话自说吗?还真是被小看了!”
艾瑟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也算是释怀了很多。
(就算你不说,我也是一直向着可靠的大人这个方向去进行成长的!)
艾瑟苦笑着,追了上去。